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消亡之泪
里斯本陷落后,剩余的五大天灾从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在窄小的地中海入海口处激战了五天五夜。连汹涌的海水都染红,夕阳映照在血水之上,海鸥的鸣叫声凄厉。史称西地中海大会战。
这是西欧联合军最后的绝唱,此后欧洲只剩俄罗斯仍在地面抵抗,其余基本转入地下活动。放眼全球,中国还在抵抗五大天灾的入侵。传闻说中国正在制造新的星舰,但少了萨沙他们的进度缓慢。
蝙蝠侠拖着黑色披风,阴郁地走进华盛顿的正义大厅。尽管人类文明行将就木,正义大厅的蝴蝶星云方解石外墙仍亮如白昼。零刚跟他报告欧洲战场上已经再无联合军可调度,他们的抵抗走到了尽头。
在正义大厅中央,他遇到了驻足停留的超人。超人悬浮在大理石地面之上,虽然外表完美如初,但也神情阴郁,像是料到了蝙蝠侠会来。
“我听说欧洲的事了,那边的情况真的这么糟吗?”超人双手交叉在胸前问道。他代表真理、正义和美国道路。但他拒绝参战,士兵们惨死时看向天际,看不见那抹红蓝亮色。有人说,到了危机时刻,不能指望一个外星人的怜悯。
“比我们想象的更糟,零已经告诉我我们已经失去了西欧所有的联合军,无法联系,无法调度,”蝙蝠侠不得不说,情况糟透了,“我们只能放弃整个欧洲,任其自生自灭。没有希望了,克拉克。”
“你总是很悲观,但那就是你,”超人安慰道。认识布鲁斯的这些年,他知道布鲁斯虽然悲观,但怀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理想主义。“失去了欧洲,我们还有北美洲,还有中国。只要一天人类还没死绝,就有抗击天灾的人。更何况……”
“你不知道我们在放弃伦敦的时候付出了什么,人们对联合军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我们眼看着他们去送死,”蝙蝠侠低语道,听起来却像是在发泄这些天来的窘迫。负面能量已经爆炸,他只是在靠意志力强撑。
“更何况你的孩子现在去到了比邻星系,是你和我一手将他送走的,”超人用克拉克的声音说,但自从大都会的陨灭,他已经再也没有戴上眼镜,假装地球人了。“说不定,他正在比邻星建造新的文明,让人类成为跨星系物种。在巨大的绝望之中,宇宙文明时代开始了。这难道不是可盼望的吗?”
“以杰森的能力,我并不担心,”蝙蝠侠说。但他不知道杰森已经身心俱疲,时刻在崩溃的边缘。杰森付出了一切,只为那一点关闭星际虫洞的可能。这不是不可能,然而杰森还能撑得住吗?一个人就像一根弦,总有被扯断的极限。
“他会在比邻星过得很好,好得忘记了地球上的糟心事。虽然你再也见不到他,但他是全人类的希望,”超人安慰道,他总是他们之中更为乐观的那一个。
“我希望他永不返航,”蝙蝠侠简短地说,又陷入了沉默。
“他不会回来的,你已经确保了这点,”超人叹息道,然后话锋一转,从遥远的比邻星回到地球,“说到天堂之战,我想了很久,我抛弃了我发誓要守护的星球。这点罪无可恕。我……”
“你参战也于事无补,”蝙蝠侠说。
“我已经决定了,这个星球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超人从悬浮回到地面,“即使再造出星舰,我也不会逃亡。我会为美国而战,我会到战场上,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只是卡拉会想要我这么做。”
“那么……欢迎回来,超人,”蝙蝠侠点头。
···
返回曙光五号的旅程比来时要轻松,但杰森一行人中没有不哀叹的。一个人的灵魂,被魔鬼拥有了,直到永远。这是一件可悲的事,一是打破了纯粹唯物的价值观,二是杰森的灵魂将永劫不复。
活着的日子已经够苦了,死后更是不得安宁,堕入地狱,接受永罚。
这就是在蝙蝠侠手下训练出来的英雄,用一个人的肩膀,扛起整个世界,使其生存下去,而得到的唯一报酬是痛苦和折磨。
杰森回到曙光五号的舰长休息室,出神地看着窗外。他的命运,一言难尽。与众神想要从人类身上索取的相比,小丑真的不算什么。有的人在死后,灵魂被从身上扯下,哭喊着被一直拖进地狱。他再死的时候,会从容不迫地跟路西法走。
他是自愿的……杰森双手捂脸,疲惫不堪。但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梦魇便纠缠他。他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或许下一秒他就再也无法忍受,然而就连死亡也不是解脱。这就是当一个英雄的代价。
就在他万分痛苦时,萨沙无声地走进房间。怀抱他,陪他躺在床上。
曙光五号已经起航,以超越光速远离地狱,远离灵魂伤心之地。窗外的星光拉成线,像是夜空中荧光的雨,洗去泪水,漂荡灵魂。但一个英雄就是那有罪之人,万世受苦而不得救赎。
“你是普罗米修斯,”萨沙的话语印在杰森的后颈上,“普罗米修斯看到人类生活的困苦,从奥林匹斯山盗取了天火。作为惩罚,普罗米修斯被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上,鹰每天去啄食他的肝,到了夜晚又长上。”
“我不是他,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逃避惩罚,”杰森睁着眼睛说,再也不想闭上眼睛。即使他在萨沙怀里,萨沙也救不了他,“听说康士坦丁曾经将灵魂卖给多个恶魔,让他们陷入内斗,我是否要效仿?”
萨沙笑不出来,这句自嘲过于苦涩。她前额抵在杰森的后颈上,从后抱紧了杰森。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无声地安慰他。他们就这么躺着,杰森也不入睡,任由沉默弥漫整个船舱,应和了窗外寂静的宇宙。
“我救不了你,作为你的智械,这是我该做的,却又唯一做不到的,”萨沙镇定地说。她的声音幽幽的,渗入船舱微凉的空气中,“你就这么一个人扛着这一切,我害怕你会崩溃。跟我在一起,杰森,别离开我。”
“我已经崩溃了,如果你指我的心……我很累了,”杰森坦诚道,在萨沙面前他无需隐藏自己的灵魂。杰森闭上眼睛又睁开,蓝眼睛里布满血丝,“自从他在地球上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想了很久,至今都想不明白……”
杰森不去说众神的索取,而是提起布鲁斯的决然。穿越整个宇宙,他放不下的始终是布鲁斯。众神或许残酷,但人的所作所为,才是无解的方程。
“我明白,”萨沙说。
“但你不会告诉我,告诉我他为什么烧掉了罗宾制服,”杰森缓缓说,声音里有消逝的星光。他不是在控诉,而是在逐渐破碎瓦解,“如果他要我活着执行曙光五号的任务,为什么要在伦敦设下死局。为什么……蝙蝠镖……”
“他恨你,”萨沙说出显而易见的话。
“不!你还在骗我,萨沙,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他守着什么呢?”
“你在骗你自己,”萨沙不松口。她之所以一直为布鲁斯保守秘密,因为布鲁斯是对的,杰森留在新比邻星,永不返航,忘却地球伤心之地……才是获取解脱的可能,但现在地狱条约打破了一切。
“我只是想知道……”杰森说着再也顶不住疲惫,闭眼陷入永恒的梦魇之中。他的眉头紧皱,神情痛苦。但萨沙抱着他,度过了漫漫长夜。
他们决定驾驶曙光五号抵达神之领域剩余的秘境,比如说梦魇之境、灵薄狱和天堂,以寻找其余的隐藏之力。他们仍需获得消亡之泪和第六注释。其中消亡之泪是一种能为宇宙中任何生命带去死亡的力量,它属于死亡本人。
根据世界铸造者留下的星图,死亡居住在梦魇。梦魇是一团紫色迷雾组成的秘境,由无尽家族的七个成员掌控,他们分别为命运、死亡、睡魔、毁灭、欲望、绝望以及狂热。他们是图腾,是概念,并不干涉凡人的生活。
毁灭象征创造,死亡象征生命,绝望是希望,欲望是仇恨,命运是自由,而梦魔则是现实。无尽家族不是神明,神明因信仰而存在,无尽家族则无论如何都会存在,他们甚至曾经是人类。
曙光五号停靠在紫色迷雾之外,杰森和萨沙走进迷雾之中。突然一股宇宙之风吹散薄暮,将杰森和萨沙吹离,只剩下杰森一人走进了一个公园。公园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自然形成的湖泊泛着波光,他仿佛来到了纽约,置身于偌大的中央公园。
杰森漫无目的地走着,呼吸着公园里久违的新鲜空气。他在太空中旅行久了,想念地球上的绿地和天穹。梦魇让他精神放松,过了一阵他才意识到自己和萨沙走散了。“萨沙!”他喊道,却不见她的身影。
“萨沙!”他又喊,穿过一座石桥的底部,走在落叶成泥的小径上,周围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天空阴沉着不见阳光,呈乳白色,给一切洒下一层薄雾。倦鸟归巢,飞越杰森头顶。公园里没有人。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女子,她年轻,但也不再是女孩了。女子身穿黑色吊带上衣,黑色皮裤,脖子上挂着埃及生命之符吊坠,右眼处化成了荷鲁斯之眼。她也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透过眼睛能看见她的心灵。
她就是死亡。
死亡在无尽家族中排行第二,可能是无尽中最强大——也是宇宙中最强大的生物,与路西法·晨星以及米迦勒·德米尔戈斯持平,同为仅次于上帝的全知存在。死亡是无尽家族中唯一不受任何约束者,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甚至在宇宙终结时,她都可能存活。在她的“房子”里有她的帽子收藏、金鱼史利姆与汪德斯沃斯和她的画廊。但她不会轻易让人进入她的居室。
死亡是全知全能的不朽生命。她并非死亡之神或它的代理人,而是死亡本身:生命的尽头。以至于死亡曾说,“当最后的生命死去时,我的工作就完成了。我会将椅子放在桌子上,关掉灯并在我离开时将宇宙锁在我身后。”
“你有看见一个女人吗?”杰森问死亡,死亡身上的哥特式风格令人着迷,“她有一头红发,穿着星舰制服。刚才她还在我身边,现在不知在哪。”
“她不在这,但放心,她很安全,”死亡柔和地说,没有一丝恐怖气质,“我只是想跟你单独谈谈,杰森·托德。”
“你知道我的名,你是谁?”
“我是死亡,”死亡指了路旁的户外椅,示意杰森和她一同坐下。杰森注意到椅子旁的一盏路灯亮着,这是公园里唯一点亮的灯。
“你是死神,收割生命的死神吗?”杰森努力回想着,他对神话并不熟悉。人类总将死亡描述成拿着大镰刀的黑色身影,却不知道死亡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子,有姣好面容和一颗澄澈的心。死亡是赐予人类的礼物。
“人的一生能见到我两次,一次在出生,一次在死亡。我带走灵魂,但我不是死神,我甚至不是神,”死亡耐心解释,她的声音温柔却有力,“你和其他人类不同,见到我你并不害怕,或许因为你已经见过我了……”
“我快要死了吗?”杰森说,在椅子上放松下来,享受着公园里的恬静。
“不是,”死亡轻笑,“这次不是。我召唤你,在你的梦中,我说‘找到我’,而你最终还是来到了梦魇。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原来是你,”杰森说道。不知为何,他想起那本被布鲁斯烧掉的书《莫扎特书信集》,死亡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上面写道。杰森说,“我总是想和死亡交个朋友。”
“你不害怕我吗?”死亡这么说时眼神忧伤。
杰森摇头,他已经死过一次,这一次灵魂又归属地狱。如果他曾对死亡有恐惧,那么看到死亡本人的那一刻没有了,“人们都害怕你吗?”
“在万物形成之初,人们对于生或死都充满新鲜感和热情,并且都给予接待。那时候人们都乐意见到我,与我分享一切——不管在开始还是结束,他们会跟我讲述生命的体悟,”死亡缓缓地回忆往事,“但随着时间变换。死亡的概念变得不好了,人们不再欢迎我,厌恶我,逃避我。”
“我很遗憾,”杰森安慰道,他想象不出人们会对死亡本人做什么,她看起来弱小,却拥有宇宙里最强大的力量之一,“他们不了解你,他们只是对生命的终结感到无可奈何,无处发泄他们的不满。”
“然后我就罢工了,我不干了,我说,”死亡娓娓道来,她连说话也带着朋克风,“我不再收割灵魂。所有生灵成为永生,随之而来的是万劫不复的混乱和痛苦。人类这种生命体不足以承载永生。”
“无尽的生命里有无尽的痛苦,”杰森心里也有悲观的一面。
“后来有一个年轻人找到我,请求我回去工作,”死亡轻描淡写地说,“然后我就回来工作了,你知道吗?就这么简单,因为我知道不然会怎样。之后有段时间我变得冷酷、无情而易怒。我真的开始气恼了。”
“你为什么愤怒?”
“出生的时候人们感觉无比喜悦,就像是他们自己的功劳,而大多数时候并不是,”死亡继续道,“但死亡的时候他们却难过、震惊或悲伤,即使是他们自作自受,而有时候确实是的。他们是多么善变。”
“我第一次死的时候,也是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杰森叹息道,那时的他还没准备好接受死亡,他太年轻了。他是蝙蝠侠的搭档,他摆脱了哥谭的重力,他废寝忘食地求知,他……被小丑带走。
“有一天,我带走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看着我,眼神冷得像冰,遥远而自负,”死亡诉说着过往,“她说:‘你还想怎样?’仿佛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仅此一句,她深深地伤到了我,让我开始思考。”
杰森默然地听着。
“我决定每过一百年就变成一个注定那天要死的凡人,体会他的绝望,”死亡解释道,“活了第一天后,当我遇见自己,我对我自己说,我是一个铁石心肠,傲慢无礼的人——一点也不友善。”
“你学到了什么?”
“人死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会有点震惊,活着悲伤、愤怒或更糟,”死亡看向杰森说,声音里有一丝悲凉,“他们真的需要一张友善的面庞,几句宽慰的话语。或许人们没有准备好接受我的礼物,但它们仍然得到了它。前往无日之地的旅途遥远而艰辛,大多数人都会高兴能有个朋友作伴。”
杰森很清楚自己第一次死时,没有一个朋友相伴。他没有看见死亡,只有小丑的不绝笑声。或许他还没死透,注定要回来。
“最终,我们每人都孤身一人,”死亡说完了自己的故事。
“我明白了,”杰森并没有哀叹,而是像与一个朋友长谈,“我理解了你,死亡。你找到我,想要告诉我什么?我在寻找消亡之泪和第六注释,因为只有集齐七大隐藏之力,才能关闭星际虫洞,为被天灾进攻的地球寻得一线生机。你知道它们在哪吗?”
“天灾入侵,是的,我知道。自从天堂之战开始后,我就很忙,有太多亡魂要指引,”死亡并不着急地说,“我找到你想要谈两件事,一件是死亡本身,另一件是地球的救赎。我们都会谈到。那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死亡的?”
“很久以前,”杰森决定从最早开始讲,是的,他总要从上万年前开始,“在原始的死亡神话中,许多的原始部落认为,人是不死的,人的死亡只是各种偶然性导致的结果。他们否定死亡的存在。”
“啊,我与他们谈过,”死亡的兴趣被撩起,“他们认为自己能逃避我。”
“但到了后来,人们对死亡,对你的看法就更精细了。预谋死亡即预谋自由,哲学是死亡的练习,死亡是哲学灵感的守护神。没有一个哲学家不思考死亡,”杰森微笑着继续道,“哲学家们都说自己爱着你。”
“那些哲学家们怎么说?”死亡问。
“我曾经最崇拜的哲学家苏格拉底,就要面对他自己的死亡,”杰森答道,看向公园的绿木深处,“雅典人判处了他死刑,但他气定神闲。他认为死亡不是无梦的睡眠,就是通向另一种生活的路。在那种生活里,他可以进行无穷无尽的哲学思考。”
“苏格拉底总是爱智慧,”死亡说,“即使濒临死亡。”
“与苏格拉底相似,伊壁鸠鲁也拒绝死后有来生的想法,”杰森继续道,这些哲学家曾是他的心头好,在他真正体会死亡之前,都读过了,“他也不觉得死亡可怕。他认为死亡是感知的终止,好的坏的都只有能感知到才有意义。所以死亡既不好也不坏,恐惧不存在只会妨碍人享受生活。”
“伊壁鸠鲁也是坦然,”死亡说,“以悲剧精神直视我。”
“……我原来也这么认为,”杰森说,用手捋了自己的头发,“我甚至认为,有的人害怕死亡,因为他们会错过一些想要体验的东西。但有趣的事情在人出生之前就有了,你也会错过。如果你对你出生前的事不感到错过了遗憾,那为什么会遗憾错过死后的事情?”
“我也不会遗憾错过死后的事,”死亡附和道,“人必有一死,这是人的生命状态的其中一种。死亡不过是一种转变,不应该区别对待。甚至应该庆祝我的到来。”
“但人要是15岁就死了,会错过60年的美好时光,”杰森一说起哲学,就不会停止,死亡坐在他身边聆听,“如果你说生命本质是美好的,那你就是高度重视生命的神圣。生命的内容如何,都不重要。仅仅是活着的事实,就足够美好。”
“但那对你而言还不够,是吗?”死亡说,“你不希望仅仅活着。”
“如果你认为生命的质量才是最重要的东西,那你应该区分充满美好经历的生命,和痛苦不堪的生命……如果死亡能给痛苦万分的存在带来解脱。有的人害怕的并非真正的死亡,而是所爱的人死去,”杰森说着又游离。
“你有所爱的人吗,杰森?”死亡突然说。
“我没有家人,除了萨沙,”杰森补充道,没有提起布鲁斯。如果布鲁斯死了,他本来会继承布鲁斯的衣钵,接受那黑色披风。但现在他不确定布鲁斯是否同意,既然布鲁斯恨他。更何况众神对杰森极尽索取,恐怕他会先于布鲁斯死去。
“但是……”杰森的声音逐渐下沉,“他们都错了,我也错了。苏格拉底和伊壁鸠鲁认为人死灯灭,但这个宇宙里居然天堂和地狱。人的灵魂死后有归属,而我的灵魂属于地狱。死亡对于我而言,将不是我渴望已久的无梦睡眠。”
“你将你的灵魂卖给了魔鬼?”死亡一眼看穿,“你是一个英雄,你不属于那。”
“是的,我还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相信科技能解决一切问题,”杰森说,带着调侃之意,“你能想象一个认为天堂和地狱都是瞎扯的人,突然要卖掉自己的灵魂,这多么荒谬吗?我本来以为死了这一切就结束,现在魔鬼告诉我,要折磨我到宇宙终结。”
“你不是救世主,”死亡告诫道,“你不能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身上这种殉身追物式也是一种逃避死亡的方式,因为你亡命地求取你所要的东西时,更加忘记了死亡的存在。你对蝙蝠侠理念的追求,也是一种逃避死亡的思想。”
“因为在这个宇宙里,”杰森无奈地说,“死亡不是寂静安然地归于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成为生命本质的自然回归。如果是那样,人们就无需以世俗的眼光为死后劳神,就能以天地为棺椁,魂归自然。我并没有享受这的运气。”
“因为你是普罗米修斯,”死亡说出与萨沙一致的话,“你将新技术带往人间,注定受苦。人类最高的善必定是同罪恶一齐被买进来的,由悲凄之血泪与受苦来偿付。你却以悲剧精神勇敢地接受了。”
“你将这说得太崇高,”杰森说,“我只是一个人。”
“那你是拉奥孔,你告诫特洛伊人勿将木马拖入特洛伊,希腊保护神派出巨蛇咬死你,”死亡亦博学,描述起了拉奥孔的惨烈死状,“你被毒蛇缠咬而死时,用尽最后力气进行垂死挣扎,扭曲过程中发出可怕的哀号,绝望的呼喊,有千言万语却无力诉说。命运啊,为何如此?”
“我只是一个人,”杰森重复道。
“我同情你的命运,杰森,因此我会给你消亡之泪,它一直归我保管,”死亡终于说,“你可以将它拿去,去关闭星际虫洞。但是……”
“但是什么代价呢?”
“你死后会被人永久遗忘,没有人记得任何你的英雄事迹,”死亡忧郁地说,她皱眉,“墓碑被野草掩盖住。没人再记得这里埋葬着一个英雄。关于你的记忆彻底的湮灭,消散在风中。虽然这也救不了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属于路西法。”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英雄。
“那好吧,”杰森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死亡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在那写下一行字:“杰森·托德死后无人铭记。”
然后她的右眼流下一滴泪水,泪水凝结成水晶,便成了消亡之泪。她将消亡之泪轻轻放到杰森的手中,起身向公园深处走去,不见了踪影。
杰森回到曙光五号时才再见到萨沙,她一副迷途的模样,总算找到了他。萨沙一眼就看到了杰森手上的消亡之泪。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每一个隐藏之力都是至邪之物,要求所有者作出血的牺牲。
“这是消亡之泪,我们找到的第六大隐藏之力,”杰森微笑着说,“只剩下第六注释,我们很接近了。这是可庆祝的事,萨沙你怎么了?”
“这次又是什么,你又失去了什么?”萨沙问道,愣在原地。
“没什么,”杰森握住萨沙的手臂说,他想不出安慰的话,“我遇见了死亡,她给了我消亡之泪。代价是我死后会被所有人遗忘,不复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留下痕迹。萨沙,我不是一个英雄,不需要人们的景仰。”
“连我都会忘记你吗?”萨沙说着,关闭了她的眼泪模拟器,她不会在杰森面前落泪。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杰森说,上前抱住了萨沙,她的仿生体在微微发抖,“无论天堂地狱还是宇宙奇境,无论我去到哪,是生还是死,我都不会忘记你。这就够了,我们不能要求太多。”
“你拯救了地球,人们却遗忘了你,”萨沙说进杰森的肩膀,“这个宇宙里,正义何在?”
“嘘,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杰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