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寄人篱下
“你……认识老夫?咱们见过面?”
“晚辈乃异元神界药行副行长石葵,生就一副震门宗主的模样,盖造化弄人罢。之前有一次晚辈下凡采药,摔伤了腿,教先生救了,在罗浮山的道观中养了一旬才得以返回异元神界。每每念此恩情,晚辈都不胜感激。”
“哈哈……原来异元神界也需要凡间的药……不过,老夫着实不记得有这么个异元神界的家伙了。”
“先生当真不记得?”
“嗨!老夫活着的时候,这种善事不知做了多少,哪记得请。”
“也是。晚辈还依稀记得在那一大片草棚屋里,和晚辈一起养伤的有上百号人呢。”
“唉?异元神界被毁,本留不下一灰一尘,你这完整的魂魄是怎么留下来的?”
“晚辈惭愧,仗着三角猫的炼丹术,曾秘炼一颗保魂丹用于自保。异元神界被毁之时,晚辈服下此丹,留下一缕孤魂游荡,教西王母收去了。西王母教晚辈下凡投胎去保异元神,能保一个是一个。毕竟以晚辈身份办事,比初涉凡世的异元神更方便。”
“你可知西王母害了你。若找一处幽邃场所潜心修炼,你不成正果,也能……”
“晚辈哪稀罕那些虚名?当初服下此丹之后,晚辈悔甚矣!但凡异元神界中人,皆与异元神界共存亡。既然西王母授我方法,晚辈就应该身体力行,安敢徘徊不定?只是……”
“只是什么?”
“如今荼教不善,晚辈又无能为力,怕是愧己愧人,自取其辱矣!”
“老夫倒是有一计策,只是必要时需要阁下做些牺牲。你可愿意?”
“愿得先生赐教!只要能救异元神界,晚辈死不足惜!”
葛洪淡然地看着他闪烁着真诚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起身把橱子上的一只葫芦拿来,取出一粒金丹捏在手上。
“这是老夫从我那徒儿身体里炼出的丹药,名曰雷丹。服下此丹,可以舞弄雷电三五日。不过,以你肉体凡胎,怕是难以忍受贯电之苦。”
“贯电?”
“像我那徒儿,是异元神电子转世,耍起雷来游刃有余。可你是凡人,耍电何异于受雷劈啊!”
“先生……纵然身经百死,石葵亦无悔意!”
……
这是震门宗主的法力。我要是用不好,就愧对这一张震门宗主的脸了!“崔震”瞧不远处有个小礁,赶紧游过去,跳上礁去盘腿坐定,从两臂引出电来击入水中。
啸刚要踏下海水,猛然意识到不对劲,便抽身猛退。可是,已经有心急的荼兵下了海。
“不好!中计了!不能下海!不能下海!”
然而,话语终归是慢了。
一片响彻云霄的惨叫过后,海面上漂起一大片荼兵的尸体。
“震门宗主!本堂主定教你死无全尸!”
啸疯狂地扯过身边一个荼兵的滑翔翼背好,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自己直冲“崔震”飞了过来。
“崔震”只听到一片惨叫,心里稍稍得到了慰藉。我这个药行副行长——呵呵,还不是正的呢,终于能帮上点忙了!“崔震”心里这么想着,手臂却在电流的刺激下渐渐发黑,疼痛已然钻心入髓。
一波大浪猛然冲过来,“崔震”躲闪不及,被冲去一边。“崔震”正狼狈之际,啸恰好借着浪上了礁。瞧准了“崔震”,啸近乎疯狂地丢掉滑翔翼,直冲他奔过来。
为了不露馅儿,“崔震”把全身灌满了电,炸出浑身耀眼的电光。啸赶紧捂住眼睛,从指缝里依稀看到“崔震”的身体已经没入金色的光芒中,看不出丁点儿皮肉的颜色。啸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再上前。
“崔震”却不理会他,跳起老高,冲着小礁砸下来。霎时地崩礁摧,洪波涌炸。啸不得已把扇子张到最大,使了个避水诀儿,也猛砸进海中,在海底卷起一股巨流漩涡,把“崔震”陷在涡里,自己则找机会抽身回到了岸上。
在荼兵的搀扶下,惊魂未定的啸勉强站立。他没想到异元神居然这么重情重义,一个异元神会拼了性命去保护另一个异元神。这要是放在荼教,根本不可能有堂主会在危急时刻相互力保。
擎雷山已经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看来,造化对周艮还是很偏心的。不,是对异元神很偏心。
“三哥……”
两滴泪差点儿流出周艮的眼眶。他多想冲过去救人,可是擎雷山移动得越来越快,而雷带却摇曳不止,显得很脆弱,护法不容分心。
漩涡将石葵撕裂的一瞬间,真正的崔震猛然惊醒。顿时,天上群雷滚滚,雨滴无情地落下来。师父呀!您对徒儿做了什么!
“下雨了?”
齐奇从洞里往外一瞧,不禁打了个哆嗦。方才那个雷就好吓人,这下可好,轰隆隆的雷裹着大雨,更没有消停的势头了。
“师父……”
齐奇一听,是他醒了过来,喜出望外,上前一把抱住他。
“哥!你终于睡醒了!你好贪睡嘛!师父背了你好久……”
“师父?师父人呢?”
“在外面啊。”
崔震立马推开他就冲出来,却只见周艮。
“我师父呢?”
周艮一听,还以为石葵醒了,刚笑着把脸转过来看看,就发现这个“石葵”不对劲儿。
“我师父呢!”
崔震上前揪住周艮的衣服,咆哮着质问他。
“你师父……你是……”
崔震丢开他,猛地往地上掼出一掌雷电,满是无奈何悔恨。一旁的齐奇见状,都吓呆了。
“你去朱崖洲我不管,别搭上我!”
说罢,崔震走到雷带跟前一把握紧。只一瞬间,一道碗口粗的电光柱砸进脚下。擎雷山移动得更快了。
“你不必再护法了。有这些雷作动力足够你们去朱崖洲。”
周艮听罢,缓缓收了功,站了起来。
“多谢道友……”
“嗯?”
“呃……三哥。”
“哪面是回去的方向?”
“三哥,既然……”
“告诉我哪一面!”
“其实……”
崔震又击出两股雷电,不偏不倚,正中周艮左右。
“就……就在你身后。”
崔震二话不说,转身跑向擎雷山的边缘一跃而下。周艮茫然,呆呆地看着两个冒烟的洞发愣许久。
“师父!等着徒儿!”
崔震尽可能地往回游着,殊不知自己正接近那一股巨大的漩涡,很快就卷了进去。
漩涡渐渐平息,雷也渐渐消了。啸一声令下,荼兵倾巢出动下海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倘若“崔震”真的是异元神,他们可是立了大功!只要少一个异元神,异元神界就再无恢复的可能。
“报!水中尽是碳粉,盖震门宗主电焦了也。”
“真的?”
“样本在此,请堂主查看。”
啸接过荼兵手中的碳渣,捻了捻,便随风丢去。如此情景,看得葛洪真是心如刀割。
一个来自异元神界的普通人,却拼死保护异元神。能做到这份儿上的,无论怎么想,都够得上称他为异元神界的烈士了。
“如此义士,啸得以交锋,不胜荣幸。震门宗主,一路走好。”
“报!不远处还有一个人。”
“噢?带上岸来!”
原来是崔震在漩涡中呛水晕了过去。啸仔细瞧了瞧,只当是周艮的学徒,不以为意。幸好在方才的打斗中,啸没注意到石葵的模样,不然……
“把他带走。等他醒了叫我。”
看着一脸惊讶地葛洪,啸无奈道:“先生,这可怜的娃娃跟了贼主,命中该有此厄。先生不必多情。荼教会好好照顾他的。”
葛洪默然,闭上眼睛,似乎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结果。自从昨夜崔震的穴道被封,自己就没打算再见到他。造化弄人啊!如果石葵不死,雷丹的能量也就不会骤然消失,崔震也就不会受这么大刺激醒得这么快罢。
啸写好情报,吹口哨叫来一只乌鸦送走,便率领荼兵返回。葛洪跟在最后尾,六神无主。
“你说,这一团东西没分量也没形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哪里晓得?不过听说绑这东西的绳是专门捆灵魂的,应该是个恶鬼之类的东西罢。”
“鬼啊!”
“怕什么?都绑住了。”
听着荼兵们的对话,葛洪嗟叹不已。自己不过一缕游魂,日后怕是再难有作为了。若!老夫愧对您的嘱托啊!崔震这孩子是您托付给老夫的,可惜……
啸领着人马回到了葛洪和崔震生活过的崖洞,心生一计,想拉拢拉拢葛洪,便教人马驻扎下来,自己却走到葛洪面前。
“敬堂主!”
“你俩退下罢。”
“是!”
啸把扇子张开,冲葛洪一扇,那缚魂索便自己散了。葛洪活动一番,便盘腿坐在地上闭目打坐。
“先生,明日我们便离开这儿了。不知先生可有未了心事?或是有心爱物件,晚辈差人一并带着。”
“魂都走了,复奢何求?”
“先生开朗,晚辈拜服。然终不忍先生委屈,今夜请先生入崖歇息,明日我们再叫先生同行。可否?”
“行与不行,全在贵教安排。”
啸礼毕,给荼兵下了命令。
“今夜就地扎营,野餐露宿,明日用过早膳再行军回返。”
却说崔震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然而,借着火光,崔震发现,自己就在灶台旁一堆干草上蜷着,身后就是令人倍感亲切的崖洞。
“噢?醒了?”
守在一旁的兵瞧见,赶紧掣了火把去找二堂主报告去了,空留下一片黑暗给崔震。
“这是?”
“崔!”
“师父!”
“嘘——别说话,听师父说……”
葛洪嘱咐完毕,便回屋坐在石床边闭目养神。
啸正在崖头练武,享受着清爽的海风,听说崔震醒了,赶紧下了崖。
崔震只见几簇火光朝自己走来,一脸茫然。
“你终于醒了。”
一袭白衣,手拈纸扇,潇洒自若。崔震倒有些欣赏他,却故作惊恐。
“你?”
啸见他如此模样,暗暗发笑,把扇子一合背在身后,上前摸了摸崔震的头。
“孩子,别怕。之前本堂主办事欠妥,惊吓到你了。”
“你们……为什么要抓师父?”
“没办法。你师父原来是个孽障,与我家教主有些纠葛。不过……”啸故意顿了顿,“你是无辜的。”
崔震无言,呆呆地瞧着地上。
“如今你师父如愿以偿,大概抵达朱崖洲了罢。”
“朱崖洲……蛮荒之地啊!师父……”
“无妨。还有个徒弟跟着他呢。你且把心放宽。”
崔震呆呆地看着啸。
“你落得如今这步田地,全怪造化了。你若认清时务,起誓与周艮再无瓜葛,断了师徒缘分,本堂主当即放你,再若有心入教,本堂主自当提携;但你若执意认贼作师,那本堂主可就……”
“堂主大人!我师……周艮弃我去朱崖洲,我已是怀恨在心。今日蒙贵教救命,我不胜感激。某对天起誓,与那家伙再不是师徒!”
“好!”
啸亲自领着崔震的手进了崖洞,命人去准备酒饭。不一会儿,简单的干粮和便食上了桌。
“其为师也,安肯相委而去?”
“周艮修左道入了迷,只道同行者不可过一,偏要择个人丢下擎雷山。我不似师弟那般油嘴滑舌,自然不讨喜,就被丢下了。”
“可怜,可怜。如今他如愿以偿,到了那蛮荒之地。从建康到朱崖洲,你护送了一路,也算尽了本分,再不欠他什么了。”
“哼!还好我命大,不被海水没了。亏我还傻乎乎想游去朱崖洲!”
“唉,不消说了。吃酒!”
“我……不曾吃过的。”
“也是,你还小……那就吃茶,吃菜,吃饱了再说。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再谋出路罢。”
“再谋出路?”
“明日一早,本堂主便要北归复命。你且在附近找一处渔家,好好生活。若不嫌弃,此处崖洞似个废弃人家,你可接手。”
“不!堂主大人,您说过,若我想入教……”
“你还是个孩子,这一路山高水远,怎忍心教你受这跋涉之苦?”
“无妨!贵教肯收留我,我就不怕苦!”
啸看了看崔震虔诚的眼神,沉吟半晌,便对身旁的荼兵耳语一番。那荼兵得令,遂跑出洞外。啸才起身说道:“好罢,你随我来。”
啸领着崔震走上高崖。明月高悬,海风甚烈,凄冷的意境迎面而来。
有荼兵呈上弓箭。啸把扇子别在腰间,一把抓过弓,取了一支箭。
“要入我荼教,没点儿耍刀弄枪的本事可不行。”
啸一边说着,一边借着火把点燃了箭头,挽弓搭箭,借着微弱的月光,望远一射,正中一处小礁,瞧距离约莫百步之外罢。更令崔震惊讶的是,那箭头依然闪烁着火光,并没有沾水!
“你试试!”
崔震接过来,也装模作样地上了一只火箭,使劲拉开弓,对准月亮就射了出去——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射箭。崔震还满心欢喜地望远看呢。
“有情况!”
一声惊呼从崖底传来。不一会儿,一个荼兵上了崖,偏要面见二堂主。
“何事惊慌?”
“禀告二堂主,弟兄们正在夜巡,一只火箭从天而降,正坠崖底。瞧力度不似射出,倒像无意丢下。不知是否有刺客侵袭,特来禀报。”
一旁持火把的荼兵一听笑了起来,说:“那是周艮的好徒儿费了好大劲才射出去的,哪里是丢的?”
“噢?”
啸把扇子一张,掩面一笑。
“无事无事,你们都下去罢。”
那俩人一听,便得令下崖,只留下啸和崔震伫立在崖头。
“孩子,看来你还是太小,不适合入荼教啊。”
“我……”
崔震仿佛受人嘲弄却无言以对一般,满脸的不情愿。
“我还能试试刀枪剑戟。不行,我就押粮运货。再不行,我去灶上帮你们烧饭……”
“好了。”
啸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蹲下身来,温柔地说:“孩子,论年龄,你的确太小。你有这份心,哥哥心里很暖。若你真的想来,不必烦恼,等你长大,想必荼教已经名扬天下,于各州郡招募勇士。届时哥哥会等着你的。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姓崔,但没名字。”
“无妨。哥哥为你起一个名字如何?”
崔震欣然同意。他倒是很好奇,这个潇洒的堂主会给自己起什么名字。
“就叫‘雨辰’。”
“雨辰?”
“救得你时,正是狂风骤雨,现在却是云消雨散,星月当空。这一雨一辰,不正暗合了你绝处逢生的境遇吗?”
崔震先是一怔,转而暗暗称奇,心里倒萌生了深入了解荼教的想法。
当然,崔震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荼教里少有的重情重义的君子。震门宗主杀身成仁,着实震撼了啸的心,即使这件事是歪打正着。啸多想与他成为挚友,却因各谋其事,终不可能,只能借名字寄托思慕。一时间,“震”这个字在啸看来,竟出奇的美。
二人回到洞穴时,葛洪依然在闭目养神。啸安顿好崔震睡下,便借着昏黄的灯光,翻阅起橱子上的书典。
“堂主大人十分好学嘛!”
葛洪尽管闭眼,却知道啸在干什么。
“先生甘愿这一屋著作物归无主?”
“贵教霸占罗浮山,老夫甘愿?”
“先生这么说,晚辈只能赔不是了。只是先生才学满盈,却不见收过徒弟,甚是蹊跷。”
“哼!想教我给你们传道?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