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时刻(007典藏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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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钻石侦探

第二天我们想出去转转,穿过原住民区去苏丹宫殿,我们在那儿找了一名非常年轻的向导,他带我们一路观光,每次不出半小时,我们准会不由自主地赞叹“好美”。我们都兴高采烈,遵照传统,旅程结束的时候,向导向我们引见了他的姐姐,但我们礼貌地退出了,去了楼顶咖啡厅,鸟瞰美丽的新月形的丹吉尔湾,品尝了薄荷茶。

我慢慢开始了解布莱兹。秘密特工有很多种,一种是私家侦探,抽烟喝酒,暗中监视妻子、丈夫或情人,工作沉闷。

一种就是顶级的专业人士,比如亚历山大·富特那样的男人。战争期间他一直在瑞士为俄国人工作,成为其中的顶级人才(无线电操作方面的专家,他一丝不苟,专注敬业,把间谍工作视为值得奋斗的事业而不是为了钱去工作)。战后他来到英国默默定居下来,在英国政府农业和渔业部工作。去年听说他过世了。

此外还有一种经历丰富多彩的特工,比如佐尔格,光鲜耀眼、乐于享受型的,身为德国人,在东京为俄国人工作。又如女间谍克里斯汀·格兰维尔,二战时期以英勇出色的间谍行动获得乔治勋章,可惜红颜薄命,1952年3月,这位女士在肯辛顿一家旅馆被狂热的爱慕者——远洋航轮乘务员所刺杀。

但是布莱兹跟大多数优秀的英国特工一样,难以归类于以上任何一类。他熟知各种常识,有一种偏执的热情,力求对事情做出精准判断,充满对人类各种知识进行了解的欲望,并且对这些知识运用自如,最终成为政府公务人员中的翘楚。他对探险也感兴趣,性情中有浪漫的一面,只不过公务人员的职业使这些特质简而化之,只体现在爬山、业余戏剧演出之类的活动上。

那天早晨,我们一边看着黎凡特人赶着白马进入丹吉尔湾,布莱兹一边给我讲了“戴斯蒙德”案例的详情,我觉着他的开场白就很好地证明了他本人实事求是、通情达理的个人素质。

布莱兹说:“我恐怕不能给你提供太多追踪走私犯的日常细节。往往追查一点儿线索之后,过程就变得相当无趣。矿区遍布整个非洲,在不同矿区之间的穿梭航行其实很辛苦、很磨人。有时面对非洲当地聒噪的大铜锣,要尽量让自己保持心情愉快;还得时刻留心,努力让自己提出的改善安保措施的建议,看起来更像是和我对话的人做出的,而不是我提出的。”

“你可以想见,国际钻石安全组织名气并不是很大,我们是一支来自伦敦的私人军队,另一方面我们完全是受欧内斯特·奥本海默全权委托,大家相互合作是最明智的做法,或者至少看起来如此。”

“私人军队似乎是在战争期间开始涌现的,曾经有过很风光的日子,但后来因为犯了一些错,部分被遣散,部分被情报机关‘收编’,情报机关认为应该由他们统一管控。你回想下那是种什么情景,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四分五裂,群雄争霸。比如说,两三个独立分队都在密谋炸掉多瑙河畔的铁门。然后,在南斯拉夫,竞争对手正在向米哈伊洛维奇及其红军缴械投降。然后他们组建了特别行动局(SOE)以图扭转局面,SOE发现自己面临特务机关(Secret Service)、美国海军情报局(Naval Intelligence)、战略情报局(OSS)以及其他所有组织的竞争。”

“哎,前几天你刚刚了解过克雷布水下采矿的一些情况,现场很悲惨。那就是私人军队的工作成果。如果说到负责处理的话,那本应由海军来处理,他们对潜水员的了解比任何特工组织都多。一个人在大家眼前被炸得粉碎,那一幕你会终生难忘。”

“IDSO必须掌握同类情况定期汇报给戴比尔斯安保部门以及位于金伯利的钻石侦探部门,并且各地都随时有情况发生。”

“并且,电话线路情况很糟,断线是家常便饭。我的大量工作是处理双重间谍,查找地下走私渠道,在某一方安排一名卧底,希望这名卧底潜伏成功一路上行到高层。”布莱兹笑了,“跟你去年写的那本书很像,但金刚石矿区的姑娘没那么漂亮。不管怎样,在刚开始的时候,即使一名很有前途的双重间谍,若过于侃侃而谈,往往会搞砸,在一片混乱中终结他的使命。”

“这就不得不提及一个聪明、英俊的大好青年戴斯蒙德。他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戴斯蒙德’是我们那时给他取的代号,我必须对有些执行任务的人使用代号,因为他们还没有完全加入进来。”

“这个小伙儿来自南非,家庭出身很好,但他误入歧途,1951年因为图谋诈骗获刑两年。在监狱里,有个人缘较好的流氓叫塞米·西柏斯坦比较看好他。塞米来自约堡,是个著名的犹太人,他坐牢是因为非法占有罪。”

“他拉住戴斯蒙德,告诉他私下收购钻石的买卖能很好抓住机会发财。他说他在金伯利收购钻石已经二十年了,深谙此道。但他们动不动就抓他,如果他再犯错,很容易就会被判无期。他说戴斯蒙德非常适合充当他的‘前锋’,他外表俊朗,举止得体,还拥有影响力较广的朋友圈。”

“长话短说,到1953年10月戴斯蒙德出狱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很铁的朋友,戴斯蒙德同意帮塞米留心查看欧洲是否有可靠的市场销路接收他的钻石。塞米说,已经有一包价值40000英镑的钻石等着出货了,保证定时供货。”

“但戴斯蒙德并没有意向去做塞米想让他做的事,他决心只走正道。出狱以后,他直接飞往英国,回到妻子身边,用了几个月时间找工作。就在他找到了类似销售员的工作之时,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戴比尔斯公司聘请斯利托打击走私行为的新闻。”

“戴斯蒙德一下子提起了兴趣,他看到了洗刷自己过去污点的一线机会,而且说不定能从斯利托那里获得一封推荐信,找一份更好的工作,胜过当一名天天出差的推销员。他把自己的想法跟他妻子谈了,顺便提一句,他妻子一定是个好人,始终支持戴斯蒙德度过困境。最后他写了一封信给斯利托,然后上门拜访他,跟他讲了他所了解的地下钻石交易情况。”

“戴斯蒙德的长相让斯利托一见就很喜欢,信任他,但IDSO(国际钻石安全组织)刚开始成立,我们全都规规矩矩地跟南非的警察局打交道,所以斯利托决定把这个案子交给金伯利的钻石侦探部处理。”

“斯利托拜会了雷德梅耶准将,南非警察局副局长,他同意戴斯蒙德加入进来工作,条件是IDSO支付他所有开销,包括机票费用、酒店住宿费用,并同意给予戴斯蒙德参与行动所追回钻石的部分价值作为酬劳。”

布莱兹笑了,条件相当苛刻,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不想让IDSO刚起步的事业有什么闪失。戴斯蒙德飞了过来,我把他转交警局成为一名警察特工,在金伯利钻石侦探部的领导范德·韦斯特辉森队长的指挥下行动。

“于是,警方向戴斯蒙德简要交代,要他与塞米·西柏斯坦联系,他那时业已出狱。这项任务对戴斯蒙德毫无困难。塞米在金伯利拥有一家汽车修理厂,与戴斯蒙德重逢他很高兴。唯一的麻烦来自塞米的朋友,他们认为塞米话太多了——因为话多,他丢掉了在地下钻石交易圈子里的头目地位,另外一个人取代了他,此人非常精明而且谨慎,我且称他为X。X与塞米·西柏斯坦迥然不同,是个很棘手的人物。X当即拒绝与戴斯蒙德有任何牵连,对塞米的个人引见置若罔闻,还对塞米下了严格命令,没有他的同意,不得与戴斯蒙德开展任何业务。戴斯蒙德很为难,他认识到X是个危险人物,但他坚持不放弃,他在修理厂晃悠了几个星期,跟圈子里的其他人交上了朋友,X的态度开始好转,对戴斯蒙德说如果价格合适会跟他做交易。”

“戴斯蒙德编故事说他在伦敦找好了市场,现在到非洲来是物色钻石。X含糊地说他知道有人可能知道哪里有一包质地细白的好望角宝石,但前提是,任谁想提及跟这包宝石相关的问题,他都必须先要知道戴斯蒙德的委托人的出价。”

“戴斯蒙德装样子给伦敦拍电报,并及时将一份电报递交X,电报内容如下:

优质细白宝石、白宝石——按国际标准克拉单位计:

1克拉重的钻石 17英镑/克拉;

5克拉的钻石 60英镑/克拉;

10克拉的钻石 90英镑/克拉;

14克拉的钻石 120英镑/克拉。

好望角宝石出价:

1克拉重的宝石 10英镑/克拉;

10克拉重的宝石 40英镑/克拉。”

“X对这价格表示满意,看来戴斯蒙德成功请君入瓮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钻石侦探部说当交易发生且工作完成时必须要有另一个证人在场。他们想出了一个招数,岂料这个本该奏效的招数实际上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让警察能抓个现行。你明白吗?戴斯蒙德从不会假装了解钻石的门道,X知道他对钻石价值一无所知。同时,很显然,如果双方就宝石价值达成一致,则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此时戴斯蒙德的委托人必须到场,这个人必须很老练。”

“于是他们交代戴斯蒙德去跟X说,他的上司对这笔生意很感兴趣,他要从伦敦飞过来亲自进行交易。”

“不出所料,X顿时起了疑心。像他这样精明的老江湖,尽管什么都没看见,他已经嗅出了圈套的味道。”

“戴斯蒙德尽量说服他打消疑虑,说有人同意这个价格,但他的人没见到实物不会出钱买的。毕竟,整个交易依赖于相互信任,如果X真的想为自己的宝石找到销路,就该这么做。”

“但X很固执,事情陷入僵局。这给钻石侦探部提供了一个有利的回旋时间,去物色一个他们心目中合适的人冒充戴斯蒙德的委托人,还得是一个非常懂行的宝石鉴赏家。他们在南非警察局内部找了一名出身英国的警官——这些天来好难物色到的这么一个人,几乎没有南非口音。他们来找我,要我赶快通过钻石公司教他评估宝石的价值。他们还要求IDSO给这个人在伦敦学习钻石知识的时候支付一笔款项。”

“他们再次发出想与我们合作的邀约,我们同意了。选中的那个人,我们虽然没见过但知道他名叫‘查理’,他11月去了伦敦,学习了全套宝石知识,能吸收多少就看他的悟性了。戴斯蒙德转回去见X,再次引起他的兴趣,X最后同意在金伯利约见戴斯蒙德的委托人。”

“为保险起见,我去了约堡机场见到了戴斯蒙德那个从英国来的‘委托人’,我很惊骇地发现他提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手提袋,完全不适合扮演一个强势的做钻石生意的角色。我对钻石侦探部的工作人员说他们派的人不可能糊弄住X,除非他的身份再低一些。他们同意我的看法,于是戴斯蒙德简短地告诉X,委托人生病了,派了一个手下来做鉴定。”

“我不知道X对此变化做何反应,但此举完全不能增强他对戴斯蒙德的信任感,我心里已经认定这事儿要出问题。”

“意料之中,情况脱离我们控制,整个布局慢慢趋于搞砸了的局面。”

“那名‘下属评估员’,穿着警察配发的皮鞋,时不时在裤脚底下露出来。在金伯利与戴斯蒙德见面时,我往南非标准银行的账户里给他打了50000英镑,以便事成之时能为那一包钻石付款。”

“两名警察卧底与令人望而生畏的X见面了。X动作优美地玩着纸牌,根本不提宝石的事儿,反而把那个‘下属评估员’引入如何评估宝石的高技术谈话中去。查理开始还应对自如,但随着话题不断深入,专业性越来越强,他开始疲于应付。最后暴露出知识欠缺的破绽。X愉快地拍了他后背一掌,说他是个好小伙,但对宝石所知甚少,并祝他下午愉快。仅此而已。”

“但这也未必就意味着全都告吹了。我说过,戴斯蒙德是个不服输的年轻人,他下定决心要尽其所能把帮派人员一网打尽。既然不能得到老大的认可,他便把注意力转到塞米·西柏斯坦和那些小人物身上来。”

“没有跟X商量,塞米在他的修理厂里安排了一场会议,他通知戴斯蒙德他要召集一些手上有好货的卖家参会。戴斯蒙德告诉塞米那个评估员在标准银行的账户上有50000英镑,是准备收购宝石的。这深深吸引了塞米,他不想让那个‘手下评估员’一分钱没花就关闭账户回伦敦。”

“当戴斯蒙德带着他的‘评估员’走进修理厂的时候,查理认出其中一位座上宾叫强尼,是戴斯蒙德坐牢的狱友。不幸的是,正是查理给强尼判的四年刑,罪名是抢劫。”

“戴斯蒙德和那个‘评估员’退了出来商议,他们认为小心谨慎为上策。强尼当然会认出这个‘评估员’,说不定两个人都认出来了,反正,时至今日戴斯蒙德也受够了整个事情。”

“回到英国后,他仔细地把箱子收拾干净,把它完完整整地还给警察,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继续使用。他返回约堡,打电话给塞米,说在赶往修理厂的路上他停下了脚步想了半天,很庆幸自己当时离开了。他指责塞米是警察的线人,说他以后再也不跟他打交道了。塞米发誓说他是戴斯蒙德最好的朋友,请他留在约堡,他可以带着一大包宝石去证明他的清白。戴斯蒙德说他不想再冒任何风险,然后使劲儿挂了电话。”

布莱兹叹口气:“这就是我见到戴斯蒙德那晚他讲给我的整个经过,他第二天便走人回伦敦了。我们为他的服务给他发了奖金,希望他现在已经找到了好工作。他值得拥有更好的工作。”

“事实证明,这番苦心并没有白费,戴斯蒙德为警方收集了很有用的信息,后来警方逮捕了强尼和塞米,还有他们的同伙。戴斯蒙德拿到了在矿区偷宝石的人的名单,这些人都被解雇并且列入了黑名单。钻石侦探们因此获得了很高荣誉。”

“但我们并未沾沾自喜。X仍然逍遥法外,他才是真正要紧的大头目。我们深知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必须与钻石侦探部建立更密切的合作关系。”

“你一定亲眼看到了这个案子里的巨大失误,皆因钻石侦探们坚持用他们自己的人做目击证人,不是货真价实的评估人,其实钻石公司会很乐意派人从伦敦飞过来的。”

“如果我们更密切地配合作战,我们本可以圆满完成一场真正的突击行动。结果却像我前面提到的那些竞争组织之间在进行某种角力一样,大家都愚弄了自己。”

我问:“南非警察局、IDSO,双方经过初期的相互怀疑,继而互相磨合之后,是否关系变得融洽了些?”

布莱兹说:“在某些方面是好了些。约翰内斯堡分部的格罗布勒上校在处理双方关系上,做得最到位。我怀疑问题出在比勒陀利亚方面。一名退役的CID上尉,他的职位刚好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曾经告诉我,他们曾经怀疑我们是否真的是英国政府的特工,以及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否是暗中监视南非警察局。根据这位CID工作人员的说法,很有可能我们自己已经被监视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实在不能说是很融洽,即使到最后也算不上很和谐,但大部分问题在于个人。给你举个例子吧,不管什么时候矿区安保人员出现空缺,戴比尔斯会不假思索地接受南非警察局引见的成员加入,都成惯例了。当然,这个人必须有高层的推荐。”

“有一回,比勒陀利亚警方给他们推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他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自负、武断的人,不可能成为一名好的安保官员。但是,我们也不能得罪比勒陀利亚方面,决定给他一次机会。我送他到坦噶尼喀,直接在CID管理下短期工作一段时间,负责打探我们正在追踪的几个走私分子。结果是一片混乱。比勒陀利亚特派的人选一下子令坦噶尼喀警察大失所望,他向原本应渗透进去的非法钻石交易链上的人泄露了他的工作机密,然后正事不干,用我们的资金跟当地的博彩公司赌钱。”

“他留下了一堆烂账和空头支票,对他而言这份工作节奏太快、压力太大,他假装生病告假回约堡了。我赶过去询问他,他几乎大发脾气,最后冲我大声嚷嚷:‘你们这些英国猪,有什么权利来我们国家?’”

布莱兹厌恶地笑了:“懂得我的意思吗?但这种人是个案,不具备代表性。我们在这个国家交了很多朋友,大多数工作是跟英国警方一起,在非洲这里的很多国家和地区,比如塞拉利昂、罗德西亚、博茨瓦纳以及坦噶尼喀等地完成的。你在世界各地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警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