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之男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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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离乡

天寒地冻,正是凛冬时节。这一天天降大雪,鹅毛纸片似的纷纷从天空飘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桃林之中两个身影正在呼喝交手,拳来脚往的切磋武功;另有一个身影站在一旁,望着林中交手的二人,不时出声指点。

切磋的正是许葵和王一全,二人武功相差无几,只不过许葵脚步灵活,趋退闪避间显得十分灵敏,出招速度较快;而王一全身体更为结实,身上就算被打中,也能咬牙抗住,出招虽不能说势大力沉,可也算得上沉稳有力。

不大一会,二人的睫毛上都粘了一层霜,手脚出招都变得缓慢起来。觉心的声音透过风雪传到二人耳中:“行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咱们回去吧。”二人停下手来,朝觉心跑来。觉心转身,当先往村里走去。

二人瞧着觉心的背影,不禁对视一眼。觉心在风雪中站了半晌,却不见他身上落有积雪,头上更是光洁溜溜,再仔细看去,落向他身上的雪片均被一层无形起劲震得四散飘飞,并不落在身上。二人见到如此情形,心中均是一个想法:“什么时候我才能练到如此地步?”

觉心回到自己家院外,对王一全道:“一全,你先回家吧,在家里把内功练练,明日再来和葵子练拳脚。”王一全答应一声,冒雪往家中走去。

觉心进了院子,进屋道:“爹,娘,我们回来了。”赵海应了一声,笑道:“这大雪天的也出去练武,你们也不嫌冻得慌。”许葵在一旁接口道:“师爷,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须得勤修苦练,才能练好功夫。”

赵海哈哈一笑:“快过来吃饭吧。”觉心与赵葵帮忙收拾碗筷菜肴,和二老一同吃了起来。

觉心在桃花村已待了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来,心中对赵氏夫妇的感情增进极快,在他心中,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二人儿子的身份,把他们当做亲生父母看待。他上一世是个孤儿,从未体味过血缘亲情,因此这种情感相较普通人更见深厚。平日里除了教许、王二人练功之外,也运用自己的内功给二老调理身体,赵氏夫妇在觉心每日精心调理之下,身体逐渐强健起来,体内一些暗疾也随之消散不见。

他在这里待得久了,虽说贪恋二老舐犊之情,但是想继续游历天下的心情又逐渐占据上风。吃过了饭,觉心道:“爹,娘,在家待了这么久,我想出去走走了。”

夫妇二人一愣,赵氏道:“孩子,在家里待着不顺心?怎么想走了?”

觉心连忙摇头道:“不是的,孩儿在家里过得舒服的很,只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能一直在家待着什么都不做啊。”

赵李氏闻言,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觉心慌了手脚,连忙抚着赵李氏的后背连连相劝。赵海喝了一口酒道:“这婆娘,哭个啥,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孩子说的对,男子汉不应该总待在家里,得多出去闯荡。”对觉心道:“甭理你娘,你想干啥就干啥去。”

觉心见赵氏李不再哭泣,点了点头,沉吟一会,对许葵道:“明日我再教你和一全一点东西,然后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待武功略有小成,你再自己出去闯闯。”

许葵一愣,他本以为觉心出门会把自己带着,没想到竟是这个打算,不由得心里发急,道:“师父,弟子想时时在你身边听从教诲。”觉心一摆手,止住他的话头,道:“我明白你想和我一起走,只不过你现在武功尚未练好,老跟在我身边,对你并没有什么太大益处。再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把一些基本功夫都教给你了,你照之日日勤练,必会有所成就。嗯,你报仇的事,我会替你留意,待时机成熟,我就回来告诉你,让你去找仇家。”

许葵见觉心心意已定,无奈之下,也只得答应下来。四人吃过饭,赵李氏到另外一个屋子,给觉心赶制衣衫,将之前给他做好的鞋子又纳了一遍底。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觉心收拾好行囊,与赵海夫妇告别。夫妇二人万分不舍,但也知道觉心不可能长时间待在桃花村这个小地方。赵海取出家里仅存的一罐桃花酒,将觉心的酒葫芦灌得满满的,赵氏将做好的衣衫鞋子用包袱包好,递给觉心。觉心望着二老的面容,心潮激荡,忽然双膝跪地,给夫妇二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赵海和赵氏连忙将他扶起来。觉心红着眼睛道:“爹,娘,待孩儿游历一番后,再回来就将您二老接到南边享福去。”赵海拍了拍觉心的肩膀,没有说话。赵李氏眼泪却掉了下来,道:“爹娘不图你带我们享福,就盼着你回来。”觉心听了这句话,紧紧抿着嘴,生怕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他再不多说,又行一礼,就与二老挥手而别。

王一全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在桃林中等着觉心和许葵。觉心将自己的打算跟王一全说了,王一全道:“心哥儿,我能跟你一起走不?”觉心摇了摇头,把自己跟许葵说的话跟王一全也说了,王一全见许葵也留在村里,没再多说什么。觉心道:“昨日大雪,你们的武功也没发挥出来,现在再对练一遍我看。”

二人拉开架势,与往常一样动手切磋起来,过了一百多个回合也没分出胜败,最后觉心喊停。二人站定,等着觉心指点,觉心道:“你们二人的根基已然打下,所欠缺的就是功力火候和临敌应变而已,这个待以后勤加修炼,还有日后出去与人交手了之后就会慢慢的好起来。”从怀中掏出两本书,对二人道:“这两本书,乃是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典籍,寻常人只要学会了任意一本书的一两成功夫,就足以在江湖上立足,若是吃透了书中所载武功,纵横江湖不再是痴人说梦。这两本秘籍,一个是《九阴真经》,一个是《九阳真经》,我现在也在修习书中所载武学,还没练成。这两本是我这段时间写的手抄稿,里面有我的详细注解,你二人每人选一本修习。”

王一全仗着他是觉心的好友,问他道:“心哥儿,怎么一人就能练一本?不能两个一起练啊?”

觉心摇了摇头,道:“这两本书上写的内功心法,一个至阳至刚,一个至阴至柔,若是不能体悟阴阳和谐的奥妙,两本同练会出岔子。其实这两本书现在教给你们,实在有揠苗助长之嫌,我也是思虑再三才决定教给你们的。”说到这里,觉心微一默然,其实他对自己何尝又不是揠苗助长,他现在九阴九阳同练,内息不调,已然存了隐患,只不过靠着洗髓神功暂时把问题压制住了而已。

他收回思绪,对二人道:“好了,你们选吧。”

二人对视一眼,王一全道:“葵子,你比我小,而且是你先跟着心哥儿学武的,你先选吧。”

许葵谦虚几句,二人推辞一番,觉心道:“不用推让了,先来后到,葵子,你先吧。”

许葵听觉心如此说,想了想道:“师父,我招式虚浮,劲力不足,我想,至阳至刚的武功大概会弥补这个缺点,我就选九阳真经吧。”

王一全听了笑道:“葵子选九阳,那我就九阴了。”

觉心道:“你二人也可选同一部功法,不一定得选不一样的。选了一样的,遇到问题还可以一同参详。”

王一全笑道:“不用了心哥儿,我俩要是练得都一样,那就没意思了,就选不一样的吧。”

觉心点了点头,把两本书分别教给二人,道:“你二人需勤加修炼,但不可心躁急进,遇到疑难,须得琢磨透了再继续修习,免得走火入魔。一全,你读的书没有葵子多,有什么问题多向葵子请教。”二人点头领命。

觉心道:“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这就走了,你们务必好好练武,村里有什么事情,须得一起尽力承担。”他将二人留在这里,也是存了保护他父母的心思。二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觉心一挥袖子,跟两人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去。

觉心踏雪向西而行,一边观赏北方山河景色,一边感悟武功,企图解决自己体内一阴一阳两股真气不能相融的窘境。

这一日来到河北东路境内,见四周阔野千里,尽是皑皑白雪。他沿途打听过了,再往前走十余里,就是恩州地界,于是踩着雪,就往恩州方向前行。行不数里,忽然听见一阵阵喊杀声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他登上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包,蹲下身子向远处眺望,只见两队人马正在厮杀,攻向恩州的那一队人马人数众多,旗子上写着一个“李”字,分明是青州李全的旗帜;另一队人马的旗子上写了一个“彭”字,不知是谁的兵马。

瞧地上尸体的数量,显然两队人马已经打了一阵子了。两队人马虽然寡众不一,可守方兵将韧劲极强,人人拼命,将李全的人马阻在一处,毫不退缩,一时间难分胜败。觉心从未见过战争场面,一时间瞧得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颗面对强敌也处变不惊的心竟然砰砰跳动不休。忽然泥雪飞扬,从守方人马身后又蹿出一彪人马。一员身着红袍的虬髯大将,张开长弓,一箭射死青州军中一员将领,又是一箭,将对方旗杆射断。他骑在马上,纵声大喝道:“咱们号称义军,可李全不听朝廷号令,暗杀朝廷大官,图谋不轨,是为不忠;与咱们约定攻打金狗,却只看着咱们与金狗舍生忘死的厮杀,他却按兵不动,只顾在青州等地巧立税目,搜刮金银财宝,中饱私囊,是为不义!儿郎们,如此不仁不义之辈,咱们会败给他吗?”他身后的将士齐声大喝:“不会,不会!”虬髯大将把手一挥,那一彪人马猛地扑向战团。守方加入了一股生力军,登时士气大振,人人如猛虎下山,猛冲猛打。青州军旗帜已倒,士气早沮,再被恩州军这么一冲,一时阵型大乱,纷纷败退。恩州军乘势追杀,青州军死伤甚重,人人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恩州军一路追杀而去,只留下遍地死尸。觉心站起身朝战场走去,只见死去的军士中年轻面孔极多,甚至还有比他小着一些的少年,面容上尽带着恐惧、悲怒、不甘等神情。他慈悲之心大起,不由得双手合十,念起了金刚经,期图超度亡魂。

过了半晌,但闻轰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声音大喝道:“咄,你是什么人,在那里做什么?”

觉心将金刚经堪堪念完,转头望去,见一队骑兵朝自己奔来,开口道:“小僧觉心,乃是一个游方僧人,途经此处,见尸横遍野,心有不忍,故此念经超度。”

方才喝问的是这队骑兵的统领,闻言皱眉道:“你在这里给李全的人超度?哼,我瞧你形迹可疑,说不得就是奸细。来人,给我拿了!”

从马队中奔出三骑,扔出绳子朝觉心套去,觉心眉头微皱,闪身避过。那统领见觉心有反抗之意,喝道:“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见他仍是闪避绳套,怒道:“杀!”三名骑兵围城一圈,抽出长刀一齐朝觉心砍去。觉心屈指连弹,三人虎口一热,长刀脱手而飞,远远落在地上。他一伸手,将三人拽下马来,顺势点了穴道,扔在地上。

那统领见三个军士瞪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心中一惊:“好妖僧,会妖法。”弯弓搭箭朝觉心射去。觉心两指一探,将来箭夹住,他冷声道:“小僧不是歹人,若是再要相逼,休怪小僧出手。”那统领眉毛一挑,刚要发作,忽然身后的一个军士道:“头儿,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那统领扭头望去,见是他手下的杨老三,道:“你见过他?在哪?”

“嗯……,让小人想想。啊,想起来了,他是李全画影图形缉拿的人。”杨老三道。

那统领还待再问,忽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过,原来是那个虬髯将军回转回来了。那虬髯将军望见场中情形,问道:“怎么回事?”

那统领连忙在马上行了一礼,然后道:“将军,这个和尚形迹可疑,小人想要将他拿下,却被他使妖法打倒三个人。据小人手下的人说,他是李全想要捉拿的人。”

那虬髯将军瞧了瞧觉心,忽然问道:“那和尚,你可是叫觉心?”

觉心一愣,点头道:“正是小僧。”

那虬髯将军哈哈一笑,对骑兵统领道:“好啦,他不是歹人,你们先回去吧,待打扫完这里,本将军再论功行赏。”那统领脸上不禁浮现出喜色,连忙应是。虬髯将军对觉心道:“小师傅,你跟本将军走吧。”吩咐手下人道:“给小师傅牵一匹马来。”他手下的将士有缴获青州军战马的,连忙将马让了出来,牵给觉心。

觉心虽然疑惑,但见虬髯将军神色坦荡,并不是要对自己不利的样子,心中虽有疑问,但此处显然不是叙话的地方,便解开三个骑兵的穴道,骑上了马,跟着队伍,一齐朝恩州城而去。

进到城中,那虬髯将军先对手下人交代了几句,然后领着觉心到了一处府衙模样的地方。他进屋之后解开长袍随手扔在椅子上,吩咐手下亲兵上茶,然后便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觉心一番。觉心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合十问道:“敢问将军高姓大名,如何得知小僧法号?”

那虬髯将军哈哈大笑:“我就是一个厮杀汉,名字哪里敢称高称大,我叫彭义斌,托你一声大,你就叫我彭大哥好了。至于你的名字,嘿嘿,那是丘真人告诉我的。”

觉心一喜,连忙问道:“将军认识丘真人?他现在在此地吗?”

彭义斌摇头笑道:“我几年前就识得丘真人了。他半个月前途经此地,在这里待了一晚。他跟我说,咱们中原武林出了一个少年英雄,乃是南少林寺的高僧,叫做觉心。他曾历尽艰险,取得岳武穆的兵书交给朝廷,为咱们大宋朝廷恢复神州故土,立了一大功。”他盯着觉心:“方才我见到你,脑筋一转,觉着你就是了,便开口问了,哈哈,果然没错。我听丘真人说了你之后,便一直想见你一面。今日见到了,确实是好本事,名不虚传,哈哈,名不虚传。”原来丘处机去年赴中秋节嘉兴之约时,遇到了郭靖等人,得知觉心得到兵书,后来又听说他把书送给了赵葵,大为欣喜,于是将觉心的事迹传扬天下。此时觉心再不是无名小卒一个,在宋国武林中已然声名鹊起。

觉心笑道:“小僧只不过略尽绵薄而已,哪里当得起丘真人和将军如此夸赞。”此时亲兵将茶水奉上,彭义斌道:“来,咱们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说。”

觉心一路行来,早感口渴,坐下喝了一大口然后问道:“彭将军,你说丘真人途径此地,那他去了哪里?”

彭义斌微一沉吟,道:“听他说,他是被人邀请,到北方大漠见铁木真了。”

“哦?去见成吉思汗了?”觉心皱眉道:“去见他做什么?”

彭义斌道:“铁木真想问丘真人长生不老的秘诀,哼,真他娘的痴心妄想。丘真人对我说,自古以来的皇帝,到老了的时候,都想长生不死,想看着自己的江山一代一代传下去,却哪里有这样的事?丘真人觉着蒙古人杀戮甚重,想去劝铁木真不要再起干戈了。”

觉心摇了摇头,劝成吉思汗不打仗?后世流传一句成吉思汗的名言,最能说明他的性格:“人生最大的乐趣,是把敌人斩尽杀绝,抢夺他们所有的财产,看着他们的亲属痛哭流泪,骑他们的马,夺走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对于有这样想法的人,劝他不要发动战争简直是痴人说梦,觉心并不认为丘处机会成功。他叹了口气,感慨丘处机的一腔热血恐怕会付之东流了。

彭义斌见觉心摇头,也跟着摇头道:“你也觉着丘真人会白跑一趟?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劝了他几句,他只说‘事在人为’,可能有道之士,与我这等粗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罢。”

二人沉默了一会,彭义斌问道:“觉心,你怎么到这来的。”

“小僧取得武穆遗书,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如今正四处游历,磨砺武功,期图更上一层楼。没曾想竟在这里瞧见将军大展神威,率领贵军将李全打得大败而逃,小僧佩服。”

彭义斌哈哈大笑,然后道:“说到李全那个腌臜货,哼,本将军恨不得把他脑袋砍下来当毬踢。说他是义军,可尽做盗匪之事。他在青州等地,不思收复故土,反而祸害百姓,杀害朝廷大官,真真叫人生气。娘的,本将军非得打到他家里,把他宰了不可。”说到这里,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觉心听到彭义斌说到“杀害朝廷大官”这句时,心中大是内疚。他沉默了一阵,然后道:“将军莫要为此等小人生气,李全倒行逆施,必不长久,将军日后定能战而胜之。小僧以茶代酒,先贺将军今日大捷。”

彭义斌哈哈大笑,大感痛快,端起茶碗与觉心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将茶叶也吃了个干净。他抹了把嘴道:“觉心,今晚上本将军会在营中犒赏三军,你也来热闹热闹。”

觉心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彭义斌见觉心性子干脆,心里高兴,吩咐亲兵在府衙内给觉心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安顿下来,然后自去处理战后事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