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梦尽
中年汉一瘸一拐的来到儿子身旁，抓着他的小手，慢步回到家中。
第六年，一向安逸祥和的古村这年发生了水灾，而且这洪涝一泛就是一个月，看这连绵不绝的势头，仍会有段时日，这可苦了村中的村民，眼看收成即将成熟，个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不知是谁，竟开口说莫不是得罪了龙王爷？这一句谈不上成心的话，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猜疑，顿时，这矛头便直指那天生白瞳的少年，而且越演越烈。
这白瞳少年，定然犯了龙王爷的忌讳，应当赶紧把他浸猪笼，献祭给龙王爷，以消龙王爷的怒气，平定这百年难遇的洪水。
正当众人拍板之时，一道老迈身影悄悄撤出了这大厅。
私塾老先生火速跑到中年老实汉家，将这荒诞之事一一说明，并告知他们赶紧溜走。
中年汉听了，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讥讽，怒意。这是白瞳少年第一次听到父亲发出这种笑声，心中害怕至极。
中年汉提了一把柴刀，坐在门槛上，面露狠意。
四周的村民围拢而来，看着那把明晃晃的柴刀和面露杀意的老实汉，个个不敢上前，畏畏缩缩。
“老林，看在同村一场的份上，你可不要害了我们，你那儿子定是得罪了龙王爷，你行行好，救救大家吧。”
“没有你那儿子，我们以后肯定养着你，咱们从小玩到大，都一起几十年了，这你还不放心么。”
“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你就眼睁睁看着咱们村子毁在你儿子手里么？糊涂啊，老林！”
中年汉耳旁有苦心求情的话，似乎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有恶言相向的话，威逼利诱，疾言厉色，总之这村民无所不用其极，铁了心的要将他这幼儿今日献祭给龙王爷。
老实汉蹲坐在门槛上，实在是听腻歪了这些狗屁混账话，他重重啐了一口。
“儿子，咱们走！”
说完，中年汉一手拎着柴刀，一手拉着那仍是软乎乎的小手，面对着众人，扬长而去。
村民面面相觑，没一人上前，最后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中年汉带着儿子，从此再没回这个古村。
这一年，白瞳少年六岁，他看清了人心。
第七年，深山老林里，搭着一座茅草屋，这屋子搭的也算结实，下雨天不见漏一滴水，冬天也不透一丝风，中年汉和白瞳儿子住了一年，生活算是安逸。
饿了就去打猎，野兔野鸡随意一只就可管一两天的腹饱，一些野果野菜也可用来充饥，这一年白瞳少年心中开心，前所未有的放松。
没有了喧嚣嘈杂，没有了令他害怕的眼光，只有山间清风拂面，泉边滴水叮咚，还有他父亲。
这些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如果早知道可以这样生活，那这能算是梦寐以求。
只是这一年，中年老实汉上树摘果，下河捕鱼，密林间奔波打猎，身子又佝偻了不少。
第八年，白瞳少年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也学会了一些打猎的本事，由于眼睛不好，只能做些简单的捕猎陷阱，不过靠自己捕捉到猎物，他心里开心，因为这给父亲减轻了负担，不用他再那么辛苦。
这一年他总是笑容满面，父亲也笑的极多。
原本他会以为生活一直如此，可有天，村民来了。
他们住的密林本就离古村不远，时常有些上山砍柴的村民遇到这对父子俩，虽不说话，但也微微点头示意，毕竟同村几十年，感情到底还有些。
这一年，村里发生了瘟疫，一开始是鸡鸭禽兽先后尽皆病死，后来这病逐渐转移到了人身上，这病一经蔓延，很快村民也逐渐死亡，随后病情越发严重，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最后，村民急红眼了，恐惧一旦生成，越发不可收拾，他们歇斯底里寻找祸根，最后目光又锁定在这白瞳少年身上。
他不死，村民心中不安！
他们拿着木棍，锄头，上山找人，也是杀人！
中年老实汉本在林间捕猎，看这气势汹汹，手拿凶器的村民，心中顿时知晓不妙，他连滚带爬奔向茅草屋，让这儿子前去泉边躲好，自己一人定然没事。
白瞳少年最后咬咬牙，点了点头，此时的父亲竟以死相逼。
泉边有个涯洞，被一道水帘正好挡住，他和父亲有一次捕鱼无意中发现。
他躲了整整三天，这三天，他度日如年，无穷尽的对父亲担忧让他多少次想奋不顾身冲出去，可每每想到父亲那日以死相逼的决然，他又停下了脚步。
一步迈出，又收了回来，一步迈出，又收了回来，一双草鞋早已磨透，脚底磨破的献血顺着水流瞬间消散，这少年，三天白了头，一半的白发。
一半白头，一双白瞳，加上这幼小身子，不认识的人见了，定然会认为遇到鬼了。
悄悄回到茅草屋，村民皆已离去，搜寻了整整两天的村民实在是精疲力竭，最终还是下了山。
茅草屋内，老实汉躺在床上，白瞳少年哭着走向近前，只是流泪，没有出声。
“傻儿子，我就说我会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倒是你，他们要是找到你，咱爷俩都得完蛋。”中年汉笑着摸了摸少年脑袋，动作轻柔，一如既往。
少年泪流不止，他看着父亲断了的一只手臂，心如刀绞，他轻轻摸向那断臂，小手不住的颤抖。
“儿子，这手臂不是那村民弄的，是爹自己砍的，爹想吓唬他们，没想到这群人跟疯了似得，不过也怨不得他们，村里面肯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不然按照他们心性绝不可能如此。”
“你莫要心生憎恨，无用，人都是这样，假如你不是我儿子，那今天的村民里，定然有爹的身影，这怨不得人。”
“那怨什么？”少年陡然问道。
老实汉看着身前面色无比认真严肃的儿子，知晓他心有怒气，他笑着开玩笑。
“要怨，你得怨天！”
是啊，如果自己不是天生白瞳，天生怪胎，爹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难道真的是天有问题么？天为何这般，不讲公道！
老实汉的一句玩笑话，让白瞳少年铭记了一生。
随后的几个月，村民再也没有进山，只不过一位身穿道袍的老道，一道惊鸿落在了这座茅草屋前。
老道初次见到这白瞳少年模样，心底暗暗称奇，只见他双目一道金光射向少年，随后他如雷击顶，如获至宝般看向眼前少年。
原本他下山云游四方，碰巧见到此地瘟疫横行，他便出手解了这灾祸，突闻这山上有个灾星隐匿，他自知世间哪有什么灾星之流，不过出于好奇，他还是上这密林一探究竟。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心里陡然惊了一跳，只见眼前少年竟怀有天姿，老道顿觉天人，他对着这父子说明来意。
“修仙？”
少年不知不解，一头雾水，可老实汉却心中惊骇，他二话没说，就让老道带着儿子上山修行。
白瞳少年临走前，中年老实汉笑着说，你爹去庙里算过命，能活到七十八岁呢，你能在这之前回来几次就好。
少年笑着流泪，挥手告别。
这一年他八岁。
入了仙门，白瞳少年展示出了惊人的天赋，他短短三年里就踏入了元三境，真乃翘楚中的翘楚。
有羡慕，有嫉妒，总之各色眼光都有，不过，白瞳少年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能尽快踏入化三境，成为远游天地的仙人，能尽快去见父亲。
让父亲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厉害，是多么出众，不是别人口中的灾星，而且，他更想让父亲过上好日子。
不用那么劳累，不用那么辛苦，就这么简单。
入宗的第三年年底，他成功踏入了元三境，这修行速度可谓天人之姿，百万年无一，前无古人。
他冯虚御风，三日便来到了那座深山。
只是深山里聚集了很多人，他放眼看去，皆是那古村之人，莫非？想到这，心中怒气翻涌。
落于地面时，他面色惨白，神魂顿感离窍。
在此的村民并非如他所想，他们只是过来祭奠，祭奠这老实的让人钦佩的人。
他爹，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