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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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红尘深处去

七年后。

一串串晶莹璀璨的琉璃珠帘内,曲忆拿起一支白玉银簪插进髻间,如墨的长发泻落一地,在素白衣裙的映衬下宛若月华一般。

菱花铜镜中,那张清丽的面容褪去了稚气,肤白素净,衬得右眼角下一颗泪痣愈发明显,相书上说,眼角有滴泪痣者一生流水,半世漂泊,原来,竟是真的......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端着药盅的丫鬟掀开珠帘走到她身侧,放下手中托盘道:“小姐,霍少爷来了,他说会在拱月石桥上等你!”

她点点头,之后自药盅里面倒出一碗汤药,起身端进了内房。

内房里有一个掩面女子,身形消瘦,眼眸沧桑,她静静地坐在七弦琴案后,伸出手指想要拨动一下琴弦,却又很快地撤了回来,眼眸间的沧桑一刹那被绝望的伤痛所取代。

曲忆望见她颤抖的十指,心中袭上一片酸痛。

从前的汀兰琴曲悠扬深得父亲的赞赏,可是自从那场大火过后,她竟再也不敢抚琴,就像是内心被笼罩上一层阴影,让她对小时候的事物恐惧又排斥。

深深吸进一口气,她尽量驱散眼中的痛惜带着微笑走到汀兰面前。

“兰儿,该喝药了。”

汀兰猛地扬起七弦琴,暴戾地对着她吼叫道:“走开!说过多少次我不想见到你!你听不懂吗?!”

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举动,她仍走到汀兰面前放下手中药碗,又捡起地面上的七弦琴放在琴案之上。

“我不想见到它,也不想见到你!”

汀兰说完一把将琴丢出窗外,接着厌恶地将她推出房间,那决绝的力量使她重重跌倒在地,右手一痛,摊开手掌,方才撑住地面的手心因为摩擦之力布满了淤血。

站在梳妆台旁的丫鬟连忙跑过去扶住她道:“小姐!你没事吧?!”

摇了摇头,她抬起脸望向汀兰,而她只是看她一眼,之后重重关上了房门。

曲忆的眼眸顿时变得黯然。

丫鬟从怀中掏出一巾绢帕,轻缓地拭去她手上的鲜血:“小姐对兰小姐这么好,她从不领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姐不觉得委屈,小桃都替你感到不值!”

“兰儿这样,全是因为我......”

“小姐......”小桃看着她自责的神情,只好另寻话题:“霍少爷还在石桥上等你,小姐快去见他吧!”

******

似乎来的晚了。

天色已暗,拱月石桥上空无一人,只有粼粼的溪水自桥底流淌而过,水面星星点点,像极了夜空之上那条繁星点点的银河。

曲忆走上石桥,下望时才发现溪中飘来的尽是河灯,每一个河灯之上都写着三个字——跟我走。

就在这时,桥下忽然传来霍楚的声音:“我命人在溪里放了两百个河灯,每一个河灯之上都写着我的愿望,曲忆,我要带你回雷门霍家!”

走到她面前,他伸手停住。

然而,看着他的手,她却迟迟没有将手交给他,他的心渐渐被勒紧,她......要拒绝他吗?

“对不起,我还不能离开萦舞阁。”

“为什么?”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不解地问道:“你说过你不喜欢这个清冷的地方,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离开?”

“因为......”

“......”

“这里有我要等的人。”

意夫人说,当年火烧曲家堡,萦舞阁的阁主会将凶手带到她面前,她一直在等,等待那个素未谋面的阁主到来,等待那个杀了她父亲,焚了她母亲,一夜之间烧了整个曲家堡,毁了她一切的人!

耳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曲家堡内的铁骑兵接连死去,就是被你称为大哥哥的少年所为!我亲眼看到他将匕首插进你父亲的身体!放火烧毁了一切!你日日等待的大哥哥,就是覆灭整个曲家堡的凶手!你的期盼,犹如烈火一般将我们的所有化为了灰烬!!”

她还记得,汀兰说这句话时满是恨意的眼神,有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却死死没有落下来,这句晴天霹雳的话,就像一把尖刀剜进心脏,刺得她鲜血淋漓非死不止。

面前的霍楚不懂她的苦恨,却仍不想放弃地继续追问:“如果等不到,你是否愿意跟我回雷门霍家?”

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思绪,她尽力扬起嘴角:“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无法回应你的任何深情,你身边还有更好的人应该知道的......”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石桥之下站着一个娇弱的女子,她见霍楚望向自己,嘴角露出一抹柔美的微笑,未等她唤他,他就扭过头去望曲忆,然而,曲忆早已走下了石桥,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霍少爷,我......”

“我的心里容不下别人!”

霍楚说完,快步走下石桥,自她身边决然而过,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来,可是枉然,眼泪还是迅速地爬满脸庞,如雨般滴下。

******

拖着僵硬的身躯走过曲廊。

转角处,一只脚突然间伸了过来,她还来不及闪躲,就被重重地绊倒在地,顺着那人翠纹的长裙向上望去,她看见晴梦嘲讽的神情。

“呦!这不是蝶妹妹吗?这样横冲直撞难道没长眼睛?”

一旁的丫鬟也随声附和:“定是没长眼睛!”

语蝶垂下头去,泪水疯狂地自眼眶里涌出来。

这个地方,从来都是讥讽与嘲笑并存,一点点脆弱,都可以成为别人伤害你的巨大武器。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敢缠着霍家大少爷,装痴情还指望谁来同情吗?”

晴梦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接着将一条绢帕丢在地上,冷哼道:“擦擦你的眼泪吧!真是可笑!”

“芷......芷曼小姐!”

丫鬟的声音使晴梦浑身一震,她转过头,只见曲廊深处走过来一名女子,身着紫衣自暗处行来,虽然看不清楚面容,可是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压迫的气息。

丫鬟扯了扯晴梦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姐!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看着走过来的紫衣女子,晴梦虽然极力掩饰,可言语间仍参杂着些许惧意。

“教训一下默默无闻的舞姬,意夫人向来不会过问,曼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多嘴!”

“默默无闻?”芷曼看她一眼,冷声说道:“待你的光芒消逝了,就该知道被人教训是什么滋味,而那一天不会远。”

“你!”

一句话让晴梦气急败坏,她还未争辩,就被身旁的丫鬟慌忙拉扯开去。

垂下眼帘,芷曼看向蜷缩在地面上的语蝶,开口问出一句:“他终究还是让你伤心了吗?”

语蝶抬起头,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抽泣着望向芷曼,她声音苦楚:“曼姐姐,我这样一心待他,为什么他的眼里没有我?”

“世人只愿锦上添花,有几人肯雪中送炭。”

“......”

“只有站在最高点成为光芒万丈的女子,遥不可及才会让人费劲心机地想要讨好!”

“曼姐姐的意思是......成为舞魁?”

“倘若盛名远如若岸阁主,这世间,还会有谁会不喜欢你吗?”

******

庭院内。

月光如水般洒落在桃花盛放的树上,花瓣飘摇摆落,星星点点地落在树下白衣男子的肩头,他静静凝望着满树桃花,细风吹过,拂落肩上的浅色花瓣,扬起一阵甜腻腻的香。

路过的芷曼停下脚步,望见树下之人不禁有些怔愣。

八年了,她一刻也不曾忘记过他,整个萦舞阁都知道曲忆在等他,可是等待他的又何止曲忆一人?

兀自走到他身边,她的喉咙中好似积满了灰尘:“阁主,你回来了?”

“芷曼......”

“......”

“你明知道我母亲一生命薄,何苦让语蝶步她的后尘?”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一双眸子在清冷的月光下仿佛凝结了层淡薄的冰霜。

芷曼望着他清俊的侧脸,静声回答:“若岸阁主虽然薄命,但是也同样有幸,舞台之上,若岸阁主一舞水袖,有哪个男子不为之倾倒,语蝶要霍楚的爱,成为舞魁也未尝不可。”

“是吗?”

“名动盛京的萦舞阁舞魁,锦衣玉食,站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之上享受着别人羡艳的目光,那是这里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荣耀。”

所有人......

他眉睫一垂,轻轻望向她的目光忽而变得深邃又莫测:“也包括你吗?”

话突然哽在胸口,芷曼的眸子在暗夜中隐隐地泛起光芒:“我同语蝶一样,想要披戴光环,只为赢得一人心。”

不是不懂,只是她的话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多她一个,会更加有趣吧?”

她的神情一滞,声音渐渐黯沉下去:“曲忆应该不会争夺舞魁。”

他微微勾起嘴角,便这么笑了。

“若是为了见我......”

“......”

“她会的!”

******

纤长的手指抚过七弦琴的裂隙。

小桃望着曲忆眼中的疼惜,安慰说道:“小姐不要伤心,琴坏了是可以修好的。”

“修得好吗?”

这琴身上的裂隙,就如同汀兰脸上的伤疤,已经印进心里去了。

“丫头!”

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接着,就听见琉璃珠帘叮当响起。

曲忆抬起头,看向七年前将自己带回萦舞阁的意夫人,纵使人到中年依旧妩媚嫣然,只见她抬起狭长的凤眼,看向自己手侧的伤痕道:“她又弄伤你了?”

抚下袖子,她浅声道了一句:“我没事。”

“相互扶持,相互付出,支撑彼此渡过斜风冷雨才叫做亲人......”

“......”

“倘若做不到,那一丝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脉相连又有何用?”

曲忆没有辩驳什么。

因为意夫人不会了解,在这个冷冷清清的世界里,不管是依靠或者被依靠,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就只有兰儿。

起身,她将七弦琴递给身侧的小桃,示意她收起来,可是意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使她送琴的手僵在半空,因为她说......

“阁主回来了。”

心,骤然被勒紧!

“半月后的倾城之夜,若是你能够拔得头筹,阁主自然就会与你相见。”

“倾城之夜......”她喃喃重复。

意夫人摇了摇手中的金丝团扇,狭长的眼里忽然消逝了笑意:“那个虚名会遭惹到多少嫉恨,你应该清楚,声名远扬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垂下眼帘,她看向琴身上难掩的裂痕,轻声说道:“不重要。”

在这浮沉乱世之中,她早就已经身不由己了,还会害怕什么呢?

******

之后的数日,正如他所说,为了见他她拼尽全力。

空旷无人的大堂。

她站在舞台上独自练舞,素手婉转,衣袖流连,忽而踮起脚尖仰头旋转,一圈接着一圈,袖中花瓣在空中飞舞,轻盈缭绕......

二层阁楼上一间隐蔽的观阁内。

意夫人拿起茶盏缓缓拨开漂浮的碎叶,轻啜一口,之后抬起狭长的凤眼看向舞台上起舞之人。

她旋转时交换的右脚明显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当年受伤的脚踝似乎已经落下了病根。

放下手中茶盏,她眼眸间隐涌上一抹怜惜:“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倔强丫头!”

坐在雕花方桌另侧的白衣男子恍若未闻,好似意夫人说的是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一双眸子静静凝望着一支桃花银簪,银簪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染在冰色的五瓣花瓣上,仿佛绽开了一场哀艳凄婉的梦。

“自从九岁来到萦舞阁,这丫头就对自己要求极为严苛,承受着其他舞姬的嘲讽和欺凌,我没见她流下过一滴泪......”

“是吗?”他终于开口,勾起嘴角就那样笑了一下:“小的时候,她可只会流泪。”

“小的时候,她也会开心的笑吧?”

没有站稳的右脚忽然一滑,曲忆重重地摔倒在地,微微蹙起眉头,她覆上脚踝,明显感觉到脚踝的位置肿胀起来,站起身来没有理会。

她一抖披帛,落地的花瓣随之带起,踮起脚尖旋转之时,却忽然听到了意夫人的声音:“丫头!”

停下脚步,曲忆循声而望,只见意夫人自阶梯上走下来,看着自己道:“回去休息吧!再这样下去,只会引得旧疾复发。”

“我没事。”

“你在萦舞阁等待七年为的就是这一天,我知道你想要拔得头筹,尽善尽美,可是没有瑕疵的舞蹈就毫无特色,这样的尽善尽美,怎么可能会让人难忘?”

“夫人......”

“你可听说过萦舞若岸?”

她点头,名动盛京的若岸阁主风华之姿,倾城之貌,绝美舞姿,举世闻名。

“这世间男子皆为若岸阁主的舞姿倾倒,可是,她起舞却只是为了琴师风清一人。”

“......”

“为了心爱之人而舞,舞姿才会缠绵悱恻,让人沉醉。”

意夫人走上舞台,宽大的广袖随兴一扬,姿态洒脱而从容。

“丫头,随心而舞,过于追求完美,只会适得其反罢了!”

微微垂首,她看向撒落一地的花瓣,忽然间,有些懂了......

******

倾城之夜,暮色降临。

萦舞阁内处处灯火点缀,照的夜空亮如白昼。

最华丽的大堂宾客满至,热闹非凡,一方白石玉台建造的舞台之上,摆放着紫檀琴案,上面落着一把焦尾琴。

琴师奏乐的地方被一方白纱幕帘遮住,让人看不清楚里面弹奏之人,仅能从白纱中依稀看到侧面的轮廓,随着指尖轻轻一挑,琴声便悠扬地倾泻而下......

一袭罗红纱衣凌空而降,舞袖拂动,片片红色花瓣自袖中洒下,散发着幽幽清香,红裳女子轻足点地,一抖披帛,袖中花瓣猝然飞向半空,她随即仰头旋转,舞袖长舒,身边的花瓣犹如飘雪一般燃起生命,飞舞缭绕......

观阁之上。

意夫人摇着金丝团扇,眉眼间似有赞许之意。

坐在雕花方桌另侧的芷曼看着起舞的曲忆,直白地开口问道:“夫人觉得阁主会选择谁为萦舞阁的舞魁?”

“你的群舞明艳盛大,曲忆的独舞似仙似梦,晴梦的舞姿虽妩媚诱人,却少了几分新意,语蝶有天赋,可惜不懂怎样发挥,最有望的理应是你和曲忆......”

意夫人说着,突然停下了轻摇的团扇,抬起狭长的凤眼看向她继续说道:“你该知道,只有曲忆成为舞魁,阁主才会与她相见。”

“所以,阁主才会为她伴曲......”

尾音渐渐隐没进琴声里。

唯美的旋律自修长的十指间流淌,抚琴的男子抬起低垂的眉眼,透过一袭幕帘望向起舞的女子,她舞得惊鸿,仿佛寄身在只有自己的世界,尽情抒发着内心的情感。

嘴角一挑,他清俊面容上扬起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轻淡笑意,拼尽所有努力却得到一个不公正的结果,她应该......

很失望吧?

******

倾城之夜最终的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萦舞阁舞魁非曲忆或者芷曼,而是表现平平毫无名气的舞姬语蝶,楼内舞姬皆满心不甘,曲忆更是失落异常,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整整三天都未出屋。

小桃站在门外,隔着房门劝说:“小姐,我给你端来了饭菜,你吃一点吧!”

“再这样下去哪里撑得住啊?”

房间内没有人应答,小桃看着紧闭的房门,怨愤地跺了一下脚。

“那语蝶哪里比得上小姐,小姐一舞了终,台下喝彩声如雷,她一舞了终,不过寥寥几声称赞而已,阁主真是瞎了眼睛,竟然把舞魁的头衔封给语蝶!”

“死丫头!”

一声呵斥吓得小桃一惊,不知什么时候从长廊出现的意夫人走过来,斥责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面是背非?!”

小桃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声音也不禁轻颤了半分:“小桃错了!小桃再也不敢了!”

同行的芷曼看着她,抬眼示意让她离开,小桃见状,连连点头,紧接着握住手中托盘匆匆走出了长廊。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芷曼忽然开口道出一句:“心中不甘,私下纷议的不止她一个,阁主的心思连夫人都没有猜透。”

“他总归会见她的,不过......”

意夫人狭长的凤眼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静了一秒之后,缓缓摇起团扇朝向长廊更深处走去。

换了一种方式罢了!

******

郁闷的小桃坐在溪边,顺手捡起一颗石子丢进水中,水面激起波纹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桃,你不开心吗?”

回过头,只见语蝶站在郁郁葱葱的榕树下面,一袭百蝶华衣宛如重生般艳丽,她望着小桃娇柔一笑,小桃却没有理会地别过头去,再次捡起一颗石子丢入水中!

“都已经成为舞魁了,还来管我开心不开心,你是来炫耀的吗?”

语蝶的笑容渐渐消殆下去,声音变得异常忧伤:“成为舞魁之后,似乎所有人都开始讨厌我了。”

“你以为舞魁是那么好当的吗?”

石桥方向传来的声音让语蝶心里咯噔一声!

晴梦带着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道:“穿上华服就以为自己变成凤凰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语蝶垂下头去一声未吭,她的懦弱反倒让晴梦更加肆无忌惮。

“别以为有了舞魁的头衔你就高高在上,我告诉你,你只是个卑贱的舞姬,这个身份永远也改变不了!”

晴梦的话让小桃不禁气愤起来,她站起身,开口替语蝶辩驳:“晴梦小姐说舞姬卑贱,可你也是舞姬啊!”

啪的一声,晴梦一巴掌打向她的脸,小桃捂住迅速红肿的脸颊瞪向晴梦,晴梦先是一愣,随后冷哼一声:“不服气?我就打到你服气为止!”

说完,抬起右手狠狠地挥向小桃,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那一巴掌却迟迟未落,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晴梦,你够了!”

霍然睁开双眼,只见芷曼握着晴梦的手腕警告说道:“若是你再这样无事生非,萦舞阁内将不会有你的立身之地!”

“你!”

“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你尽可以试一试!”

晴梦气得发颤,硬是不敢用任何话语来反驳。

芷曼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道出五个字:“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转身离去。

小桃望着她的背影,连忙拉起语蝶跟上她的脚步,渐行远了,她才跑到芷曼面前,眼睛里面尽是崇拜。

“芷曼小姐,你刚刚在晴梦小姐面前的样子实在太威风了,你有看到她气愤的模样吗?”

芷曼侧过头来,看向她脸上红肿的掌印问了一句:“疼吗?”

小桃摇摇头,扬起嘴角嘻嘻一笑。

跟在一旁的语蝶也柔声说道:“曼姐姐三番两次替我出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芷曼望向她,语气沉重隐有深意:“语蝶,自从当上舞魁的那天起你就应该明白,这里没有人会喜欢你,你要做的不是一味忍让,而是让自己强大到别人不敢小觑。”

语蝶垂下眼帘,把这些话都牢牢记在了心底。

“谢谢曼姐姐,我知道了。”

******

暮色渐渐昏暗,柔柔的月光自夜空洒落下来。

房间内,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曲忆静静地蹲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闭上双眼,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抹身影,他扬起好看的笑容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然后,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心头一阵刺痛,她不应该想起他的!

有风吹来,掠过窗子缝隙送来阵阵桃花香气,她的眸子一颤,这萦舞阁内怎么会有桃花糕的味道?

******

寂静的夜,似乎让万物都陷入了沉睡。

她寻着香气一路走去,只见厨房内灯火亮得通明,浓厚的香气自里面传来,迈开脚步走过去,她却在敞开的门前停了下来。

一抹白色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他打开蒸笼想要从中拿出蒸好的桃花糕,可是过热的温度却烫伤了他的手,连忙摇了摇,他拿起帕子将糕点放入盘子,转过身来,清俊的面容虽被粉面遮去了大半,可她还是认出了他......

因为那双眼睛,她记得清晰。

七年前,他望着她说,我喜欢你,然后她父亲死了,曲家堡燃起了大火......

缓缓走过去,她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抬起头来,他清俊的脸上浮起一抹好看的微笑。

“好久不见。”

那一声,竟让她不敢再向前行进,只见他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面粉,再次笑道:“记得我吗?”

怎么可能会忘?偷走了她心的少年!毁了她家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忘?

“来!”

他摆摆手,捧起面前歪歪扭扭的糕点笑道:“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特意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桃花糕,虽然样子不好看,可是味道还不错,很甜!”

“真的很甜!你来尝尝!”

这是她小时候对他说过的话,可是他没有吃,低头吻上她的唇,惊得她打翻了整整一盒的桃花糕......

见她不动,他便捧着盘子走了过去。

“你知道我为学这桃花糕有多辛苦......”

话还未说完,他的心口就突然一痛,银簪刺进肉里,血腥的气味蔓延开来!

目光一顿,他竟还把桃花糕递到她的眼前,依旧微笑着说道:“尝一尝......”

曲忆反手打翻了他手中的盘子,桃花糕滚落在地,他望着亲手制作的糕点沾满泥土,不顾胸前的伤口,自顾自地蹲下身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个糕点!

“为什么?”

似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吐出的三个字。

她确实不懂,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残忍,杀了她父亲,焚了她母亲,烧了整个曲家堡!

她更是不懂,为什么经历如此大的变故,他还能如初地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她将银簪刺进他胸口,他还微笑着面对她?

他的眼眸逐渐变得黯然,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的银簪若再深入一寸,他的心脏立刻就会停止跳动。

“舍不得?”

“......”

他冷漠地勾起嘴角,抬起眼帘望向她:“还是你根本不确定曲家堡的覆灭是否与我有关?”

“难道与你无关?你一出现,我父亲就倒在血泊中!你一出现,曲家堡就漫天火海!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你父亲不是我杀的,曲家堡也不是我放火烧的。”

他端着盘子站起身来,并不逃避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是我,我不会否认!”

******

夜已经深了。

离站在窗前,月光掠过他的身体照在案上那盘脏污的桃花糕上,月亮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一只手伸过来拿起一个糕点,窗前之人忽然开口,道出一句:“芷曼,不能吃了......”

黑暗中的女子不以为意,她拨了拨糕点上的泥土,张嘴咬了一口。

“阁主做的,多脏我都可以吃下去,而她,只会辜负你的心意。”

“心意?”他有趣地重复了一句:“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黑暗......

让人看不清楚芷曼此刻的神情,只是那露在月光下的手,静静攥紧,大力的竟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