第96章 心世界（八）

“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尤多福喃喃着，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看着成年小双忽然又变回到幼年小双，对着尤多福道：“妈妈，你为什么要逼我？三岁的时候逼着我背乘法口诀，五岁的时候逼着我吃面条，十五岁的时候逼着我去一所不是人呆的学校，现在，又逼着我刺死了你……妈妈，我恨你，是你把我逼上绝路的。”

“小双……”尤多福叫道，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不由悲从中来，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籽籽站在一旁，已经不知道该劝谁了。她忽然想起有一次，妈妈劝解和姑父吵架的姑姑，说“家就不是讲理的地方”。姑姑火气大，马上顶一句“不讲理讲什么”。妈妈的回答就三个字“讲感情”。可自己眼前这对母子，妈妈开口闭口都是“我们家小双”，儿子开口闭口都是“妈妈我恨你”。这样的感情……实在是超出了籽籽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了啊。

这时，小双冷冷地对痛哭的妈妈说了句：“我走了。”便向他们所在的那块石头的边沿走去，一边走一边又变回成年小双的模样。籽籽顺着他的方向朝前一看，不由大惊。刚才自己和尤多福不是已经顺着悬崖爬到底了吗？怎么现在往下一看，又是万丈深渊。她已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小双，大叫道：“你不能这么做！”

小双转过脸来看着籽籽，说：“这跟你有关系吗？我把这条命还给我妈，从此我们就两不相欠，我跟她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籽籽的大脑飞速旋转，仍然拉着小双不放，说：“你如果不能活下去，才是真正欠了你妈的。”

“你在说什么？”小双皱着眉，问道。

是啊，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而且最后那个词，听上去就像在骂人。不过，不过……看着已经泣不成声，似乎再没有力量拉住儿子的尤多福，籽籽一甩头，说：“就算你妈妈曾经做过一些你不喜欢的事，你比我大对吧？你已经成年了对吧？难道你不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哈……”小双自嘲地怪笑一声，说：“妹妹，我刺死了自己的妈妈，被关在看守所里。现在不死，过几天法院审判也是个死，不是吗？”

“你妈妈不是说了吗？她不怪你……”

“她不怪我我就能不死了吗？”小双打断籽籽的话。

籽籽不知哪来的脾气，对着小双叫道：“她不怪你你就应该努力活下去，否则就是欠了她的。”

小双又嘲讽地笑起来，这回他嘲讽的是籽籽，只听他说：“努力活下去，活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再说……”小双的眼睛骨碌碌盯着籽籽转了一会儿，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我妈在一起，不过既然我妈她已经……那你肯定也……你有什么资格来讨论我该不该死？你管的着吗？”

“我是管不着。”籽籽说着，忽然走上前一步，死死地盯住小双的眼睛，说：“可我既然来了，就偏要管上一管。告诉你，我也不是好惹的。如果在黄泉路上遇到你，我就要你好看。”

“你……”小双躲开了籽籽的眼睛，不由往后退了退，问：“你到底是谁？”

“你管得着吗？”籽籽把手抱在胸前，既然要冒充大尾巴狼，就必须装的像一点，说：“要不是看你妈妈那么着急，谁愿意掺和这种事情？”

尤多福停止了哭泣，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籽籽。那眼神，仿佛受了惊吓的孩子。“这母子俩的眼神还真像。”籽籽心道。虽然小双已经被自己唬住了，可不知这招能管多长时间，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计议已定，遂道：“也许，尤……你妈妈逼着你做了很多你不愿意做的事，可……”

刚说到这里，小双还是不耐烦地打断了籽籽，道：“你不会跟我说她都是为了我好吧？”

籽籽白了小双一眼，说：“我是想说，那是她欠你的……”

“籽籽……”尤多福叫了一声，可看到籽籽看着自己的眼神，不知怎么，竟开不了口为自己申辩。

见尤多福不再说话，籽籽又扭头看着小双，说：“可是，你无意中刺死了妈妈。无论如何，你肯定会觉得内疚的吧？”

小双低下了头，没说话。

籽籽接着道：“现在，你也听见妈妈亲口对你说她不怪你了。你还这么寻死觅活，无非就是在逃避自己的良心和责任罢了。”

“可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啊！”小双抬起头来叫道，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我妈她从来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动不动就‘我们家小双如何如何’，从来就没问过我一句‘儿子，你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