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平安州贾琏赴新任薛家院薛蟠起旧情
上回说到水溶陪水若阳一行到扬州城办事,黛玉主仆三人留在船上。想到几天后就可到达姑苏,黛玉不免要将诸事谋划。黛玉叫雪雁去把林忠请来,林忠见黛玉有些着急,安慰道:“姑娘莫急,我们林宅一切都好,虽然老爷叫我守着老宅,但我也不是一个人。林家祭田不少,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所以还有几个当初不愿离府的仆人在府里,帮忙料理祭田。我们自己种了一些,多数租给人种,一年下来也有些租子。这几个人很忠心,姑娘尽可以放心。”
黛玉道:“不知道林家族里的人怎么样?有没有难为过你们?”林忠道:“姑娘,这个你更应当放心。我在京城时说过,因为老爷一直善待族人,病故前也有交代,他们都记住老爷的恩情呢。现在的族长是五老太爷,虽然与姑娘出了五服,但为人不错,姑娘也应当认识,我来京城时对他说过。现在林家的子侄辈虽然多贫寒,也多是良善,并无大奸大恶之人。林家族人不多,姑娘回去,他们定会高兴的。”
黛玉又把皇上赐婚一事告诉林忠,林忠笑道:“姑娘和王爷的事,我林忠早已经知晓,雪雁和紫鹃和我说过,只是我不知道有这么风光。这下好了,我们林家还是当年老爷中探花时这么热闹过,要是族人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兴奋呢。这下,老爷和太太在天上也会欢喜的。”黛玉道:“这次虽说这样回来,让我颇为慰藉。但皇上是微服私访,不得张扬。溶哥哥说在姑苏至多呆十天,也就是说我在姑苏的家里至多住十天。若是有空,我本想多住些日子,毕竟回来一趟不容易,下一次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林忠笑道:“姑娘现在已经赐婚,回京很快会出嫁的,等成了亲,王爷这么疼姑娘,肯定还会陪姑娘回来看看的。我也会一直守着老宅。要是我老了,还有我两个儿子和林平他们呢。”
雪雁在一旁听了,也道:“是呀,姑娘,王爷这么喜欢姑娘,只要姑娘想回,王爷定会依姑娘的,下次回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黛玉道:“雪雁,你这脑袋瓜子,他哪能只陪我?还要去朝中理事呢。不会为了我就一直陪我吧?如果这样,岂不和宝玉一样了?”
黛玉又看了看林平,笑道:“林平,以后好好读书,将来常到京城看姑姑,好不好?”林平认真地说道:“好,我回去好好念书,我虽然不懂武艺,但我也想像那几个侍卫那样,可以保护姑娘和皇上。”黛玉笑道:“好林平,有志气,姑姑在京城等着你。”
于是黛玉几人安心在船上,只等水溶一行办好事情,早日去姑苏。船上一切都用物俱全,几人倒也方便。
且说荣国府内,贾琏已经定了日子去平安州上任,由秋桐陪着去。虽然是贾母王夫人的主意,因为宝玉和宝钗的婚事需要凤姐料理,但却正合贾琏的心意。贾琏本是浪荡好色,喜新厌旧之人,在贾府,到底还要顾忌凤姐,且之前已经有鲍二家的和尤二姐的教训,贾琏早对凤姐想避之而不及。现在天遂人愿,贾琏心里暗喜。邢夫人也自乐意,秋桐是贾赦赏给贾琏的,对邢夫人更是奉承有加,比不得凤姐只讨王夫人欢喜。况且凤姐只有巧姐一个女儿,这几年也没有再生育,平儿不过是摆设的花瓶,贾琏不敢沾惹。
凤姐见不仅秋桐面露喜色和得意之态,邢夫人对秋桐一再交代,也暗似戏弄警醒凤姐。贾琏自是春风得意,凤姐细想,心下黯然,但毕竟是好强争胜之人,脸上不露一点不悦情绪,只平儿知道一些,却不敢劝慰。
这日,贾母把王夫人叫来道:“迎丫头好久没有回来看看了,明日琏儿去平安州赴任,他这个做妹子的应当回来送送才是。你叫几个丫头婆子去,将迎丫头接回来,住上一晚,让她们姐妹也再聚聚,明日送送琏儿。”王夫人应了,叫周瑞家的安排几个婆子去接迎春。
午饭后,迎春果然被接了回来。王夫人见迎春更加消瘦憔悴,叫探春惜春好好陪着迎春,嘱咐道:“你们两个尽量让二姐姐开心些,省得老太太多心。迎丫头,你就说在孙家一切尚好,只是要管家忙了些。你们这里好好聚聚,晚上再去老太太那里。”说完,王夫人自去告知贾母。探春带了迎春惜春,一起到秋爽斋。
三春姐妹多日不见,再次相逢,都感叹万分。说到宝玉宝钗即将成亲,黛玉已经回南,妙玉也搬了出去,迎春忍不住流泪。探春道:“想当日我们姐妹们结社作诗论画,何等快活。自从二姐姐出嫁,府里再没有先前的热闹,日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二姐姐,不知道姐夫现在对你有没有好些?”
迎春听了,拭泪道:“三妹妹,四妹妹,在你们面前,我也不瞒你们。姐姐我现在连死的心思都有,就是还念着我们的姐妹之情,还有老太太和太太。我只希望,你和四妹妹以后一定要有心眼,不要像我这样被折了银钱胡乱打发,过这样不生不死的日子。”惜春忙问:“难不成他还会打你?”迎春哭道:“何止是打,他根本不拿我当人看。你们看!”说着卷起自己的袖子,探春惜春看到迎春手臂上有两块青紫色,惊问道:“他打的?”迎春哭道:“原来他常说大老爷拿了他五千两银子,说我就如他买来的一般,动不动生气骂捏我。后来他去西征了,消停了几个月。他回来后,因为建有功劳,皇上赏了东西,还升了职。每日回到府里,更是乱发脾气,骂我是不会下蛋的鸡。说是把我卖了,也值不了一千银子,还说是我让他及他的孙家丢脸。”说完失声痛哭,又道:“我原以为林妹妹是最命苦的,没有想到,我只怕连她还不如!”
探春惜春听了,也忍不住流泪。惜春又问:“二姐姐,那他这次又怎么愿意你回府了呢?”迎春哭道:“他现在是忙于娶新姨娘进府,兴致好,说是看到我就晦气。还说若不是被大老爷弄去五千两银子要不回来,叫我不要回孙家也可。又说,既然是出了五千银子,我就是他家的人,死活也要回到他孙家!”
探春听了,更是惊心,没有想到,迎春的日子竟然是这个样子。迎春用手绢试了眼泪,一手拉起探春,一手拉起惜春,无限悲凉地说道:“三妹妹,四妹妹,你们都比我聪颖,比我能文能诗,有自己见解。来日定要留个心眼,千万别像我这个样子,想改变也没有机遇了。林妹妹回南了,想她是个玲珑剔透的人,要是明白,是不会再回来的,她要真不回才好。”
探春道:“正是这话,现在府里一日不如一日,那些男人们都不愿意读书,也不愿意习武,只守着那两个祖业吃喝玩乐。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都只想通过我们姑娘家来扶持这个家。记得大姐姐省亲时说,田舍之家,可以骨肉相聚齐全,我们还不如这样的家自在,可满府里只知道大姐姐是贵妃娘娘,谁会看到体会到大姐姐的辛酸和无奈!大姐姐进宫十多年了,还没有个孩子,宫里美人无数,只怕有一天,自己也难以依靠,何况我们这个家!可恨我不是男人,要不我定走出府去,创出一番功业!”
惜春道:“二姐姐,你别为我们担心,反正我是不会听任他们摆布的。我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太太们,就是我的哥哥嫂子逼我,要我嫁给乱七八糟的糊涂人,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死给他们看!若不然,我先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迎春道:“原来我以为做姑子,日日伴着青灯古佛,早晚听晨钟暮鼓,三餐尝粗茶淡饭,没有骨肉之情,没有欢声笑语,那样的日子,不是我们常人可以忍受的。可现在,想过这样的日子,对我也已经是一种奢望。我薄命如此,不知道还可以挨到几时。”
探春到底有些主见,劝慰迎春道:“既然这样,二姐姐,以后你就全当孙绍祖死了,让他和那个姨娘过日子。你什么也不要说不要管,平常就看看书写写字,保重自己的身子,全当已经出家一样。”又把王夫人说的话告知迎春:“二姐姐,一会去老太太那里,尽量装得开心些吧。四妹妹也别露出什么,老太太年纪大了,要真知道二姐姐这样,那还了得!”惜春应了。探春又叫过迎春的丫头绣橘,嘱咐了一番。
等迎春心绪平静下来,探春惜春才陪了迎春一起去见贾母。贾母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迎春,这次看到迎春回来,很是高兴。又见迎春消瘦了不少,不免生疑道:“迎丫头,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别是生病了吧?”迎春忙笑道:“姑爷刚回来,府里忙。老太太放心,我在那边很好。只是前几天府里请客,吃坏了东西,拉了几天肚子,现在没有事情了。”
贾母听了,才松了口气,笑道:“我都忘了,孙姑爷也去出征了,还建功回来,听说也升了职,怨不得忙碌。还有,迎丫头,新媳妇还是别乱吃东西,一定要注意身子,若是有喜了,乱吃东西又乱吃药,岂不糟糕!”迎春道:“老太太的话,孙女记下了。”
贾母又对探春惜春道:“你们林姐姐走了有二十多天了吧?这个林丫头,让我挂心呢。她应当在姑苏了吧?还没有来信,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探春道:“是,老太太,林姐姐已经走了二十多日了,她现在也许正在给姑父姑母上香呢。”贾母道:“琏儿要去上任,一时也想不起派谁去接才好。”探春道:“老太太,依我看,林姐姐难得回去一次,让她在姑苏好好住上一阵吧?等宝哥哥娶了嫂子再去接也不迟。她说过要人去接,会先有来信的。”贾母想了想道:“三丫头说得有理。还是等你宝玉哥哥娶了亲,再说接人的事情吧,府里好些时候没有办喜事了,等宝玉娶了亲,也许很多不顺都没有了。今儿晚上,你们几个就一起这里用饭吧。”三春应了。贾母一时心情大好,又派丫头去告知宝玉那边,说是迎春回来,一起到这边用晚饭。丫头听了,自去怡红院传话。
次日,众人用过早饭,都早早聚在荣国府二门外。贾赦,贾政,贾珍,宝玉,贾蔷,贾芹,贾蓉,贾环,贾芸,贾兰等族中男丁,还有夫人邢夫人,凤姐,尤氏,王夫人,薛姨妈,薛蟠等都来为贾琏送行。众人对贾琏叮嘱了一番,贾琏一一应允。凤姐拉起秋桐的手道:“妹妹,二爷就全靠妹妹操心了。”秋桐自是得意,口里说道:“二奶奶放心,秋桐知道该怎么做。等二奶奶忙了这阵子,自是二奶奶去陪伴二爷。”众人一一话别,贾琏携了秋桐上了马车,往平安州赴任去了。
贾琏走后,探春见迎春难得回来,又听迎春所诉之苦,便求王夫人要多留迎春住上几天。王夫人也知道探春用意,派人去告诉孙家,孙绍祖虽然应了,却只说迎春至多再住两天便要回去。迎春无奈,又住了两天。这两天,探春惜春一直陪着迎春,细诉姐妹之情,让迎春心里稍得慰藉。
两天后,便有孙家派人来接迎春,迎春无奈,上车返回孙府。十日后,孙绍祖将新姨娘娶进门。原来这新姨娘乃孙家远房亲戚,孙绍祖魁梧高大,外表倒也不差。那个亲戚本已经家道中落,听孙绍祖西征建功,成亲近一年又还没有添丁喜讯。这女子又是通房丫头所生,所以主动要与孙家结亲。那孙绍祖见那女子颇有姿色,活波开朗,与迎春的木讷寡言相比,自有一番风韵,所以商议不到一月便娶进门。
新人进门,孙绍祖更是如春风得意。那新姨娘也颇会为人,不卑不骄,合府见其深得孙绍祖喜欢,更是奉承有加。孙绍祖如鱼得水,每日回府都一心与这个新姨娘在一起,再不进迎春屋子。迎春记着探春的话,也不计较,只每日饭后,在屋子歇息,或在屋子看书,偶尔也去府中院里逛一会。
且说薛蟠送贾琏走后,回到家里,见薛姨妈正在打理宝钗的嫁妆,薛蟠道:“妹妹不久就要嫁到贾府,嫁妆还是丰盛些好,省得贾家人小瞧了我们皇商薛家。”薛姨妈点头道:“可不是,我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也就这么一个妹妹。可不能委屈了她,况且她还是贵妃娘娘赐婚。”薛蟠正要说话,只见金桂走过来道:“大爷一回来连我都不愿意先见,倒先来操心妹妹的嫁妆。可见,在你眼中,你妹妹比我还重要。好歹我也是做嫂子的,我看大爷还是省省心吧,别把家里都赔过去了,到时却没有人会领情。”
薛姨妈听了,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嫁女儿,用的是我薛家的钱。你不愿意操心也就罢了,何必说这些风凉话,让人听见也不怕笑话。”金桂听了,冷笑道:“用的是薛家的钱?那把薛家所有都搬过去好了,看以后吃用谁的!我却不知道,有了女婿却不要媳妇的理!老太太也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铺子的亏空越来来越多,难不成将来银子进了贾家,还会流回娘家不成!我说爷,你的脑袋瓜子是不是榆木的?别当我没有提醒你!”
夏金桂一席话,说得薛蟠没有了底气。薛蟠想了想道:“金桂说得也有些道理。妈,我看贾府有两个世袭,又有宫里的娘娘照应,理应当帮衬我们才是。妹妹的嫁妆,还是减免些吧。”
薛姨妈听了,生气地说道:“你这孽障!平常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现在你媳妇一说,你就改主意了,真是有了媳妇忘了本!你既然这样说,你妹妹的嫁妆我也不要你管了,我和蝌儿来操办!”
金桂听了,冷笑道:“太太只管说不要大爷管妹妹的嫁妆,说什么和二爷一起操办,试问你们的银子又从哪里来呢?”薛蟠见母亲和金桂两人争执起来,心一横,赌气走了出去。
晚间,薛蟠喝得醉醺醺地回到薛家,想到金桂房中,怕金桂唠叨;想去宝蟾房里,又怕宝蟾数落。转眼见香菱屋子里还有灯光,不由走了过去敲门。香菱开门,一看是薛蟠,有些吃惊。薛蟠进了门,将门一闩,抱了香菱求欢。香菱身子弱,挣不脱,又怕叫声招来众多不是,只好任薛蟠折腾。
薛蟠本来一直喜欢香菱的可人,却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自金桂进门,后来又有了宝蟾,薛蟠正是辞旧迎新之时,香菱才被凉到了一边。因为金桂种种折腾,香菱心身疲惫,久病不癒,最终跟了宝钗,此后薛蟠再没有招惹过香菱。在这半年多,薛蟠因金桂与宝蟾之间的暗中勾心斗角,早已被压得满腔怨气无处发泄。香菱本是花为本质玉为容的女子,薛蟠久未亲近,见了香菱如久旱逢雨一般,只把香菱折腾了大半夜,才倒下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众人已经用了早饭,金桂和宝蟾不见薛蟠,问香菱,香菱支支吾吾不敢回话。一会儿,只见薛蟠伸着懒腰从香菱房里出来,金桂和宝蟾顿时醋意大发。两人不说薛蟠,只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香菱冷嘲热讽,薛姨妈也出来乱骂了薛蟠和香菱一顿,香菱只好躲进屋子流泪。薛蟠强打精神,给金桂赔罪告饶,好不容易消停了金桂,薛蟠又去劝宝蟾。
此后,薛蟠不敢再去香菱屋子,或去金桂那里,或去宝蟾屋子,夹在这几个妻妾之间,到底有多少情趣,只有薛蟠自己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