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暗夜设计捕二匪
黑寂的荒僻野外,两道影子如同幽灵一般穿梭,这二人皆是油亮的缁色水衣,青丝短裤,其中一个年轻的,双臂刺剌着花纹,透入肌骨,浓眉鹰眼,唇薄似刀,一副凶恶模样;另一个头上戴着笠子,左右腰间各挂着一条蛇形和鹰形的钩子。这二人,正是三娃儿和丁村长口中所说的花胳膊赵进和鹰嘴子邓强。
刚入了村子外的一脚跨过的水沟,那邓强忽然说道:“等等!”
赵进问道:“怎么了,邓老师?”
“今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抬头忽然看向了丁村长家的房子,这丁麟人的屋子就在村口外的一个小树坡之下,往山口和溪涧延伸进去,才是大多数丁家村人住的地方。
赵进也是个极为警觉之人,脱口而出道:“这丁村长今日为何如此早就没了亮光,按照他平日里的习惯,未到子时,绝不会熄灭灯火。”
邓强道:“不错,虽然咱们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还记得有两次我二人进去查看吗?”
“还没进门,他就已经察觉了,开了门就把我们打发走了。”
“可今日还早,却没了亮光,若是饶两三个月,倒是没什么打紧,可咱们兄弟被帮中派来了两年,发现这个事情已经一年多了,到今日中断,可还不稀奇么?赵老弟,临走之时帮主委派我们到这里,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要紧差事,但极为重要,再三嘱咐,不可放过了任何一个外人进出,甚至是这丁家村的人,也要小心提防。”
赵进颇有些不在意,说道:“哪里能有什么大事?邓老师,我看你平日里谨慎惯了的,咱们到这里过了多久的平静日子,你怎么还是在帮中水关舵口的疑心?”
邓强呵斥道:“你难道忘了临走帮主和王香主如何叮嘱的了?”
“可他们也不给咱们说这到底是什么,只让人注意,咱们却不晓得注意什么。除了那外来的高先建,这里的人都是村野匹夫,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人会来呢?”
“别的不说,就是这村里的那个丁蛋子就得注意,此人水性极好,帮中也派人来招募过他,希望能为咱们金桥帮效力,可他拼死不允。想是帮主慈悲些了,不忍对丁家村下毒手,一来是王香主来之前是个道人,心里肯定是发过誓愿的,怎会滥杀无辜?二来是这拦虎沟的确有些来头的,你不知,也不必多知道。”
“什么?”赵进一听这话,原来邓强是知道丁家村这一带有什么重要的作用,也难怪帮主如此重视,让本是金桥帮掌刑罚的堂主邓强这样一个高手来镇守,恐怕除了他,别人未必得这么受用,他道:“邓老师,你今日一定得跟我说说,这丁家村有什么特殊之处?”
邓强厉声道:“多说无益,况且这事你知与不知都一样。咱们还是先去探一探丁村长家,看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两人伸展身形,各使出轻功,朝着丁村长的屋子点了过来。邓强一脚轻轻落在树梢,再行一个翻身,使出‘草上飞’的绝技,在空中连蹚十几步,悄无声息的就落在的茅草正房之上,赵进暗自道:“好轻功!”他也因为这里的生活实在无趣,有意的卖弄一番,双臂像雄鹰展翅一般分开,猛沉一口气,脚下也不含糊,连着踏在两个石垒之上,在空中转了一个身位,飘落在厨厅的草棚顶。
邓强微微点头,赵进一个鲤鱼打挺,双手双脚一箕,匍匐在棚子之上,没发出丝毫声音。悄悄到了后房顶上,赵进手掌悄悄的拨开一点草盖子,向里面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着,赵进连忙打了一个手势,那边邓强同样往前屋里面看,什么也没有。
邓强扑飞过来,低声道:“也许是睡了……咱们往后院去,看看那个丁蛋子。”
两人一点头,前后施展身法,往后院点去,稳稳落在院落的墙边,邓强正要走,忽然问道:“对了,咱们出去之前,可有人往这边出村了吗?”
赵进道:“啊……有一个小子,就是那个死了丈夫寡妇的儿子,号称‘浑鲤儿’的丁杰,水性也是出奇的好,今早他就出去了,不过不知道往哪里走。”
“难道……”邓强脸上起了惊疑,道:“等明日时候,咱们把他请过来,好好问一问他究竟去哪里了。”
“这村里的人都看我二人如同豺狼虎豹,那个叫丁杰的小子每每都是起哄架秧子的主,再加上高先建是他师父,骨子里也有两分傲气,哪里肯和我们消停?”
“事关重大,就算把他抓来,也要问清楚这件事情。”
“什么事情?”
邓强微微一笑:“时间不早了,我先进去看一看,应该没什么事情,你在此稍候。”
他蹑身使出一个‘绝踪踏香’的轻功,脚尖只是在地上轻点,手臂向下一弯,已经纵身出去,落在了门户边上。邓强手指向窗户纸上面一探,附耳听去,房里静悄悄的,不确定有没有人。于是他将腰间衣飘扎住,双手按在窗户两侧,暗运内力,只听到‘蹦’的细微响声,邓强轻轻一笑,将窗户自内向外扣开了。这一下功夫,在不震碎窗子的前提下把封闭窗户的闭架震破,不仅仅要内力深厚,又要运用极为老道,像这样几乎丝毫不发出声响,手上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那是决计不成的。
这邓强号称‘鹰嘴子’,一来是因为此人能说会道,是个极麻利的人物,二来就是他有一身的气功和一手冠绝江湖的大力鹰爪功,既能破木开石,力敌千钧,又能做小巧之技,刚柔并济。至于此人的来历缘故,日后再说。
邓强单手将扇窗向上一翻,猱身滚了进去,单脚立在地上,左手向外轻轻一举,将回扑过来的窗扇抵住,缓缓放了下来。他立定脚步,双眼微微一侧,向房间东南走去,转过一个小门,便是丁蛋子夫妇睡的地方。邓强此时也颇觉有些不当,但此时不查又是心有不安,那丁村长的屋内狭小,而且那样一个古怪的老人,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麻烦,反而这个丁蛋子时常巡船出去,水性极好,对金桥帮也很了解,更加让人注意。
正转过墙角,往那床边靠去,还没走到床边,邓强忽然听到‘滋’的一声,好似有人咽口水,又听到有人呼吸之声,心道:“看来是在的……不过今日这丁村长家的灯火熄灭,又怎么解释?”他暗想着,如今金桥帮事务繁杂,各分舵严密把守,丝毫不敢懈怠,自己怎能大意?如今事出蹊跷,他正想着要退出屋里,往丁村长房里看看有什么异常,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糟糕!”听到这声音,邓强想也不想,定然是赵进出了什么事。他刚想走,就听到床边闪出一个影子,断喝道:“着!”迎面撒来一包东西,邓强一呼吸,顿觉得口鼻中布满辛辣,叫道:“你是什么人?”他刚想回头走,右面寒光反射,一柄长剑直挑他的肩头,却正是高先建。邓强十分机敏,绕过床杆,待听到长剑与床杆撞击之声,他右脚飞起,踢向高先建,高先建一个踏步,向左绕了几步,掌中剑一横削了过去。
邓强知道不能停留,气定丹田,听得高先建叫道:“蛋子,别让他走。”那邓强虽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这粉末似乎是一种迷粉,他气定丹田,以内力清明灵台,变掌为爪,接住高先建的剑招。好一个鹰嘴子邓强,虽然神志有些迷糊,任是高先建剑法精熟独到,连用十三衍气剑,轮转挥砍,在这不算大的房间里面,丝毫伤不到他。高先建见邓强武艺极高,一手鹰爪硬功攻防兼备,其身具极为厉害的软硬气功,自己连用多招也制服不了,更是招招紧逼,不让他往屋外靠。
高先建左手掌剑,右手捏个剑诀,手中未起,脚下往桌上一踢,将三个茶杯轮番打了过去,身随剑走,逼迫过去,一招‘九气朝凤’当得是剑气纵横,凌厉如狂风。邓强身子一个抖擞,左肩一个耸动,向后一扭,踏出七星步,右手在前成拳,待两人挨近,左手猛然从肘下穿过,这叫一招‘穿林击鸟’。他略微向左一翻,躲过高先建一剑,右掌便向高先建脉门切来,高先建暗中听到风声,便觉不妙,剑势未尽,便收力回砍。邓强没想到高先建反应如此之快,此时若他横了心要伤高先建,这一爪上去,足以让他皮开肉绽,筋骨消磨,但高先建反过一剑,却是无法躲过,若是不撤,自己腰间也会被削去一片肉。
邓强此时知道自己中毒,冷冷一喝:“相好的,老子不和你纠缠,这笔账,等到来日,一定找你清算。”他拳掌往外一撤,骈指向上虚点,高先建哪里能不识趣,改换一招‘桃李送客’,向前也是虚晃一招,退了开去。
高先建道:“朋友,想不到你武艺如此出众,真是低估你了。”
邓强冷笑道:“我倒是低估你们了,高先建,你们似乎早料到我们会来,看来你们丁家村不简单啊。”
高先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邓强一个侧身闪掠,踢翻了守在门口的丁蛋子,叫道:“你们放心,金桥帮会跟你们算这笔账的。”他蹿到外房,施展出‘金鲤倒穿波’的功夫,钻出了房间。
“走,出去看看!”高先建拉起丁蛋子,两人忙往屋外去。外面有成道长和李枫,刘五郎三人在,那赵进武功远不如邓强,想必出不了什么乱子,刚才丁蛋子出手让邓强吸入了迷药,他虽仗着内力高深暂时抵御,但绝逃不过,若是让邓强逃了出去,让消息传到金桥帮中,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这邓强刚到外边,在院中一落,就觉得心头一口闷气上来,脑袋也晕晕乎乎的,模糊之间,面前已经站了三个人,正是成道长,李枫和刘五郎。
五郎一手提着已经被点了穴道的赵进,一手牵着金狮子,那金狮子看得出眼前这个人是敌人,狂吠起来。
李枫将剑一挥,道:“你束手就擒吧。”通体澄澈,泛出幽幽寒光,剑气长虹,邓强行走江湖三十年,眼力见极好,眼前这个持剑的老者剑法必然极高,只是自己不知道他们到底何人,贸然也不敢动手,如今想来,定然是中了计策,被人暗算了。眼见得自己绝无可能逃了出去,但他也算是名动一方的人物,怎能如此善罢甘休?
“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合着这丁家村的人来害我们兄弟二人?”
成道长道:“若不将你们两人拿下,我等就危险了。”
“你们……哼,难道你们还想对付金桥帮不成?”
“嘿,猴儿崽子,金桥帮有什么了不起,我老不死的今日就豁出去了,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到头来还是挡了你们的道,等你们消亡之时,岂会饶了我们?”丁麟人从房屋之上飞纵下来,落在邓强的身后。
“丁老师,绝不能放他走了,如果这样,丁家村之祸,就不远了。”成道长说道。
丁麟人道:“这鹰嘴子邓强本是滇边绿林道的一位好汉,一身软硬气功和大力鹰爪功几乎少有敌手,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如今就做了金桥帮的手下,岂不是白白污了你的名头?”
邓强冷道:“原来你是知道我的,看来不是无名之辈,在下眼拙,还真没看出来。在下斗胆一问,这三位都是些什么人?与我金桥帮有何深仇大恨,怎么到了这里?”
“在下姓成,绰号闲散,人心,阁下叫我成老道就好了。”
“李枫。”
“刘五郎。”
还未等五郎落口,邓强神情就有点不对了,他死死盯着李枫手中的任何时候都闪动一丝寒意的剑,问道:“请问,这柄剑是否叫做‘天狼’?”
“不错。”李枫道:“见识不凡,剑倒是好剑,只是若是用的人不好,再厉害的剑也发挥不出威力。”
“嘻嘻,接着。”丁麟人一声怪笑,扔出一个瓶子:“我看你好像很仇视这个李枫,江湖人有的规矩,你若是能在手底下胜过他,我就不为难你了。”
“村长,不可……”高先建道:“此人若是走了,咱们丁家村覆灭之祸,就在眼前了。”
邓强接过瓶子,在鼻边吸了几口,道:“多谢了。”这解药真是见效极快,刚才手软脚软的,只是吸入两口,便是神清气爽,内力充盈。丁麟人道:“那剂药我只是下了一点,若是用多了,恐怕你站都站不起来。”他微微一笑:“像咱们这些江湖道的朋友,还是要看看硬功夫,要胜别人,让人信服口服,不用这么个东西。两位都堪称是宗师级人物,我老儿就喜欢看人打架,开始吧。”他似乎并不把这些事情看得很重。
丁蛋子是丁麟人的养子,与他生活了二十多年,高先建来了这几年,也不算生人了,但丁麟人脾气古怪异常,平日里也很少说话,但对村里的村民都是极好,带领村民们自耕自作,有时候也打发人去外面带来一些这里没有的玩意儿,若是碰到什么危险的事情,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三年前,拦虎沟闯进了一头大虫,伤了好几个人,村里人吓得都不敢出门,就连那些平日里打猎的几个男人,提起此事也噤若寒蝉。丁村长听到此事,便让高先建召集了几个猎人好手,用动物血肉引那大虫出来,用自制的弓弩射杀。
那日,高先建就带着村里的几个男人好手上山去布置。大虫极为凶猛,村里的猎户们用生肉撒在埋伏地点,等了半个时辰,一阵阴风骤然而至,那大虫吼叫几声,倒是颇为警觉,大家都隐蔽的很好,那生肉的气味又重,没被这畜生发现。高先建倒是吃了一惊,那大虫身躯极为庞大,头大若盆,身躯都快有一人高,看这分量,足足有千斤不少。
大虫‘轰’的一声掉进了挖好的陷阱,随着高先建一声大喝,来的人都拿起弩箭对准了那畜生。这畜生被射了几箭,更是凶性大发,暴扑而起,竟然蹿出了出来。高先建还没来得及发话,那大虫已经扑倒了一个村民,将他的皮肉撕裂,正要下口,丁麟人冷哼一声,拔身而起,厉斥:“畜生,找死!”手里按出一个探梅手式,甩手箭如同千钧强弓发出,‘嗖’的一声,直接要穿透大虫的脑袋,而且这个时候,丁麟人手中又掷出一块手掌大的岩石。这块岩石速度竟不比那甩手箭慢,箭过即到,想那大虫一爪之力,不说撕扯,就是打在人脑之上,岂还能活下来?
高先建情急之下,手按剑柄,使出一招‘天涯咫尺’,身形与剑化作光芒向上削去。正是这千钧一发之时,甩手箭穿头而过,岩石‘哐’的一声正砸在大虫前爪之上。丁麟人眼睛一缩:“糟糕!”这双暗器同时发出,但终究后面慢了一步,大虫几乎活不了,但那爪子的下落之势虽被阻挡,但只是稍微偏了一下。丁麟人恶了一声气,心道:“我若是将探梅手修炼到了‘柳暗花明’的境界,就不至于这样了。”
哪知这一下恰好给了一点缓和之机,高先建身随剑走,手臂一颤,使尽全力,剑锋锐利,只是差了两寸的距离,虎爪应声便断。那个被仰躺在地上的村民满面恐慌,鲜血‘噗嗤’洒在脸上,其他两个胆大的村民急忙向前一赶,将他拖了出来。
高先建一把将那个村民道:“好险啊。”他的目光扫视到丁麟人身上,丁麟人淡淡点头,遂向后倒纵回去,那次过后,村里人都知道高先建是救命恩人,是丁家村的恩人,却不晓得若不是丁麟人突然现身,以暗器杀死那头大虫,自己一剑削不过去,也绝来不及救援。
此话暂且不表,且说邓强见到李枫已经拔剑,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自己虽然恢复,但赵进还在他们手里。他虽然在绿林道混,底子不干净,心狠手黑,很多人都畏之如虎,却是极为看重义气的,自己来投金桥帮,一是想躲避滇边三杰的围杀,二是这金桥帮的刑罚堂掌刑罚的赵终南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赵进的父亲,当初写信邀请他到这里来,邓强无路可去,辗转多折,就到了金桥帮。说起来,这赵进同他还是一个分舵的,四年时间,也十分熟悉,更兼赵进是个好学的后生,虽然行为放荡了些,平日里邓强也指点他,这赵进侍奉其若师若父。如今这侄子遇难,若是有不测,自己回去如何向赵终南交代?
李枫借着月光看到邓强腰间两把奇特的武器,也不知道是什么,却没见他拔出来,便道:“你若是要徒手和我打,我也不会手下留情。”邓强冷哼道:“何必再奚落我?实话跟各位说,这‘蛇鹰双钩’便是专门来破刀剑的,李枫,今日你不占我便宜,我也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一听这话,李枫嘴角掀起一抹笑意,紧接着双眸发光。那邓强话刚说完,双手向后一按,已经冲了过来,蛇形鹰态,一左一右,一攻左肋,另一手埋伏在后,伺机而动。李枫耳边听到呼啸,见他左肩先动,右脚向后一撤,跟着横剑封住。‘当’的一声,天狼剑发出清脆的声响,李枫剑势被向右一带,立马就往左奔了过来,邓强本以为这左手能把李枫的剑稍微拉扯住,但李枫出剑极为果断,只是在蛇钩一交,转折向左,一招‘北光斗射’激发而出。
“后发而先制,精彩。”丁麟人看这二人一交手就如此激烈,丝毫没有担心,抱着看戏的心态,成道长微微笑着,似也十分欣赏,而高先建等人则是满面凝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