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晦暗无光4
暴雨将至
这位眉眼深邃的警官亮了亮自己的警证，友善的笑了。
“小朋友您好！我是南城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叶自成。”
“咦？叶自成？你，你不是郭富城吗？！”徐章激动的搥了搥孟凡的手臂，两人都有些兴奋。电视上正好在播天若有情，阿富戴着机车头盔在长街上驰骋，霓虹灯闪烁在他潇洒倜傥的背影上。
孟凡顿时间在失意里找到了出口，徐章也脸色涨红，呼吸难以平缓，偶像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情绪难以自持实属正常。
叶自成身后的民警显然是习惯了他们的叶警官被错认，此刻已将嬉笑的表情转为办案时专有的严谨与庄肃。他们细细打量着这间昏黄简陋的小屋，眼睛随着墙角错落的霉斑而跳跃，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出没在他们无声的眼线中。
“叔叔请进，请进！”孟凡率先开口，徐章也很有眼色的去倒水。
叶警官他们端坐在沙发上，一点也不放松。叶自成问:“就你们俩在家吗？大人们不在呀？”
徐章把茶水端到桌上，难得腼腆的一笑:“他妈出去旅游了，我是他同学。这两天和他作伴儿。”叶自成若有所思，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调查前几天的屠宰厂凶杀案，想要询问附近的居民最近是否有人员失踪，或是补充案情的细节。
可是监护人不在，贸然问这两个小朋友这样骇人听闻的案情恐怕对他们的影响不好。徐章看他眉心紧锁便试探着问:“叔叔，你们是不是在调查之前那个案子？”
叶自成和其他两位警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们知道屠宰厂的案子？”
孟凡自始至终垂着头坐在一旁不说话，徐章瞄一眼他，继续说:“知道，我们是在新闻上看到的，而且我们还有重要的线……”
孟凡清了清嗓子，头抬起又埋下，双手合十，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叶自成眼风一动，打量起对面这个瘦黄的男孩，他看起来有些压抑，正在进行着自我禁言，而且始终低着头掩藏自己的情绪，叶自成隐约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小朋友你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还好吗？”叶自成道，旁边两位警员也对孟凡的举动有所察觉。
孟凡摇了摇头，觉得口干舌燥。他抬眼看着叶自成温和的表情，那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让他的内心震颤，隐秘的心事无处遁形。一种没由来的信任感汇聚在胸膛，他的目光让孟凡觉得释然，孟凡觉得眼前的警官，不一般。
“叔叔，最近的这片海域，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什么案子？杀人……碎尸之类的？”孟凡的语气有些哆嗦。
而就是这一简单的问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闻声色变，徐章的手一抖把茶水泼洒到了地面，叶自成和其他两位警官面上有一抹大于惊讶与惶恐的神色闪过。他们彼此交换眼神，露出十分痛惜的表情。
三公里外的那片海域上确实发生过一起命案。一只商用旅行袋被作业的渔民打捞起来。打开后，其状惨不忍睹。被海水泡胀的碎尸块儿像碎裂的石膏完全失去了血色，青紫色的纹路却一清二楚，目击者被吓的当场尿失禁。
这些尸块切割面完整，身体都能拼凑在一起，唯独缺少头部。据其耻骨联合面来看死者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这起案件在当地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展开调查，可惜案情无目击者，尸身也因为缺少头部而未能确认死者身份，不曾接到人员失踪报案，相关线索寥寥无几，至今尚未破获。
他们沉浸在不同的悲痛中，空气里滞留着痛楚的沉寂，徐章看着眼眶通红的孟凡也久久的沉默着。
叶自成猛然回过神来，问:“小朋友，你刚才说的最近几天是什么意思？”另外一位民警也若有所思，道:“对呀！那起海边碎尸案发生在一个月前，哪来的最近啊？”
“老许……”拿着笔记本的警员提醒着，示意他不要在孩子面前说敏感词汇。
听至此，徐章眉头轻轻抽动了下，而孟凡的脸上刚闪现一丝红光又覆上一层阴霾。
母亲是四天前和张建民出去旅游的，如果梦里的不是妈妈！那，会是谁呢？
孟凡的嘴一张一合，叶自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头偏向窗，黑云压城，凉风四起。
叶自成预感，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将至。
馄饨
叶自成坐上警车，回想起最后孟凡叫住自己又仓促的摇头的神情。不对，他勘案时见过太多这样欲语还休的表情，那些因为不得已或怯懦而不堪示人的秘密。他感觉孟凡震颤的瞳孔中有些闪烁的东西值得探寻。
会是什么呢？
“小凡！看来你梦见的都是真的！”徐章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从小到大他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神奇的事，这像是预见人之生死的能力。可他渐渐从雀跃中褪出，看着孟凡涨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一个星期了，我妈怎么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我还以为她……”孟凡哽咽着，其实他早已习惯母亲的不闻不问，自从父亲出事的那天起，那个温柔娴静的周梦兰就变了。
“预计未来三天，我市将有大范围强降雨天气过程，东北部暴雨到大暴雨，西部及东南部的部分地区暴雨，并可能伴有雷电、阵性大风等强对流天气。
主要降水时段：西部地区15日夜间到18日白天，东北部及东南部地区17日白天到夜间。”
徐章闻声向电视瞥了一眼，不忍道:“小凡，我爸之前打电话让我回去，我明天再来找你。”
“好，天黑了你小心些。现在外面就开始下雨了，一会儿可能更大，你得快点。”
“行，我跑回去就行。那个……你啥也别想了，说不定你妈明天就回来了。”
孟凡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徐章从楼梯里跑远，他的脚步声越来越淡。孟凡走向窗，举目空空，伸手向前摸了把，有豆大的雨点打在手背上，冰冰冷冷的，他却感觉这雨要燃尽他。
巷子里的石板路变得浑黑，与天色融为一体，凉气沾在墙壁，向上攀爬。
孟凡眯着眼，看着徐章面朝自己挥手，他正想回应，却被突然从小巷尽头出现的人影却截断了眺望的方向，那人身穿黑色雨衣，帽檐压的极低与徐章错身而过。
孟凡觉得徐章的脚步似是微微一顿，但不久便跑开了。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那人身上，这样的体型和走姿？莫名的熟悉裹挟着窒息感让孟凡的胸口发闷，不知何处窜来的勇气让他朝下大喊:
“张建民！！”
一阵闷雷闪过，楼下的人似是一愣，但始终没有抬头。
孟凡疾步向楼下跑去，水花四溅。雨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糊住了视线，眼看自己离张建民越来越近，他猛的伸手一抓，大吼道:
“你回来了！我妈呢！”
那人转身对上孟凡愤极的双眼，开口:“小凡？怎么大雨天的跑出来了？”
孟凡周身一颤，吃惊又抱歉的盯了那人很久，才反应过来:“刘，刘叔，是你啊，我……我还以为，对不起啊”
刘国华心疼的将孟凡揽在怀里，他和妻子结婚近二十年，由于自己的身体原因，始终没能有个孩子。刘国华是看着孟凡在这栋小楼里长大的，对他的感情很深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把孟凡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刘国华把雨衣披在孟凡身上，安慰道:“没事儿小凡，我知道你是想你妈了，她还是没给你打电话？”
孟凡无力的摇摇头，似有千万种委屈压着他。刘国华叹了口气，把他拉进到自己的小店里，拿毛巾擦了擦他湿漉漉的头发，疼惜地说:“小凡你等等啊，我给你做馄饨去！”
孟凡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看着刘叔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白色的热气在空气里氤氲成雾，汇成一阵暖风穿荡在孟凡的胸膛里，他四顾这个小小的店铺，所有岁月都在一碗馄饨里诉尽了。
他仰头眨巴着泪眼，在朦胧中看见父亲依在灶台旁，在馄饨汤上撒了一把虾米，他最爱吃的虾米，比任何一碗里的都多。
幽蓝色的火焰在灶台上隐隐作祟，一切都被焚烧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