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吉人自有天相
酉时，湛蓝的天空从天际燃起一片鲜艳的烈焰，熏染过半片天空，在广阔天地间，逐渐变得寒冷起来。那片烈焰过后，迎来的是漫漫的黑暗，变得清冷而寂寥。
息正宫这一夜陆陆续续进出了不少御医宫女，柘樾站在庭中，手里握着一支粗糙瘦长的竹箫，仰望着漫无边际的夜色，面色如常，眼中却有些难以述明的落寞与疲倦。
“陛下，言姑娘筋脉已断，五脏俱损，恐是活不久了……”
“你在胡说什么！卿卿怎么可能死！一群庸医、庸医！”
“陛下……”
“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给我救回她，听见没有！”
“……遵命。”
容昭笔直地站在寝殿门口，看了看里面仍一番慌乱的众人，微微蹙眉，再看站在池塘旁边的柘樾，缓慢的摇了摇头。
“回陛下，臣已用毕生所学护住言姑娘几处心脉，言姑娘本身是习武之人，要比他人坚强一点，但是顶多也只能给她延续两个时辰的生命罢了。且下，臣已派人前去煎药，能不能度过此关，就需看言姑娘自己的命数了。”
“简直笑话！陆老你医术惊群，怎会救不了她？”
“陛下，言姑娘她实在……”
“行了，陆老，你下去照顾她吧。”
“……遵命。”
柘樾移开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云箫，在寂寥的夜色中，即便灯火再如何炽烈，亦会在风中熄灭。黑夜中，在不远处昏暗的灯火辉映中隐约弄出他瘦弱如竹的身形，站在风中摇摇欲坠。
每过一炷香便会来向柘樾禀告修双卿状况的陆老先生站在柘樾身后，垂身作揖道：“启禀陛下，经臣诊脉，发现言姑娘的脉象愈加虚弱了，怕是再过不久言姑娘就……”
“……无需再说，孤知道了。”柘樾背对着陆老先生，落寞的话语，当初曾在心底发誓要好好保护这个妹妹，如今竟这般无可奈何。
陆老先生缓缓退下。
容昭再度看向殿中，如今就连医术超群的御医令也无计可施，难道修双卿的命数真是到了尽头？
可是修双卿才十二岁，她还太小，还有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行做，上天怎么会那么无情的把一个小姑娘的生命剥离？真是叫人实在惋惜。
听到陆老先生方才那番话的柘樾身体本就在微微颤栗，一下子更坚持不下坐到石凳上扶额喘息，夜中，善于隐藏的蝉虫还在鸣叫，叫人越发沉不住激荡的心。柘樾睁大着眼睛，不知看着何处，心中更冷静不下，眼底已浮出一片猩红。
身后，一只纤纤素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听身后的人道：“陛下无需心慌，卿卿定会无事的。”
柘樾微微怔了一怔，却看也未看身后之人一眼，只是嗯了一声。
临素华在心中暗叹，亦在祈祷，双卿定会无事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修双卿还在鬼门关前徘徊……
又过了一个时辰，陆老先生不知道第几次向柘樾汇报修双卿的情况，但这次是喜讯，“回禀陛下，言姑娘抗过来了！”
柘樾一惊，喜出望外，“你说什么！卿卿她……她……”竟是一时欣喜得话都说不出了。
陆老先生沧桑的脸上亦满是悦色，“回禀陛下，确真无疑，一炷香前言姑娘还是无医之躯，但臣方才诊脉，发现言姑娘尽断筋脉器脏竟已在自行愈合。”
柘樾再抑制不下心中喜悦之情，冲进殿中，见修双卿仍躺在榻上，闭阖着双目，面色虽仍如纸苍白，但紧蹙的双眉终于松懈，因方才疼痛而稀薄的呼吸亦平稳了下来。
见到修双卿无事，他脸上这才展出舒心的笑容，这个笑容一时竟是道不清的温暖如春。
修双卿虽阖着双目，却未曾睡着，她虽逃过死神追赶，但先前的疼痛根本无法让她安然入睡。
隐约半个时辰前，修双卿有感觉除了御医院的人外，还有一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殿中给她悬丝诊脉，又给她吃下了什么，疼痛感顿时减轻不少……其中的药物修双卿大多都能说上名字，但也有好些修双卿叫不上名字的，好像……就不是中原的药……
难道是……
镜奕哥哥？
镜奕哥哥的医术，竟如此高深了么……
修双卿在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觉得不可能，镜奕哥哥的医术虽然高明，但这恐怕是连有誉医仙圣明的娘亲都无法办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办到呢？可是，除了他，还能是谁……
那还是等她身体好了去问问镜奕哥哥吧。
修双卿正这么想着，左手忽的一暖，让修双卿在脑海中的猜测瞬间化作一片空白，她感觉手被谁握住了，那是一只格外温存的手掌。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心中想要脱离，手却没有动。
“卿卿……”耳畔，传来柘樾温柔的声音，“卿卿，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儿伤害。”
修双卿的柔软的心好似在被什么触动，暖暖的，又酸酸的，她密长的睫毛不禁微微颤了颤，嘴角微动，虚弱的说：“不能食言哦……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
“会的。”柘樾轻轻的说，亦是严肃的说。
当初，柘樾只有五岁，亲耳从宫人们口中听见赤姬夫人被逼自刎朝殿的事情。
今日，柘樾立誓，哪怕有一日是要他的命，他也会好好保护修双卿！
当夜，修双卿在息正宫躺了一夜，柘樾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为她守了一夜，陪同柘樾守的，还有众多御医。
修双卿本就绝非弱柳扶风，第二日醒来时，极快就能坐躺吃粥了，只是身边还需有个人侍奉，特别是在修双卿第四次夹不起鸡肉要发火的时候，就需要有个这样的人在她身边帮她夹起来送到嘴里。
同桌吃饭的临素华面做严肃，打趣儿道：“你的命真是大，害得我们都大惊了一场，尤其是陛下呢。”
修双卿哈哈的俏皮一笑，脸上若不细看已看不出了病态，“素华姐姐，我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