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零零二年九月十日的教师节那天傍晚,作为宜梦市第三中学校广播员的柯亭,她的声音笼罩了整个校园。那天原本不是柯亭播报广播,但她告诉广播队队长她要送她作为教师的妈妈——张庆云一份特殊的礼物。柯亭如愿在广播里说出那个憋闷了她并不算长的人生,但已经是堪称一生的故事。
“宜梦三中的同学下午好!请允许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柯亭,‘柯’是南柯一梦的‘柯’,‘亭’是长亭外古道边的‘亭’,一座会做梦的亭子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这样的介绍是希望你们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常常觉得自己真的是古道边的长亭,我明明就在那里不来不去,却没人在意我的存在,甚至我也不在意自己的存在。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请你们停下脚步,或将头转向窗户,或走到窗边,或走出室内,看看那洇红了西方天际的晚霞。萧红在《火烧云》里写道:‘这地方的火烧云变化极多,一会红堂堂的了,一会金洞洞的了,一会半紫半黄的,一会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大黄梨,紫茄子,这类颜色天空上边都有,还有些说也说不出来的,见也未曾见过的,诸多种的颜色。’我的感觉不同于萧红,无论是是金洞洞的,半紫半黄的,半灰半百合色的,还是葡萄灰,大梨黄,紫茄子色在我眼里都是红堂堂,血一样的红,血一样的漫延、淹没,洇红了西边的云彩和半个天空。为什是在我的眼睛它们是血呢?因为我今天要帮大家普及一个知识点,你们知道什么叫血友病吗?‘血友病在医学上是一种重大疾病的,血友病的患者又叫做是玻璃人,患者的身体自发性的出血是主要临床表现,因此患者的生命随时都可能处在危机的情况当中。这种出血也是一种终身的自发的出血,只要患者受到了轻微的损伤就会有严重的出血,或者是手术后加重出血,有些时候患者只要是简单的跑跳也可能出血,一般来说出生后既发病的患者属于是重型患者……’在我还没出生时,张庆云对我的胎教就是‘血友病’,到今天我已经听了无数次‘血友病’三个字。因为我的姐姐就是重型血友病患者,所以作为计划生育编外人员的我才能顺利出生,生在这世间成为一座荒凉的亭台。当然了我的出生最应该感谢的是我妈张庆云。对!你们没有听错这个张庆云就是今天上午刚领了‘十佳校园教师’的张庆云,也是高三5班的班主任张庆云,我们宜梦三中的模范老师张庆云!我不知道我的一番话会不会引她来揪住我的耳朵拉出去,那可就发生播放事故了……”
柯亭看向广播室的门,楼道里传来张庆云‘噔噔’地走路声,她正气势汹汹地走来,她一定会揪住柯亭的耳朵凶狠狠地说:“死丫头!你怎么把家里的事对着喇叭讲!”柯亭也会叫着:“妈,我错了!”向张庆云认错。但柯亭停顿了五秒张庆云还是没有进来,柯亭反应过来她要是再不说话就真的要出播放事故了,“啊哈哈,张庆云还没来!你们想不想听听张庆云这个模范老师是怎么当妈的?你们想不想知道作为一个模范老师的女儿,我——柯亭幸福吗?一个好的老师一定是一个好母亲吗?我承认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温柔无比,早上从来不会贪睡的她总是早起做好健康营养的早餐;她每天等女儿睡了后还会进女儿的卧室帮她检查被子;她会为吃鱼的女儿挑干净鱼刺,挑刺的眼神可比放大镜看的还清楚;她会为体弱的女儿提前分好药包,每次吃药的时间到了她都会打电话、发短信让她吃药;她还会为吃药的女儿准备好糖果或糖水兑减药的苦味……但是真的好~遗憾!那个女儿不是我。我是张庆云的女儿,却不是她最爱的那个女儿。”
张庆云在办公室里听到柯亭的故事,踩着她‘噔噔’作响的皮鞋赶去找柯亭,教学楼和办公楼的距离催促着张庆云皮鞋的响声越来越大。张庆云耳朵里萦绕着柯亭的声音,柯亭的故事还在继续没有停止。张庆云边走边说:“这个死丫头,真是一天到晚给我惹事儿!就不该让她再让来学校复习!”
校园里的角落里都落上了柯亭讲的故事:“张庆云做的爱心早餐从来都只属于我的姐姐柯珂,体弱的孩子遭父母心疼,一直以来茁壮成长的我只能咸菜就馒头;张庆云晚上只帮柯珂检查被子盖好了没有,还会在柯珂的额头亲吻一下,当然张庆云也帮我盖过被子,同时我也会挨了张庆云一个巴掌,她总是凶巴巴地对我说:‘这么大了还蹬被子,净给我添麻烦,小心晚上冻死你’;张庆云从来没帮我挑过鱼刺,因为鱼肚子上的肉都给柯珂吃了,我最讨厌一条鱼它只剩下鱼头和鱼尾,我讨厌吃鱼;我生病从来没人知道,有人疼的孩子才吃完药后有糖吃,而我连生病都是错的。我常问自己为什么张庆云会是个坏妈妈,现在我知道答案了,她是一个好妈妈,只是我不是她最爱的那个女儿。”
柯亭对着话筒立约:“如果张庆云进来能给我一个温暖的属于母亲的怀抱,我发誓我会原谅她;如果她对我说‘妈妈错了,妈妈以后会改’,我也原谅她;如果张庆云进来什么都没说,但她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我也会原谅她;如果张庆云说她以后会努力一视同仁,我也会继续当柯珂的无偿血源。但我不会再做柯珂的影子了,而我会像姐姐一样保护她!如果……”每个班级里的小喇叭都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吱噶’一声,教室里的学生被刺的捂住了耳朵,广播里没有了声音。
那‘吱’的一声是电源被拔掉的声音。
十八年前产房里传出来“哇”地一声女婴的哭泣,柯奕抱着新生的女儿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新生的女婴整夜哭泣,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悲伤整宿,为什么哭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