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花事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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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齐宫偏北方向,一座宫殿孤独的坐落在一片园林后,名为昆仑殿。他的主人此时正坐在桌前,默默描绘着什么。

“公子,白先生求见。”宦官尖细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周辰诀头也不抬地道:“宣。”

沉重的大门打开,“吱呀——”一声,白泽慢慢的走进那间昏暗的大殿,地上散落着一幅幅女子肖像,白泽一一捡起,端看着上面或怒,或喜,或娇,或嗔的那个人,心中微微一叹,将纸张整理好后放于周辰诀面前。

“何事。”周辰诀寡淡的声音响起,手中的笔不停细细勾勒着一缕发丝。

“听闻,你今日在朝堂上又驳了周宇王命你迎娶清檀公主的提议。”白泽看了一眼挂了满墙的画像:“你一闲下来就画她,不会厌吗?”

“白泽,你最没有资格插手过问我的事。”周辰诀眼神一暗,他虽日日画她,可时间越久就越难描绘她的神韵,他怕自己再不勤勉,来日黄泉之上,会再也认不出她。

白泽自知,如今周辰诀还愿见自己,不过是念着表姐的情面,自从宣化回来之后,周辰诀烧伤严重,好不容易捡回命来,疯了似得要去找夏侯瑾,那日他从床上翻下来,身上的伤口全部崩开,将身上的绷带染的血红,他痛哭哀求着道:“求求你,表叔,让我去吧!赵媛能在宣化伏击我,说明潼阳已无可靠,阿瑾一定出事了。”

那是他记事以来,周辰诀第一次这么叫自己。耐不住周辰诀以死相逼,白泽只身潜入潼阳,却发现夏侯府和镇国将军府已被抄家,夏侯一氏下令开春问斩,而夏侯瑾不知去向。

他经过多方打探,才得到夏侯瑾会单独押往刑场的消息,他随着拥挤的人群,眼睛直直盯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囚车,他见对方人多势众,正当纠结,突然一个男子从人群中冲出,直直朝着囚车奔去,他一眼就认出萧歌山,趁着萧歌山与官兵缠斗,他溜到囚车前拉住夏侯瑾的手,那时女子惊如小鹿般不安的眼神,如今想起,他都觉得一阵内疚。可当他意识到萧歌山也是来相救夏侯瑾的,他心中思绪急转,或许只有夏侯瑾在周辰诀心里彻底死去,周辰诀才能安心接受他本应承受的担子,所以自己便故意顺着官兵的攻击步步后退,故作不敌。反正,夏侯瑾没死,便已经对得起周辰诀和邱嵇了。他眼看着夏侯瑾被萧歌山抱在怀里逃走,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便再懒得与官兵周旋,一走了之。

如今不论是夏侯瑾,还是周辰诀在对方心中都是已死之人。而周辰诀自从知道了夏侯瑾的死讯,几欲寻死,皆是被解救下来,现在的周辰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登上齐皇之位,用滔天的权势踏平大金,杀了萧景和赵媛,替夏侯瑾报仇。

而今日,他却推了与清檀公主的婚约,他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名义上的齐皇义子,宫里还有太子周唤,就算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皇位,所以周宇王就想了个办法,让他和齐皇之女清檀公主结姻,后立刻让周唤继位,再主动退位于周辰诀,那时周辰诀与嫡系血脉亲上加亲,天下也再难非议。

可这清檀公主都回宫几个月了,周辰诀愣是不闻不问,如今周宇王在朝堂相逼,他竟也敢直接拒绝,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各怀鬼胎的人更是蠢蠢欲动。

白泽皱着眉,一把抢过周辰诀手中的笔:“你不要再画了,她已经死了!”周辰诀猝不及防,笔墨将画上人的粉白面庞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周辰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伸手一把掐住白泽的脖子,眼神冰冷地如同深海一般:“白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杀你不过翻云覆手间,我留你一命,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子,若你再敢僭越,我必杀你。”

周辰诀松开手,白泽如同缺水的鱼儿一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忽然,他低声一笑:“若你不娶清檀公主,又如何替夏侯瑾报仇?”

“即便是没有一兵一卒,拼了一死,我也不会叫伤她之人好过。”周辰诀拿起被毁了的画作轻轻擦拭,可那墨迹瞬间干透,已是难以恢复,他却也小心翼翼的封存起来,白泽望着他疯魔的动作,绝望地垂下眼眸:“你疯了。”

“我允诺她的太多,我原以为有大半生去为她实现,可直到她去了,我也不曾达成。”周辰诀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白泽:“但是,不生二心,不娶二人这一点,我仍可做到。”

从宫里出来,我正要踏上回府的马车,突然一小厮上前道:“许姑娘,店主请姑娘一叙。”

我看了看,竟是昨天如意馆的店员,子羡大概是听说了我被责罚才叫他来找我的吧。

可方老爷对我已经生了嫌隙,若被他发现我和子羡相识,只怕更要生事端。

想到这里,我婉拒道:“我没事,请店主不必挂心。请小哥转告。”

说罢,我直径上了马车,回了方府。

令我没想到的是,方子羡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大,宵禁时分,有人扣响了雪苑的门,芷儿将人带了进来,正是方子羡。

他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仍是红肿的脸,轻叹口气,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到我手里:“这是最好的药,有活血化瘀,止痛祛疤的效果,每日两次,三日便可消肿。”

我低着头,瓶子底部印着一个图腾,听他又道:“子衿娇纵惯了,你也别和她计较。”

“我当然不会怪子衿,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懂什么。”说着,我看向他,试探地道:“不过你如意馆一个买卖文墨的小店,一天到头也见不着几个客人,怎么你每每都这么晚回来?”

他有意敷衍我,解释道:“如意馆做的主要是批发,零售只是为了邻里方便。”

“子羡,你我相识一场,初见之时你说我们有缘,我是相信的,不然今日我也不会寄于你们方府。可近来我心中着实不安,你若待我真诚,就告诉我,你们方家究竟做的什么生意?”我近乎恳求,方子羡有些慌了,他回避着我探究的眼神,我轻轻将手覆盖在他掌心上,他低头一愣,立刻起身离我三步之远,慌乱地道:“许姐姐,你别怕,有我在定护你周全,你莫要再问了。”

“你护我周全?你拿什么护我周全?我孤身来到齐国,举目无亲,你父亲逼着我接近清檀公主,行违心之事。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可知,清檀公主与你妹妹年纪相近,如今却要被迫学狐媚勾引之术嫁给自己的表哥,她何其无辜?要成为权势之人手中制衡的棋子,和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我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子羡,我初见你时因你古道热肠对你赞赏有加,说你名字中含有大义,为人正直不阿。如今的你为了一份可耻的愚孝,竟欺瞒于我,不顾她人死活,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子羡吗?”

方子羡听了这番话后内心纠结不已,家中生意本就隐晦,几代人传下来的规矩不能见光,他心中何尝不觉得这有违人道,可终究他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提醒我道:“许姐姐,有些事不宜言明。你就算护得住她人,又如何护住自己?有时候,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你若是觉得为难,我可以想办法,保你全身而退。”

我望着他,失望透顶,挥了挥手道:“芷儿,送大公子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