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魂梦（三） 残心复动
“不爱我便罢了，为何，竟要如此伤我？”
脑海中突然炸响起的声音猛然间吓了我自己一跳，那嘶哑的嗓音里透着极致的痛苦。虽不明白脑海中突然蹦出来的声音说的是什么？却又清晰的可以感知到那份痛苦的形状。那是，锥心蚀骨之痛，亦如我日日受着的这般。
沉闷的钝痛如狂风暴雨般冲刷过脑海，眼前只觉刺目的寒光一闪划过，似有什么利物深深扎进了胸膛。痛~~已经许久不曾这般通过的身体开始不受控的痉挛，浑身的力气似一瞬间被彻底剥离了个干净。
意识似一半是清醒的，一半却又是浑浊的。一半漂浮在半空，冷眼瞧着如死肉般倒下的自己；一般被糅合进了血肉深处，跟着痛到不能自已的身体一起狰狞蜷曲。
痛~~
耳朵已经彻底无法接收离凡惊慌失措的呼唤，身体似我的，又似不是我的。喉咙似被堵死了似的，无法完整吐出一个音节来，只能像个断了声带的哑巴，单调的重复着半个音节，像个即将窒息而死的可怜虫。
清明的双眸被一层层的血色不断覆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山谷，又似是一片荒芜的断壁残垣。
血，快速自一柄透明的剑身滴落，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汹涌的血液很快染红了女人银白的衣裙。她的身上满是血，她的手上满是血，她的脸上，同样沾满了鲜血。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清晰感受到她极致的痛。只是痛着痛着，又开始有些恍惚起来，是被剑锋划破的掌心更痛些，还是那被一箭当胸的心脏更痛些？
“只因你不爱我，只因我爱着你，你便敢这般欺我辱我，是吗？”
我分不清到底是脑海里那个看不清容颜的影子说的这话，还是我自己说的这话？只是话音未落，我这颗百年来几乎没有搏动的心脏突然间不可遏制的搏动了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似随时都会从胸膛中炸裂开来一般。
从没有任何一刻，如此时般让我深觉死亡的近在咫尺。呼吸开始变得越发无力，我能分辨出离凡带着我早已跳离李如意的回忆之境，也能感受到离落的气息近在咫尺。可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攫住了的一般，不停向着记忆的深渊下坠，下坠。
“白凤，无尘此生注定欠你良多，再是如何怕也是偿还不清了。等我救了花离，我定会回来向你负荆请罪，以后天上地下、刀山火海，我永远陪着你，永世不离不弃！”
好美的话！好利的剑！好狠的心！
“如果剜去你整颗凤心，你虽不能继续涅槃，但没了心的神凤会黑化成什么样子，我实在不敢保证，我不能冒这个险。”
放不下花离，舍不下苍生，却独独可以对我残忍如斯！
“你放心，等救回花离将她安顿好之后，我便去九重天求补心丹替你补心疗伤。我一定会倾尽所有来医好你，以后，也会生生世世的陪着你。”
怎样的陪伴，需要用断心之痛作为条件？又是怎样可怕的残忍之心，可以想出斩心之后再给补心的法子？心又不是破布，砍断了还能继续再缝缝补补。
被血色染红的世界，一道青色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学着眼前那满身鲜血的身影向着青色背影努力伸出手臂，炸响在耳畔的惊雷让我瞬间想起了那个名字：
“无尘！”
我竟将他，忘的如此彻底！
“离落，阿怜这是怎么了？我从不曾见过她这般癫狂的样子，阿怜她，她到底怎么了呀？阿怜，阿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不管了，就算那个人类此刻还在锁心城，我们也只得先回去再说了。”
耳边隐约似乎可以听到离凡和离落的声音，却听得并不真切。被吞噬掉的记忆开始如潮水般倒灌而来，痛到快要炸裂的脑袋早已容不得我接受其他多余的讯息。
无尘！那个剜去我半颗凤心的人类！他的狠、他的绝、他的疯！我终还是忆起了，那个欺我辱我，最后给我当胸一剑的人类生灵。
“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竟忘了，我竟生生忘了百年！这百年光阴，我记不得过去，忆不起曾经，每日活得生不如死、日日锥心！我却，连伤我之人都给忘了个干净！啊哈哈哈！哈哈~~呜呜~~”
哽咽在喉头的气息终于破孔而出，我不知道我是更想笑，还是更想哭。只是在以为会哭出来的时候，偏就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呜咽了起来。
剜我凤心，毁我家园，更是害我阿桐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一桩桩、一件件的前债，无尘，你该拿什么还我，又能如何偿还？
是我错爱了人，是我错付了心，便是被挖心剖肝，我也认。可为何最后为我承下那罪孽的，却是阿桐？分明错的是我，分明该受惩罚的也该是我，为何却要我无辜的阿桐替我受过？为什么？
“我竟忘了你百年！我竟生生将你忘了百年！阿桐，阿桐~~这天上地下，你魂飞魄散个干净，却要我如何独自面对这亘古的凄楚孤独？我该如何独自面对着亘古的凄楚孤独啊~~”
“莫怜仙子！莫怜仙子你听到我的话？赶快凝神屏息，你现在神魂激荡，心绪已彻底失控。几位仙子在你心上布下的护体灵力根本控住不住你此刻的状况。离凡，断情水还有吗？快喂仙子喝！”
“呜呜~~啊，啊？断、断情水？哦，断情水。对，喝下断情水之后，阿怜就又可以变回从前那样了。阿怜，快，快喝断情水，喝了就不那么痛了......”
被掰开的嘴只刚尝到一丁点断情水的腥苦之气，在胸腔里翻腾不休的那股腥甜之气随即冲口而出，一口接着一口大口吐着，昏沉的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自黑暗中突然冲出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说：
“小白，活下去，活下去！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羽凤凰，怎可因为区区一介寡情之流而身死道消？活下去，忘记一切，好好地活下去！”
阿桐！那是，我的阿桐！我天上地下唯一的家！
因为我的固执愚蠢，因为我的愚昧天真，我失去了自小伴我成长、陪我一同存在的家园。我的，阿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