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绝世奇缘
第二天,古错醒得很早,没想到哭神农亦已醒来,正在烤着两条无目鱼,不一会儿便烤成,递给古错一条,自己也开始慢慢嚼起无目鱼,他吃得很仔细,嘴巴紧紧收着,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他对吃似乎是很虔诚,古错甚至可怜那条鱼被他吃得一点渣儿都不剩,简直有点儿惨无人道的意思。
恍惚中,古错突然记起有一个人,与哭神农这姿势很像,绞尽脑子,恍然大悟:“就是那个戴黑手套的人!”他也是一丝不苟地吃东西,像是几千年未吃过东西的饿鬼,但这戴黑手套的人又是谁呢?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或许是在梦中?
吃罢,哭神农道:“去搬一块石头来,大些的。”古错依他所言,搬了个二百来斤的石头,哭神农道:“抱着这块石头,你从这洞口跳入水中。”
古错吓了一跳,惊道:“你……你要让我干什么?我又不习水性,让我跳入水中,岂非送死?我是万万不干的。”
哭神农笑道:“你瞧我,太心急了,没对你说清楚,先把这蛟皮披上。”
古错不知哭神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满脸狐疑地披上蛟皮,哭神农用那蔓藤替他系紧,古错用手一摸,但觉蛟皮表面光滑异常。哭神农道:“你抱着这石头沉下水中后,不用游动,就这么抱着石头向潭中走去,有这蛟皮在身,一则可以卸寒,二则可以避水,减轻水流量对你的冲击,加上大浪汹涌只在表面,到了下边则是平静多了,到了潭中,你仔细寻找,定可找到那柄天钺,以你现在的功力,足以在水底支撑大半个时辰,何况双头蛟生活水中,呼吸吐纳方式自是适于水中,你已服下天蛟丹和蛟肝,只要按我所言,气走足阳明胃经。必可抵卸水中之寒,全身进退。待寻得天钺,你便退回洞口,我会用这双头蛟的白筋系住一石,沉入水底,你摸到此白筋,便用手抓住,我可将你提上洞来。”
古错道:“就算你说的全都合理,可我为什么要去寻那天钺?天钺再神奇,也不过是一把兵器,我有必要为它一搏吗?”
哭神农道:“你别无选择,因为你必须活下去,如果你要陪我永远居住在这个洞中十年,二十年,直到死去。那便不需一试了。”
古错看看哭神农那如乱草之发,不由点头应允。抱着巨石,走至潭底,气走足阳明胃经,但觉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便一跃而下!
古错只觉得身子直往下沉,大约几丈之深,便已着地,他本不习水性,心中自是莫名恐慌,先是牢牢抱住巨石,不敢挪动一步,过了一阵子,方敢迈动步子,水底一片漆黑,古错估摸了一个方向,便向潭中央走去,潭水哗啦啦地冲击着蛟皮衣,竟自滑开,这蛟皮果然神奇。行走了一阵,估计已到潭中,潭水也不再汹涌鼓动,古错放下那块巨石,换上一块小一点的捧着,腾出一只手来在潭中来回摸索,好一阵子过去,一无所获,潭底尽是水草碎石,偶尔摸到一些软软滑滑的动物,倒把古错吓了一大跳,渐渐地古错觉得胸口有点发闷,耳边也开始轻轰作响,似有金鼓齐鸣,古错心知自己已支撑不了多久了。又摸索了一阵,仍无所获,不由心灰意冷,重新抱起那块巨石,听清潭水流向,一步步往洞口走去。
突然,古错被一物一绊,差点栽倒,似乎有金石相击之声,古错心中大喜,忙蹲下身子慢慢摸索,手触一物,刚好一握,用力一拉,竟拉出一道寒光,幽幽深深,慑人心魄!真是天钺!想来定是这天钺落入潭中之后,钺刃朝下,渐渐被游泥流沙所盖,又随着水流慢慢向这洞口移来,古错暗道:“侥幸,侥幸,若是钺刃朝上,我还有脚在吗?”
于是左手抱石,右手提钺,迈步向洞口走去。行至洞口,心中忽地一颤:“若是哭神农并未放下白筋,那我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心中一急,胸口更闷,喉头发酸,欲呕吐!
正束手无策中,突然一物迎面击来,古错忙挫身一闪,闪过之后,才想到定是哭神农垂吊下来的石块,心道一声:“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少顷,那物再次击来,古错扬手扔了石块,迅疾一抓抓住此物,果然是用白筋系着的石块,古错用力摇了摇白筋,然后紧紧地抓住,片刻,便被徐徐提起。
到了水面,古错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借着白筋之力,跃上石洞,只见哭神农正坐在那儿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暖,恭敬地递上天钺,道:“前辈,晚辈已替你寻回了天钺。”
哭神农道:“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的武功,再加上这柄天钺,已可将我杀死,然后携走此天钺,江湖中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哭神农于十四年前就已死了。”古错淡淡一笑道:“前辈若是刚才不垂下白筋,在下已死了一百次了。”说罢,望着哭神农,哭神农也望着古错,蓦地,两人一同哈哈大笑,声震山宇。
一老一少,已是心有灵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区区身外之物,背信弃义,岂非可笑可悲?
哭神农手捧天钺,笑声愈发不可抑止,到后来简直声嘶力竭,古错听得心惊胆战,忖道:“这神农前辈太过高兴了,如此笑下去,恐怕会反伤其身。”正要劝止,那哭神农复又大哭起来,哭得眼泪鼻涕得不成模样,如此这般哭了又笑,笑完了又哭,直把古错弄得六神无主,他自小生长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环境之中,从来只有别人劝慰他的份,哪有他安慰别人之事?只好在哭神农笑的时候也陪着干笑几声,哭的时候却哭不出来,就替他揩揩眼泪。
好半天,哭神农才哭尽十四年的非人境遇,笑尽人世间的险诈虚伪,慢慢平息下来。看看身边,古错正目不转睛地也看着他,不由老脸一红,道:“小兄弟,吓着你了吧?”古错摇了摇头。
此时,那顶上石缝又有一缕阳光洒下,哭神农道:“那上面盖的巨石,便在这阳光射下之处,你要设法在这阳光没有隐去之时冲出此洞,上面所覆巨石重逾千斤,只能从这石缝中破石而出,这把天钺,恰恰可助你一臂之力。”说到这儿,不知为何,语气变得萧瑟苍凉,他忽然一指古错身后,道:“那是什么?”
古错一转身,哭神农已出指如电,点了古错‘天池’、‘天溪’二穴,古错顿时丝毫动弹不得,他大惊失色,怒视哭神农,一双俊目似欲喷火。
哭神农摇头道:“娃娃莫急,莫怒,我又怎会加害于你?”说罢,右手扣住古错左腕通灵穴,将体内数十年修炼之真气,自指尖灌入古错体内,这股精纯之气,替古错打通了全身的七经八脉,贯通天地之桥,最后汇于丹田。
盏茶工夫后,哭神农方才罢手,神色极是疲惫,古错这才知他点自己穴位的原因,不由惊道:“前辈,你这又是何苦来着?”
哭神农喘息半天,脸色似乎一下子苍老许多,缓声道:“其实,老夫如此作为,也算为己,老夫如今已双腿俱废,若想重出江湖,简直难比登天,而小兄弟则不同,我看你气宇昂扬,飘然有出世之感,身上七经八脉俱在,是千年难遇的练武料子,将来必能成立大业,我这一身功力与其让它空藏我身,倒不如悉数传给你,我亦已看出你生性耿直,不会利用一身武功去为非作歹,为害江湖。那我也就无憾了。现在你身上有我数十年之修为,再加上天蛟丹的神效,在江湖中武功数绝顶高手,只是你体格尚幼,所以我不能替你打通任、督二脉,否则你体内真元太盛,你的身骨定会承受不了,必将经裂骨暴而死!任、督二脉未通,你的功力平时只能发挥六七成,但有天钺相佐,行走江湖,应当没有人能加害于你了。”
古错插口道:“天钺乃前辈成名兵器,前辈亦为此天钺出生入死,晚辈若取了前辈的天钺,岂非是趁人之危?这是万万不可的。”
哭神农慈爱地笑道:“傻小子,如今我已手无缚鸡之力,要那天钺又有何用?而你天分极高,与那天钺倒也匹配,若非如此,即便你心肠再好,我也是不会把它给你的。
“我只求你能帮我了却一桩心愿,那便是将十四年前的真相公之于众,至于我与一绝二圣三君子之间的恩仇,倒不需太去追究,只要他们能悔过就可。”
古错心中暗道:“如果当年天绝六人真的如此不择手段对付哭神农老前辈,那我决计是不会轻饶他们的,只是十多年过去了,二圣和三君子中剩下的二君子倒是年岁不是很高,而那天绝,当在百岁左右了吧,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
哭神农接着道:“你从未真正独自踏足江湖,不知江湖险恶,日后你见到一人时,你可将我的事告诉他,此人生性淡漠,极少过问江湖中事。要认识他也容易,见到左手戴黑色手套者便是了,我与他有一段渊源,或许他会助你一臂之力。”
古错心中一动:“黑色手套?怎么又是黑色手套?怎么如此巧合?”
哭神农催道:“快乘阳光未偏走之时,你用天钺神功中的第七招‘破茧化蝶’,去击那巨石,定可成功。”
听说能冲出此石洞,古错精神大振,手持天钺,转身而上,一式“破茧化蝶”凝着全身功力,凌厉至极,天钺如冷电惊虹直劈巨石,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巨石已被劈飞一角,阳光直射进来!古错见旁边有一石头突兀而出,双足一点,借势再度掠身而起,身如惊鸿,已飞身上了洞口!
但见四周乱山如云,一层挤一层,远远的一弯粗石垒就的蜿蜒小径,花木稀疏间,竟有蝴蝶在飞,想必已是春天了,在那山谷深处有幽扬牧笛飘然而来,吹得古错心痒难捺,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呼:“啊……啊……啊……”群山回荡这呼声:“啊……啊……啊……”。猛地,古错记起下面哭神农还在等着,不由心中大疚,自责不已,忙跑到洞口,大声喊道:“神农前辈,我已经出来了,你稍等片刻,我设法将你吊上来。”可半天,却不见回音,古错又喊了一遍,仍是只听得洞内“嗡……嗡……”回声,古错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飞身而下,只见哭神农倚壁而坐,满脸安详,双目紧闭,竟似睡着了。古错心中一宽,踏步上前,一拍哭神农,道:“前辈,你终于可以出去了。”哭神农却应掌而倒,一缕缕血丝从嘴角中渗出。
古错心中一阵酸楚,没想到哭神农竟会自咬舌根而亡!也许他不愿再连累古错,也许数十年的心愿终于有了寄托,使他可以无牵无挂而去了。古错心中格外沉重,他知道哭神农定是对自己极为信任,知他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么从今日起,古错是没有理由不为那件武林公案而奔走了。
古错将哭神农的尸体背上石洞之顶后,在山脚的一片竹林旁替他用天钺掘一深坑,然后用蛟皮将他裹住,轻轻放下,默默注视了半晌,心想:“一代武林奇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了,人死万事休,一切恩怨荣辱都成了过往云烟,谁又说得清奔波劳累了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段日子的经历,让古错历尽生死之劫,无怪乎能比同辈中人多份沧桑与成熟,他找来一块石头,挥动天钺,但见碎石纷飞,少顷,一块平展如镜的石碑现于钺下,古错心想:“写上什么好呢?哭神农定是前辈绰号,何况一个‘哭’字,已跟了他一辈子,还要再跟着他吗?他这么痴恋这柄天钺,就写‘笑天钺’吧。”出指如电,龙飞凤舞,在石碑上刻下“笑天钺”三字,想要写立碑人,却不知如何自称,自己与哭神农非亲非故,又未曾正式拜师,不好自称“劣徒”,沉思之余,写下“小兄弟立”,然后树起石碑,培土成丘,又用天钺挖来一棵翠竹,栽在坟上,叩了几个响头,含泪拜别。
行至山底,远远地望见云飞山庄在西南方,古错心中犹豫:“是先回云飞山庄,还是去找天绝他们?”转念一想,自己这般回去,家人岂不被吓着?于是决定趁天黑回家一趟,然后去找天绝,办完事情再回家也不迟。
主意拿定,才觉得腹中空空,似乎西北方有一酒家,店面上方已是炊烟袅袅,忙向那酒店走去。
古错走进那店中,小二见他模样怪异,一身衣衫已辨不清本色,又脏又破,但相貌却是剑眉星目,瑶鼻通梁,英气逼人,再看手中,一件破衣衫里不知裹着什么,鼓鼓的倒像是财物,心想也不知什么来头,忙一迭声道:“客官一路辛苦了,先坐着歇会,您要什么吃的,吩咐一句,小的立刻给您去张罗。”
古错点点头,道:“来几个小菜吧,鸭掌、龙虾,再蒸只甲鱼,对了,另加一壶女儿红。”古错先前从未喝过酒,但看着周围的人,都有一壶在桌,想到从此我便要闯荡江湖了。首先就得从这“吃”做起,要像武林中人那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免得让人小瞧了我。
店小二却吓了一跳,忙道:“客官要的几样菜,小店是一样都没有,小店只有青椒肉丝、宫爆鸡丁之类家常小菜。客官要是赏脸的话,先让小的给您上个菜,您吃了合适,就接着上菜;您要觉得不行,便抬腿就走。您看如何?”
古错心道这小二怎的如此啰唆?摇一摇手道:“不要这般那般胡扯不清,赶快给我上几个菜来,那酒我也不要了。”
店小二赶紧一溜烟跑开。
没多大一会儿,几样小菜就上来了:宫爆鸡丁、红烧狮子头、红烧猪肉,外加一碟花生米,倒也烧得清清爽爽。古错提筷就吃。这几十天来天天在那岩洞里嚼那无目鱼,嘴巴里淡出鸟来了,一碗饭一会儿便风卷残云般无影无踪,小二赶紧给添上一碗,古错又是左一筷子右一拨拉,三下二下消灭一碗,到了第三碗,古错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似乎周围变得很安静,只有一个“吧唧吧唧”的声音,想了想,才知是自己的咀嚼声。抬头向四周一看,满店的人都是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古错这才明白自己的吃相有点惊世骇俗了。忙对着众人歉意一笑,把落在桌上的花生米捡了起来扔进口中,咬了几下,和着口水咽下,咽得急了,眼中竟有了泪水。
好不容易,这顿饭才算吃完,古错擦了擦嘴,然后用牙签慢慢地剔着牙缝里的肉丝,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店小二看了半天,忍耐不住,恭身问道:“客官,您……是不是先把这账结了。”
“结账?”古错吃了一惊。他自小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似乎那饭菜都是在那儿等他来吃,哪会想到吃了饭还得结账这事?何况当时也实在饿得发慌,竟忽略了自己是身无分文,不由踌躇起来。
店小二见古错半天不说话,心中明白几分,道:“小店虽小,但客官拿出什么大纹银来,小店也会慢慢替你找开的,若是汇鸿万富钱庄的银票,那也无妨。”话虽客气,语气却尖酸刻薄,古错大怒,道:“你……”本想说“你太放肆”,却一想到吃饭给钱本是天经地义,只好硬生生地把下半句话收回。那小二见状,更是冷嘲热讽:“我说怎么一进门就一股邪味,原来是个想仗着脸蛋骗人的家伙。”
掌柜也跑了出来,口中客气得很:“客官要是一时手头不便,那么留下个信物或者欠条给我,我心里也有点着落,要不然小本经营哪经得起几回折腾。”古错大窘,这掌柜的话说得如此婉转,自己倒也不好发作,可这天钺是万万不能留下的,本来倒可以让店里去云飞山庄要钱,可自己已决定暂不惊动家中人……左思右想,毫无办法,不由大汗淋漓,真是一文钱憋死英雄汉,掌柜的脸色越发难看,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古错听来似乎都在说自己,不由把心一横,准备索性耍无赖:“反正古错已经死了,谁又认识我?”
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不就几个饭菜钱吗?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拿去。”一纹银子飞射掌柜脚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站起一个白衫少年,文文弱弱的却有一种威仪,掌柜见有了银子,一张脸就那么一下变了过来,变得笑嘻嘻的。
古错心中感谢,一揖手:“多谢!”也不多言语,转身就走,那少年倒给愣住了,怔怔地望着古错的背影,沉默良久。
深夜,无星,无月,无风。
云飞山庄外人影一闪,转眼便至庄院护墙下,那人竟似对云飞山庄极为熟悉,寻定庄子西角,飘身越过护墙,落地处恰好是云飞山庄的花房附近,除了种花的陈七,是不会有人来这儿的,那人熟门熟路的沿着墙跟、树影腾走挪移,竟来到古令木五夫人段烟飞的房外。
此人正是古令木之子——古错!
古错探出头来,轻轻地撕破窗纸,俯身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背着古错坐着,似在抽泣,肩头一耸一耸,手中捧着的正是古错幼时所戴的虎头帽!古错心中大恸,几乎悲呼出声,直到牙根咬出血来方才忍住。想到:“娘突然失去心爱的儿子,尽管神智不清,也是血肉相连的儿子,不知该有多伤心!奶奶有大哥、二哥、三姐,怎会想起我娘和我?”想到悲切处,不由泪眼蒙眬,半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娘的房间,一步一回头,暗道:“请恕孩儿不孝,他日等诸事安定,我自会来向您请罪。”
白天酒店的尴尬让古错长了个心眼,他到东边的一幢二层木阁楼前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一根横梁,运掌如刀,那窗棂给掌风削得木屑纷飞,掏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隆,古错伸手探入,拨开窗梢,闪身而入,在屋子里找到一只大木箱,将天钺钺刃插入箱缝中用力一撬,箱子应声而开,古错在里面胡乱找了几件衣服,又找来一块包裹,从钱柜中取出二百两银子包上,打成包,背在肩上,想了想,又找了一支毛笔在墙上写下:“飞天鼠留记。”写完后从原路退回。云飞山庄家财万贯,失窃了区区二百两银子,哪会追查?
阁楼后面,便是古令木的书房,借着灯光,古错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在下棋,一个背着手立着,另一个在低头苦思,古错毛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房,透过门缝朝里一望,看清立着的那位就是父亲古令木,低头沉思的却看不清脸,右手托着下巴,左手却隐在桌底,屋子里很静,古错心知父亲武艺高超,自己待久了定被发觉,正准备离去,那位坐着的人却抬起头来,只见那人脸色极为苍白,脸如刀削般的瘦,他大约想好一步棋,慢慢提起左手,古错几乎失声叫出声来,这人左手戴着一只黑手套!
黑手套!古错又想起哭神农的话和自己那种似梦非梦的感觉!他略一思忖,撕下一片衣襟蒙在脸上,然后:“哈哈哈”地大笑几声,身子立刻倒飞出去,一落地,立刻又弹起,再次飞射而出,转眼间已在几十丈外,古错将身一隐,藏入一片树林中。
就在古错笑声刚落时,书房内疾射出三枚棋子和一块棋盘,将古错刚才站立处击得碎石迸飞!然后一青一白两道人影从房内弹身而出,正是古令木和那戴黑色套之人。
其实就在古错撕衣襟时弄出了响声,古令木和那人都已察觉,却故意不动声色,不料门外人却自己大笑起来,让他们大吃一惊,更吃惊的是等他们出来时,竟连人影也见不着一个!两人心中都是大惑,心想环视当今武林,有几人能逃过他们联手一击?两个对视一眼,古令木说道:“墨兄,怎么办?”
那被称为墨兄的正是古令木好友墨白,他沉声道:“分头找,你西我东。”古令木点头答应。
古错远远地跟在墨白后面,待断定墨白与父亲已相隔数里时,古错才从后面现身,捏着嗓子道:“墨前辈,不用找了。”
墨白猛一转身,见一蒙面人立于身后,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古错不愿让墨白听出自己是年轻人,所以故意捏着嗓子,没想到终是江湖阅历太少,只听得父亲称他为墨兄,便称他为墨前辈,一下就暴露了自己是武林后进。这倒更让墨白不解:“什么时候武林中出了这么一位年轻而功力奇高的人物?”
古错见墨白神色凝重,似有杀机,怕一言不和,就会以死相搏,忙道:“墨前辈,你可知道哭神农老前辈已死了,不过不是在十四年前,而是两天前!”说罢,古错看着墨白,观他神色。
只见墨白瘦长的身躯似乎摇晃了一下,然后挺得更直,喝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古错慢慢解开一个包,缓缓举起天钺,道:“就凭这个!”
墨白如见鬼魅,失声叫道:“天钺?你究竟是什么人?”语气甚是焦急。
古错亮出天钺,实是太过危险,如果此戴黑手套之人非哭神农所言之戴黑手套的人,就难保对方不见天钺起贪心,对古错施加毒手,古错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但一见墨白的神色,方才放下心来,道:“其实十四年前天绝与哭神农前辈之战,哭神农前辈并未战死,而且与神农前辈对阵的也并非天绝一人,另还有二圣三君子。”
墨白脸色变了又变,却没有打断古错的话。
古错接着道:“十四年前那次灵霞峰之战,神农前辈力敌一绝二圣三君子的联手围攻,终因势单力薄,被打成重伤,天绝几人误以为神农前辈已死,恐外人看见神农前辈身上的伤口知道是被多人围攻而死,便将他扔下一个石洞,没想到他竟大难不死,在洞中一活就是十四年。”
古错心想这人与父亲常在一起,岂会不知道我失足落潭之事,如果我全都照实说,他定会猜出我是谁,于是道:“前几日我恰好因一意外之事遇到神农前辈,他双腿已残废,他托我找一个戴黑手套的人,说此人定会将一些事情告诉我。对我嘱托了一些事后,神农前辈赠我天钺,竟趁我不留意,自杀而死。”言罢,看了墨白一眼。
墨白却在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我就奇怪剑君子当年怎么会莫名病逝,而且也不发丧,草草埋葬。原来是被神农前辈所杀。”突然,他又喝问道:“你休得骗我,当年若真的是被六人围攻,那此天钺岂有不落入天绝他们手中之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古错道:“请恕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为何天钺未失,但你不妨看我演一番天钺神功,便知真假。”言罢,扬起天钺,左手背手而立,衣衫无风自鼓,只见茫天寒光闪起,一时沙飞石裂,枯草漫天,有如鬼魅过空,墨白看得痴了,一时竟以为此人便是哭神农,待得古错收手,方自醒悟过来,静静地望着古错,良久,方道:“我信了,你有何要问,我全可回答。”
古错正要开口,却听得远远有人在喊道:“墨兄,墨兄。”正是古令木,古错忙道:“明日去灵霞峰北山脚下一个酒店,记住,午时三刻。”说罢,电射而逝。
墨白呆立着,古令木的喊声又起:“墨兄,你这边如何?”墨白应到:“我在这儿。”古令木飞身而至,墨白道:“什么也没见到,江湖中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么一个年轻人,武功当是顶尖高手了。”
“年轻人?”古令木惊问。
墨白发觉自己失口,忙掩饰道:“江湖中成名人物你我都认识,哪需以这种方式见我们?我便猜是年轻人了。”
古令木看了看墨白,没有再问什么。
古错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心急,又选了这个小店,他深恐被人认出,就找了些草木的果叶胡乱捏碎,挤出汁来,往脸一抹,就变成一个脸色蜡黄的病鬼,又买来一张狗膏药,贴在前额上,对着井水一照,自已看了也生厌,不由满意一笑。然后戴了顶斗笠,走过店中,找个墙角的桌子坐下,众人见他模样丑陋,也没人过来与他同桌,他乐得清闲,要了一瓶白酒,一碟花生米,就那么慢慢地自酌自饮。
墨白来得很准时,午时三刻就到了店中,他的眼光也准,径直朝古错的桌子走来,坐下后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又起身向外走去,古错也站起身来,扔下一锭银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店人惊愕地望着这两个人。
走到一块平阔的田野中,墨白席地而坐,古错跟着也席地而坐,墨白道:“你问吧。”
古错问道:“为什么哭神农老前辈认定你会帮我?”
“因为他曾救过我,而当时的我在一般人眼中是一个十恶不赦、人神共怒的恶棍。”说到这儿,墨白一阵咳嗽,直咳得弯下腰来,似乎就会把心也要咳出来。古错却仍问道:“能说具体点吗?”
墨白目视着远方,幽幽地道:“十六年前,洛阳城里突然出了一个手段阴辣的采花大盗。这个采花大盗竟在十天之内作案十次,而且对象都是名门闺秀:振威镖局镖头杨无心之女杨琼;断魂剑掌门人之女温燕;洛阳太守千金;洛阳首富边四退的小女儿边静……最令人发指的是每次奸淫少女之后,他都将该女子奸杀床上!一时洛阳城内人心惶惶,各大门派,各个富绅,联手追杀凶手,三月过去,一无所获,奸杀案依旧发生着,后来有人发觉在死者身上都能看到同一种凶器,那就是喂了毒的如意珠。你知道江湖中以使用喂了毒的如意珠成名的人物是谁吗?”
古错摇头道:“不知道。”
“那就是我。”墨白没有理会古错的惊讶,接着道:“从此,洛阳人将我列为公敌,人人欲诛之而后快。我走到哪儿,哪儿就有人追杀,我都记不清自己多少次死里逃生。”又是一阵阵咳嗽,墨白喘了一口气,又道:“最可怕的事情终于来到,有一天,天绝宣布武林中人都有责任追杀我。天绝那时威望如日中天,此令一出,几乎等于宣判我必死无疑,我心凉了,准备拼个鱼死网破,这时有一个人却对众人宣称:墨白非奸杀案凶手!此言一出,天下大哗,因为如此说法,就等于直接对天绝宣战!而天绝又怎么错误?江湖中人又怎么会让天绝错误?天绝错了,那么江湖中人如此忠于天绝,便是愚人了。发此狂言的正是哭神农前辈!”
古错忍不住插口道:“那……那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他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墨白摇头道:“没有!但众口烁金,有几次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会在睡梦中出去作了案。但神农前辈却替我顶住了。当时,哭神农已声震武林,不仅因为他武艺超凡入圣,也不仅因为他有天钺,而是因为他似乎要做的事就是逆天而行,他要一层层揭开真后面的假,善后面的恶,而且往往他做得很成功,这更不能不让那些‘正人君子’又恨又怕。自从哭神农插手此事后,天绝突然对此公案格外关注,一连派出六名门下弟子要至我于死地。天绝门下,武功自是非常人可比,有好几次我都几乎丧命,你猜为什么天绝要这么追杀我吗?”
古错道:“大概他觉得令出而不能行,必将损及他的威望。”
墨白道:“开始我也这么想,但后来才知道,更大原因是因为我是天绝的私生子!”
古错目瞪口呆,若非亲耳所闻,他怎会相信这是真的?
说到这儿,墨白脸色已苍白如纸!他惨然笑道:“天绝深知哭神农聪明异常,若不先将我斩除,恐怕必会被他查出真相,可他万万没想到哭神农已早了一步查出此事,并告之与我。我这才知道这件凶杀案只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即使没有这个借口,天绝照样会杀我灭口!为了替我雪冤,哭神农到每一处案发现场去看,后来终于看到一个细节,足以证明我无罪。”说着墨白举起他那只戴手套的手,问道:“你看我这只拿兵器的手与常人有何不同?”
古错道:“它戴着手套。”
“不错,除此之外呢?”
古错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便摇了摇头。
“左手!这是只左手!当时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点,而神农前辈却注意了。事实上无论是谁,左手掷出物体,必定略略右偏,而右手掷出的物体则是向左偏,我是一个左撇子,而那尸体上被如意珠弹出的孔洞却是向左偏!”墨白十六年后说到此处,仍是那么激动难捺,可见当年他的心情了。
“如此一说,人们才转移了视线,后来总算找到真凶,却只悄悄地一杀了事,因为世人是不会自掴其脸的,更何况天绝这样的人物?此桩武林公案了结之后,天绝向哭神农下了战书,说神农前辈扰乱武林。神农前辈一向行为乖张,被当做邪派中人,而天绝则是武林中最正派的人物,所以这场争战被江湖人视为正邪之间的生死决斗,不料决斗那天,天绝却让门下弟子在山下拦截外人,说是以防误伤。到了天将黑时,天绝下了山来,却不见了哭神农,众人问起,天绝只说是被击死飘下悬崖了。我却心存疑虑,因为以哭神农前辈的武功与天绝对阵,即使不能赢,也不至于让天绝胜得如此轻松,全身竟无一处受伤。我曾遍寻灵霞峰,一无所获,但想到若自己一人前去找天绝论理,无异于蜉蚍撼树,我一直在默默等待,等待一个奇迹。”
说到此处,他看着古错道:“现在,你就是奇迹!”他的眼中有一种异样的光芒闪过。
“天绝城府极深,终有一日他会让我不明不白地死去。现在哭神农前辈已除去,再杀了我,天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天绝有一个私生子了。也就是说,只要我存在,就必须死去。
“但后来我想起为什么我不换一种方式存在?换一种可以让天绝安心放心的方式存在?于是我便为自己找了一个爹。”
“找了一个爹?”古错惊问道。
“不错。我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里找了一个孤老头,迎入家中,我对他说我便是你失散十多年的儿子啊!那老人自然大惊,他说他只是在十几年前失散了一个闺女,怎么一转身变成条大汉子?我便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说道:‘爹,你怎么就忘了?咱家不是有条大黄狗吗?我娘不是改嫁的吗?你看我颈上的刀痕,不是五岁那年与隔壁的小孩争吵,而让他用镰刀划的吗?爹,我找你找了整整十八年!’!”
古错不知为什么墨白要说得那么绘声绘声,这岂不是把自己受伤的刀痕又血淋淋揭开?
“后来,这老人也给我说糊涂了,何况,突然有了我这么一个孝子,从此不愁吃穿,他也乐得糊涂。于是我便广发请帖,请了不少武林各门派的掌门人来参加我的喜宴,我为我与爹的重逢大摆宴席,在宴席上痛哭流涕,众人都以为我是父子重逢,喜极而泣,哪知我为何而哭?
“一个人不可能有二个父亲,我想从此天绝便会放过我了,因为我若再说天绝是我生父,他完全可以说我一派胡言了。
“我太低估天绝了。天绝见我突然找来一老人冒充我爹,便知我已知晓自己是他的私生子,我极力隐瞒事实,必定有所图谋。而天绝是不允许身边有一点危险存在的,哪怕是潜在的。天绝之所以能傲视江湖,除了一身独步武林的武功外,更在于深谋远虑,即便他知道我有卧薪尝胆之心,却反更不杀我!”
古错道:“这也不算什么谋略,江湖中人都知道你与天绝有仇,若你被杀,自然怀疑到天绝身上,天绝又岂会做这漏洞百出之事?如此一来,你反倒乐得安心了?”
墨白脸色更为萧肃,长叹一声:“你可知道在当今世上我有几个朋友?”
古错摇头道:“这却是不知了。”
墨白幽幽地道:“只有一个半!”
古错惊问道:“一个半?”
“对,一个是云飞山庄庄主古令木。”
听墨白说到父亲名讳,古错不由神色一紧,但墨白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并不曾留意。古错问道:“另外半个呢?”
“另外半个就是我自己。”
一个人若是把自己当做朋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生活在十分的落寞和无助之中了。只是一个人再不善言辞,再木讷,也不应只有一个朋友,莫非这其中又有什么蹊跷?
果然,墨白的眼中闪过无限的痛苦之色,右手的关节握得泛白,他叹道:“十四年来,我竟参加了我十七位朋友的葬礼,他们每个人都死得不明不白,但在身上都找不到任何伤痕。也无中毒症状,换句话说,我的朋友都尚在英年就一个挨一个地病死了,这当然决不可能,可一无凶手,二无凶器,只能如此解释。我立即想到了天绝,唯有他才会有如此手段,他要让我身边的人全都消失,那么只剩我一人,即便有天大的雄心,也是枉然!另一方面,他想以此激怒我!一个人如果失去理智地愤怒,那必定有漏洞被人抓住,面对天绝来说,只要我一有漏洞,他就立刻有办法无所顾忌地杀了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古错奇道:“那为何不杀了……不杀古令木。”古错觉得称自己的父亲很是别扭。
“因为古令木已经死过一次。”
今天听到的奇事太多,古错反倒懒得惊讶了。
“普天之下,知道现在的云飞山庄庄主就是当年名满天下的青年侠士沈红尘的只有四人:现在的云飞山庄庄主之母古老太太、我、你,还有他自己。在我所有的朋友中,沈红尘武功最高,所以天绝最早对沈红尘,也就是现在的古令木下手。天绝深知沈红尘剑术高超,若不能一击而中,闹得一番纠缠打斗,那即便能杀死古令木,可天绝他的形迹也会暴露,所以他采用了最悄无声息的杀人方法:下毒!但那时沈红尘得我预告,已防着一手,而且天绝也疏乎了一点,那就是沈红尘的母亲是‘血孔雀’,武林中一向有‘血孔雀,毒鹦鹉’之说,此二人乃是南北毒家高手,一身毒术独步武林。天绝下毒方式尽管绝妙,终是未逃过‘血孔雀’之眼,但她深知天绝如发觉阴谋未成,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于是‘血孔雀’就与沈红尘商定来个诈死,沈红尘之母又精通易容术,她按那毒物之中的症状将沈红尘一化妆,然后大办丧事,又派人四处追杀凶手,最后竟瞒过天绝耳目。半个月后,沈红尘与其母秘密离开他的家乡彭城,南下临安,一番易容后,他们成了云飞山庄庄主和庄主母亲古老太太,沈红尘甚至不惜抛弃原有的超凡入圣的剑术,改练云飞山庄原庄主古异的武学销魂扇,也亏得他天资禀异,竟很快练成。从此,世上便多了古老太太和销魂扇古令木,少了‘血孔雀’与‘沈红尘’。”
古错心道:“这就是了,我说幼时父亲怎么传授武学时,总有漫不经心的感觉,原来如此,那论起来,我得改叫沈错了。也真难为爹,竟连我母亲和我们兄妹也都瞒了过去。”
墨白接着道:“自此我便极少来见沈红尘——哎,还是称古令木吧,以免引来天绝之祸。古令木也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庄主,交些新朋友,做些小生意。直到去年冬天,古令木的小儿子突然失足落入一个潭中丧生之后,古令木便变得沉不住气了,他见我要告辞,却死留住不放,他说我倒要看看那天绝老贼能把我如何?我推辞不过,便留了下来,一住就是三个月,竟也无事。”
古错不由暗暗担心家人,一时也猜不透天绝是真的没有发觉爹爹未死,还是忌惮他与墨白以及奶奶联手不好对付。
也许,唯一可以确保家人安全的方法,就是自己引火烧身,转移天绝的注意力。于是,他问道:“墨前辈以为这附近一带有什么人是该死而未死的呢?”
墨白明白他的用意,道:“我也知道阁下武功高深,但还是请阁下三思而后行,一旦让天绝动了杀机,天下几乎无人能脱逃,甚至包括哭神农这样的一代奇才,你又何必卷入这场纷争?”
古错大笑道:“我已死过一次,又岂会惧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又岂会言而无信?何况天绝如此赶尽杀绝,残杀无辜,若仍任其飞扬跋扈,岂不是天道倒逆了?你但说不妨!”
墨白见古错昂首大笑,豪气万丈,竟大有当年哭神农之风范,不由暗喜道:“也许,是扭转乾坤的时候了。”于是便说道:“苏州有一钱庄,掌柜的人称朱大善人,平日经常做些善事,但我已探知称朱大善人的财产来历不明,似与当年黄河洪灾赈灾银两被劫案有关,那次银两被劫后,所有押镖车的镖师、趟子手全被杀死,这显然与一般匪人劫物不劫命的习惯大不相同。”
古错道了一声:“好,很好。”转身就走。
墨白起身,站立良久,竟也朝同一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