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亡药片

“他只是个孩子！”哈琳在正义之心的视频里说。

“他们谋杀了一个孩子，”她说，用的全黑背景，“自由地表达，让权力接受公开的监督，就那么让人害怕吗？看来……确实如此。绝密者重新定义了公众获取信息的权利。他们的可信度远高于传统媒体。而安纳奇，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本来会上大学，成为一个电脑专家…”尽管这些电脑专家对于哈琳而言不过都是些为大企业工作的码农。他们认为科技是一切，却不懂人心。情商……才是最重要的，智商不过是让这些人成为被他人所用的工具。她认为安纳奇就是栽在这种机械的东西上面，当然，涉世未深的孩子值得她同情。

“有一天他甚至会有自己的家庭，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但他没来得及长大。这令人心碎……”

画面切到一张照片上。照片里是阿卡姆的一间病房，安纳奇身穿橙色囚衣侧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但床单被他的血染红。安纳奇的脸上既有害怕，又有疲惫到尽头的释然。他已经死了。这张照片一发到推特上就碾压了其它新闻。

他只是个孩子。

但这张照片的角度恰好没有拍到安纳奇背上被刀捅的伤口。

“你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安纳奇死前对小丑说。他既没有家人，也已经很失望了。绝密者没有他还会继续运转。而这就是他这样的人的命运，用完即死。安纳奇已经将他所有加密算法的原理发到网上，当然只知道原理也无法破解绝密者的系统。对于有的人而言绝密者所做的一切只是技术上的细枝末节，并非激动人心的哲学原理，而且还毫无素质。但或许有的人会认为它们美得动人心魄。

“这，你可就想错了，”小丑甩着刀靠近，“任何系统都有缺陷，我以为你对此最清楚了。任何人都能从最小的伤口开始溃烂，然后哈哈哈。”

然后小丑就给了安纳奇背后一刀。

“人最优秀的品质之一是适应性强，最差劲的品质之一也是适应性强。他们去适应了诋毁和侮辱，适应了敌意。”

安纳奇用手抓了床单，但贯穿后背的伤口实在太痛了。他很快安静地死了。这种伤口痛苦却沉默，死者动弹不得，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血慢慢染红医疗床单。安纳奇死前看到的最后场景就是阿卡姆的医生们拿出手机拍照，并没有救他。这张照片会帮小丑撬开许多的门，媒体竞相引用，人们流下眼泪。安纳奇最终被自己的敌人广泛赞扬。

“我已经好久没见阳光了，都快忘了它是什么样子。不过，你除了去适应，别无他法。”

照片流出的当天绝密者公布了安纳奇的“死亡药片”密匙。绝密者曾放出过几百G的保命文件。这些文件被称为“死亡药片”，已经BT散布到世界各地的电脑里。一旦绝密者成员死亡，他们就会泄出密匙。

不出意料，安纳奇的死亡药片里有阿卡姆精神病院虐待囚犯的照片证据。药片的毒性渗进网络血液里……但药片里还有其他信息……

“市长先生，你怎么看待绝密者文件里显示的蝙蝠侠与美国政府存在的交易？”维琦·瓦勒在记者会上问塞巴斯蒂安。别的记者都在问阿卡姆精神病院照片的事，塞巴斯蒂安当然表示要彻查并严惩，而且阿卡姆应该被关闭。有人问问题的时候想把阿卡姆的丑闻责任推到他头上，塞巴斯蒂安已经娴熟地甩锅了，但他仍有点急躁。

就在塞巴斯蒂安挥手想忽略这个问题，直接再顶一个下一个阿卡姆照片问题时维琦又说，“我们不能只是谈论阿卡姆而不提及蝙蝠侠。市长先生，你知道蝙蝠侠与政府的交易吗？”

“我们不知情。这确实是联邦里的事，”塞巴斯蒂安回答。

“我认为哥谭市民有权得知为何政府要用蝙蝠侠和罗宾的性命作为交易的一面，”维琦总是能抓住重点，“虽然我们不知道交易的具体内容，但通常只有不可告人的条款才需要这种保证。你认为蝙蝠侠是否在协助NSA监视哥谭市民？”

“蝙蝠侠和罗宾独立行动，”塞巴斯蒂安说，他会记着得跟警察局长詹姆斯·戈登那边再次强调这点，“哥谭市与蝙蝠侠没有任何合作关系。”

杰森走进韦恩庄园图书馆的蝙蝠洞主电梯，圆柱形的铁柱转动，电梯里泛着蓝光，垂直向下穿过岩洞。电梯离开石顶岩刺的那一刻至今仍能夺走杰森的呼吸——月光从岩洞的瀑布开口处落进蝙蝠洞，月夜银光无法照亮洞里的阴影。深渊之下的永恒里装着蝙蝠电脑的服务器，利用了洞中天然的水冷系统。远处的收雪区里居然有一只机械恐龙，一只企鹅，它们都望着平台上的三架喷气式蝙蝠翼飞机。

这个洞穴就是蝙蝠侠的心，隐秘不让任何人了解。理性而深情，严谨又荒诞……总会让杰森会心一笑。蝙蝠洞怎么可能是黑暗空洞的？

杰森在载具区找到正在检测蝙蝠翼引擎的布鲁斯。他直接问了，“他们要你做什么？”

“我不能回答，”布鲁斯简短地说。

“你可以告诉我。”

“杰森，你不需要知道。”

“他们威胁你，”杰森饶到布鲁斯面前说。

“不，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布鲁斯放下工具，站起看着杰森说。联邦政府要求他必须向世人宣称“不杀人是他唯一的底线”。如果他违反或者泄密，联邦会在24小时内把他和罗宾屠灭。条款的具体内容从来没被保存在任何电脑上，所以连安纳奇也无从泄露……所以这确实是个赤裸裸的威胁。甚至存粹为了显示蝙蝠侠什么也不是。

“该死，”杰森骂道，他并不想就此作罢，而布鲁斯已经用蝙蝠侠声音说话了。杰森看进布鲁斯的蓝眼睛说，“至少告诉我有多严重。我得准备好防御系统，万一这里受到攻击。”

“不。蝙蝠洞足够安全，我每天都检查安全系统。从隐蔽到魔法防御都没有异常。我认为蝙蝠洞的位置仍未暴露，”布鲁斯坚决地说，他的决定不容置疑。布鲁斯已经用上了安纳奇设计的加密算法，他们会从安纳奇的尸体上爬过去。“万一出现情况，他们肯定会首先定位我。你和阿尔弗雷德必须按照骑士陨落计划撤离哥谭。这些就是你需要知道的。”

“骑士陨落，好吧，”杰森用手捋过他的黑发。所以这是骑士陨落计划的严重程度，该死。他知道布鲁斯已经告诉他保密是这个威胁的一部分了，布鲁斯在用“不能”这个词时绝对不会表达另一个意思。他必须停止追问，但骑士陨落计划，该死。这计划的每一种变体几乎都包括使用蝙蝠侠来掩护撤离。

蝙蝠侠是目前蝙蝠洞里最强的棋子，提供最广的火力覆盖，就像棋盘上的皇后。最强的棋子一般也用来牺牲，以将能给予致命一击的棋子送到棋盘上的关键之处。蝙蝠侠和罗宾的世界就是一张巨大的棋盘。最好的棋手眼中只有将死。

“你妈的，布鲁斯-”杰森正要开始骂。

“不，杰森，”布鲁斯直接打断他，杰森必须明白，“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无论是联邦政府还是哥谭罪犯。”他们甚至夺去了我为你复仇的权利。

“首先我不是个小男孩了。其次我是你的谁啊，”杰森确实不会停下。他俩还没能决出谁是蝙蝠洞里最顽固的人，“我操我只是你从街上捡回来的老鼠，”杰森用手比了整个蝙蝠洞，“而你为这些耗尽心血。别告诉我他们用这点伎俩就可以威胁到你，你这太差了，老家伙。一个威胁之后会有另外一个威胁，你自己说的。”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放弃你？”每次听见杰森用这种自我贬低的方式说话，布鲁斯都咒骂自己的无能。他能感受到自己血液里的愤怒。

“蝙蝠侠不能有弱点，”杰森没有回答布鲁斯的问题，那些都不重要。他说，“如果你有弱点，你会死。”

布鲁斯张嘴正要说但停住了，他站在那看着杰森，手里还拿着检查引擎的仪表。总有一天哥谭的黑暗会吞噬他，多年前他穿上蝙蝠战甲时已经决定了结局。这就是他这样的人的命运，用完即死。没有什么可悲伤的。

布鲁斯艰难地吞咽，过了阵才看进杰森的眼睛说，“我把你带到韦恩庄园，并不是因为我同情你。而是因为你的天赋。我知道我在你身上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我自己，布鲁斯没有说，他只集中精力于让杰森听明白，“我不可能放弃你。这是我的决定。不要质疑我的决定。”

杰森相信他。

他不该相信他。这样的话语总是苍白的，时间会把它们都碾碎，杰森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为何他仍奢望这是真的。杰森转身走开了，消失在黑暗凝重的蝙蝠洞中。

布鲁斯看着他的杰森的肩膀背影，犹豫了没有跟上，他看到了自己——那些独自漂流在外很可能第二天就死去的迷失岁月，那些站在父母画像前强迫自己忘记开心的感受的每一天。他会放弃自己吗？

···

这是一个阿卡姆的雨天。夏季以外的哥谭很少下雨，这并不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城市。下暴雨时哥谭旧城区有时会被水淹没，但也是地铁唯一得到清洗的时候。洪水会将地铁里的垃圾和老鼠都杀死。阿卡姆岛则是一座岩山，即使整个哥谭沉入海中，阿卡姆疯人院仍会屹立不倒。

蝙蝠侠和罗宾到阿卡姆调查安纳奇的死。

“后腰捅右肾，”罗宾绕到尸体背后说，“痛苦、安静的死法，高效而有计划性……毫无悔意就不用说了，这毕竟是阿卡姆。这种特征加上在阿卡姆之内，基本上是下大棋的那几个其中一个。”

“两个，如果算上习惯近身距离，又在阿卡姆里的，排除医生的话。”

“照片太刻意。”

蝙蝠侠点头，他点开右手套上的全息通讯系统，“戈登，你们继续排查医生，并查看监控录像。我和罗宾去问小丑。”

“小丑，你确定？他仍被关在牢房内。”

“符合他的手法，即使墙上没有涂鸦。他不只是一个沉迷于小丑卡片的连环杀手。”

“好吧，你有三十分钟，”戈登摇头，“不能再多了。”

小丑被转移到重症病区的审讯室。阿卡姆的重症区每隔十五道门就有一个安全锁定门，门上闪着红光，走廊里空无一物。这更像一个军事基地而非监狱。审讯室的一整面墙都是单向玻璃，房间内只有两张面对面的椅子，小丑靠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手被拷在身前，脚踝拷在椅脚上，看起来十分休闲。

一个顶级黑客，先是被蝙蝠侠抓了，然后被小丑补刀……真是哈哈哈。死亡药片还炸得特别有观赏价值，他已经等不及要再见到蝙蝠了。四年前小丑被蝙蝠侠关进阿卡姆精神病院就没出去过，虽然他早已控制阿卡姆，但他无法离开阿卡姆重症区。身在哥谭却见不到蝙蝠侠，人生总归不够……完整。

就像一句诗缺少了最后一个字，一首歌缺少了最后一个音符。

蝙蝠侠开门把门嘭地合上。罗宾则被要求站在单向玻璃的另一面，只能看着。小丑一看见黑色披风就低头呵呵笑，然后再仰头大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我听说有个小孩死了，蝙蝙，”小丑嘲笑道。

“你认为我在乎吗？”蝙蝠侠冷漠地说，他将小丑对面的椅子拉到四尺处，坐下时身体前倾。这个距离和坐姿意味着他已经认定小丑有罪——先显得好像要参与小丑的游戏。很明显小丑不能离开他的牢房。如果确认此事与小丑有关，那么这就不是一般的漏洞了……

“真冷血，”小丑赞叹道，双手激动地握拳，仿佛在享受这一刻，“这么多年了，你总是一点也没变。不要忘了如果一切变得太过困难，阿卡姆里永远有你的一个位置。我能说什么呢，你……”

蝙蝠侠随后靠向椅背，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

“你……使我完整。”

蝙蝠侠开始玩手机。一只蝙蝠，一只戴全黑披风的蝙蝠在严肃地玩手机。他的手套指尖被设计成能释放微弱的电磁信号，所以滑触屏毫无压力。今天推特上“他只是一个孩子”标签还在热门列表里，大概每五分钟一推。

“继续，”蝙蝠侠对着手机屏幕说，并没有抬头看小丑。一个人几乎不可能激怒小丑，小丑就算被揍得满地爬也会继续乱笑。死亡威胁就更不用说了，小丑也没有恐惧。但他会让小丑脸上的笑容凝固……

“哈哈哈哈，”小丑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笑声里少了一丝往常的歇斯底里，“那小孩，为什么不哈哈笑呢。他不过是一个工具，一次性，用完就可以扔掉。哈-哈哈，你毫不在乎。你抓住他的时候，有从他那榨出什么吗？”

蝙蝠侠继续翻着手机屏幕。

“…又或者，你把这小孩像扔垃圾一样丢到阿卡姆来销毁，”小丑露出一个宽大的笑容，“因为他知道你肮脏的秘密？又大又坏的蝙蝠竟然是联邦政府的走狗……你有告诉罗宾是你把炸弹缠到他脖子上吗？你真棒！”

“深感荣幸，”蝙蝠侠嘲弄道。他太清楚小丑对缺乏观众的恐惧了。对混乱的追求，对绝对邪恶的表演，对世界的嘲笑——都是伪装，一律不用理会。人们可能认为审讯主要以动手为主，但人在痛苦的时候反而说得更少，在惺忪平常的谈话里却会透露一切。小丑这种甚至会享受被蝙蝠侠揍得血肉模糊。

站在单向玻璃另一端的杰森拧紧拳头。安纳奇不是一个工具，也不是一种信仰，他是数百万行代码的阵列，是时间间隙中的奇点——是不会死去的永恒。而蝙蝠侠肮脏的秘密——蝙蝠侠本身就戴着黑色披风，上面溅上的泥水很多，让它越来越重。

“他们很快会发现你这样很不健康。我一直在保护你，”小丑说着忍不住真笑了几声，“人们看着我，认为我是一个疯子。他们看着你的时候又看见了什么？”

“他们是谁？”

“每一个人……每一张你认识或不认识的脸，每一个英雄和渣滓。他们都会看到你到底是谁。疯狂…会传染……”小丑把椅子挪前几尺，身体前倾嘶嘶地说，“不过放心，我会给你留一只小鸟。”

蝙蝠侠瞬间眼收窄，整个身体紧绷已经进入战斗姿态，怒气无声地融进他的每一块肌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更为黑暗而致命，“我告诉过你……”

铁门旋开的声音打断了蝙蝠侠的话。罗宾走进房中直接嘲讽，“丑角，你喜欢阿卡姆吗？”

“哦哈哈，”小丑笑得直拍大腿，这么一直笑是会胃抽搐的，“蝙蝠侠和罗宾还有我在阿卡姆里，世界上最欢乐的一家。”

“就当你喜欢了。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并非像你试图让人们相信的那么疯，甚至不像你自己所希望相信的那么疯，”罗宾继续道，故意没有停下，忽略蝙蝠侠警告的眼神，“那只是为了给你扮演疯小丑时所做的每一件变态的、怪物般的事开脱罢了。让我告诉你，戏子，你没那么疯。”

这话让小丑脸上的笑容瞬间完全消失，嘴角下翻像一只悲伤小丑。但他很快爆发出一连串新的笑声对着蝙蝠侠惊叹道，“有那么一秒……我以为我看见了你，蝙蝙。”

“你连临床上很快都不够疯了。你干掉安纳奇时那是什么，手术医生一般的控制，手为什么不抖下？准备跟阿卡姆说再见吧，黑门监狱的电椅欢迎你。连疯子都演不好算个傻逼的丑角？”

“你看这孩子，被你教的，哈哈哈哈……来来来，小丑叔叔送你一张……”小丑抬起被拷住的双手伸进橙色囚服的胸袋，罗宾突然挥拳打中小丑的腹部。小丑吃痛扭曲，刚够到的一张小丑卡片飘落地面。

被小丑发过卡片的人都死了。

“罗宾！”蝙蝠侠命令罗宾停下，但杰森没有停。一击之后必须接上下一击，就像一个威胁之后必定有另一个威胁。即使他将小丑揍到只剩一口气，小丑也只会哈哈大笑。即使他们手上有小丑杀死安纳奇的直接证据，小丑也只不过会被判在阿卡姆里多待几年，而他身上判的年数早已超过九十九年。他们对此毫无办法……但他至少能阻止这疯子威胁蝙蝠侠——用他威胁蝙蝠侠。

“罗宾！”这是第二声命令。杰森知道蝙蝠侠绝对不会说第三遍，他举起拳头并不准备落下。他甚至不能将小丑直接击晕——阿卡姆虐待囚犯这事还正当风口，而他们和哥谭警方之间的信任本来就很稀薄。蝙蝠侠握住他的手臂将他直接拉开，如果他不是罗宾这种力量会把他摔到地上。摔他是可以的，阿卡姆的宝贝囚犯们则是不可侵犯的。

蝙蝠侠转身离开房间，披风甩在身后。罗宾深吸一口气踉跄了一步跟上，没有回头去看还在疯狂大笑的小丑。蝙蝠侠听到罗宾关上审讯室的房门后没去管他，径直走向夏普典狱长的观察室。雨水冲进阿卡姆的场地，形成一个又一个黑色水滩。

蝙蝠侠和罗宾回蝙蝠洞的路上都沉默，只有雨滴到挡风玻璃上的沥沥声，哥谭很少下雨。蝙蝠车穿过其中一道瀑布飞进蝙蝠洞的载具平台，刹车时平移了发出很大的停滞声，然后是舱门解锁的声音。

舱门一打开杰森就爬下蝙蝠车，准备撒腿就跑。布鲁斯要在硕大的庄园里抓到他至少得花上几个小时。

“杰森，”布鲁斯叹气叫了他的名字，完了这回跑不了。

布鲁斯带着杰森走到蝙蝠电脑的主屏幕前，按了头盔后的解锁按钮，头盔连接处的金属嘶地退开后他低头取下头盔，头发因为汗水而微湿。布鲁斯将头盔放到桌面上，坐到他的椅子里，转身发现杰森还愣在那。

“坐，”他说，然后看杰森扒下多米诺眼罩扔到一旁，披风也解了，然后才沉进他面前的椅子，一脸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你没事吧？”布鲁斯边问边观察，用的是蝙蝠式侦查目光，像是在找什么坏掉的零件。

杰森点头皱眉看向电脑。他当然没事，但他搞砸了。

“为什么要进入审讯室？”

杰森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坐在审讯室里的人，而且他回答不上来，也说不出口。他不想布鲁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小丑面前，这算个**的理由。而且既没有达到效果，又显得如此愚蠢。这种就叫活做得不干净。

“我叫你站在单向镜后观察，没有叫你与目标接触，”布鲁斯没有任何放掉这事的意思，“你是没有听见，不能理解，还是认为自己特别强大完全正确？如果是最后一个原因，你自己到外面跑上二十圈，就在雨里。”

杰森起身要走，相比继续坐在这纠缠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承认自己特别傲慢，然后此事就过去了明显是更快的选择。你必须先考虑我们的极限，先想我们会怎么失败。不能有一点多余的希望，布鲁斯曾说。

“坐回去，”布鲁斯叹气，“你不需要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负责。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我认为你也明白，你没有做到对情况的绝对掌控，也几乎毁掉我们和哥谭警方之间的信任。他们目前处于压力之下。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想过戈登要面对的人吗？”

“我知道，我很抱歉。我的锅。”

“承认错误没有用，”布鲁斯厉声说，“我重复过十次以上，如果你不能确保自己取胜，就不要攻击。无法彻底铲除对手，就不要出手。我只在乎你做的事有没有用，其它都是多余的。这是最基础的战斗法则，如果这点都无法理解，我不认为你有资格穿上那件披风。”

杰森马上转头看向布鲁斯，像一只被摸到逆鳞的龙。是的，他们是只追求效率的理性机器。但布鲁斯也教过他反击是必须的，反击时不能有任何顾虑，“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跟小丑说呢，他杀了安纳奇。你是老得痴呆了。还是他对你而言太宝贵了？”

“事实上我认为你对小丑的分析没有出错。这是你今天唯一可以接受的行为。其余的每一个决定都荒谬至极。蝙蝠洞里没有愚蠢和软弱的位置。只有胆小的人才会在无法取胜时攻击，你不是。愚蠢的行为会将你暴露在危险之下。我们是搭档，如果我分心处理针对你的攻击，很可能会让我们都丧命，”布鲁斯放在大腿上的那只手拧成拳，无法抹去脑海里小丑向杰森丢出一张小丑卡片那幕。如果那疯子……他会折断小丑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你的行为将你暴露在危险之下，你瞎了吗？”

“放掉那件事，这是命令。”布鲁斯的声音已经和蝙蝠侠的没有区别了，既残酷又坚如磐石，这种声音会让罪犯发抖，“如果我认为你无法执行骑士陨落计划，我会换人。杰森，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告诉我什么最重要。”

杰森看向自己的膝盖。

“看着我！”布鲁斯说，蝙蝠侠不会重复第三次。

杰森只好瞪回去，嘴抿成线，喉咙里却有一大块哽咽。蝙蝠洞像是化作一堆乱石，蝙蝠翼焚烧，机械恐龙倒在地上，而布鲁斯再也不在了。所有挣扎都毫无意义，这就是他们这样的人的命运，没有什么可悲伤的。

“任务，”杰森终于低声说。他知道这就是布鲁斯唯一接受的答案，韦恩庄园里没有一个人能比任务更重要。他不能，布鲁斯也不可以。

“安纳奇自寻死路，”杰森面无表情僵硬地开始分析，像一个坏掉又修好了的工具，“他失手了。不是落在我们手里也会有其他人……我们从他那拿走剩余的东西。小丑谋杀了他，虽然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小丑很可能已经收买了阿卡姆内的一些人。”

“很可能？你今天真的一塌糊涂，”如果布鲁斯之前是在逼他说出“任务”这两个字，重复直到这点深深打进杰森的脑海里。那么现在的话语里就是纯粹的失望了。

想，杰森催促自己，快想。他肯定是遗漏了什么。小的逻辑错误总是很明显，而大的错误则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黑夜里的盗贼会被抓获，太阳底下的罪恶则日复一日地继续。一个没有用的罗宾是不能存在的。杰森手揉额头，像是要把他的所有沮丧都揉回去。

“天那…”杰森恍然大悟，咬牙回头去看布鲁斯，“阿卡姆里不允许纸牌……这，他从阿卡姆里逃脱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必须通知戈登局长。”

“我已经跟他说了，但这种程度的渗透很可能戈登也做不了什么。这才是我进去问小丑的原因，因为已经有一件事指出阿卡姆精神病院很可能有漏洞。我在找第二件事来交叉对比。如今他扔出卡片，以他的计划程度，估计认为我们已经来不及阻止他，”布鲁斯已经转向电脑，调出系统中跟小丑有关的资料，然后联系上神谕。任务总是更重要。

“他又自信爆棚了，”杰森摘掉手套，手放上键盘。

蝙蝠侠和罗宾马上开始搜索和小丑相关的蛛丝马迹。他们既没有休息也没有到楼上去吃晚餐，因为时间不多了。雨在入夜之前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庄园里的古董钟的滴答声，仿佛是死神的脚步声。

假设小丑控制了阿卡姆，那么他也能控制自己的越狱时间。之所以选择现在，一种可能是他看到了时机，另一种是他的计划的其中一部分已经完成。这两边都可以追查。另外，逃离阿卡姆需要资源和人手，那并不是可以随意走出去的地方。除非……

“伙计们，”神谕出现在蝙蝠电脑的其中一个屏幕里，她戴着黑框眼镜，红发挽到脑后。摄像头里没有照到芭芭拉肌肉萎缩的双腿。五年前小丑那一枪让蝙蝠女下身瘫痪，把她永远禁锢在轮椅上。“告诉你们个坏消息，我定位了小丑用于雇佣人的其中一个银行账号。第一部分款项转账已经在一个月前发出。第二部分的到达时间则是明天。”

“什么？”杰森看着屏幕眼睁大。

“我们需要更多细节，”布鲁斯命令道，“把文件发给我。”通过具体数值他们可以估算小丑大概雇佣了多少人。人数的规模和武器决定他们会采取哪种方式越狱，所以如果再能找到武器的情报，他们基本就可以确定明天的计划。

“布鲁斯，”杰森记得嘉比之前发过个状态，他拿出手机再次确认后说，“明天是正义之心的阿卡姆'他只是一个孩子’游行。阿卡姆岛和西往桥上会全是人。”

···

《他只是一个孩子》

发布于哈琳·奎泽尔的博客

停止杀戮、仇恨和虐待吧！年轻的安纳奇躺在病床上的画面让人悲伤。离开可怕的世界，平静入睡吧。但他已经无法醒来。他只是一个孩子。

安纳奇和他的绝密者，就像一个勇斗恶龙的独胆勇士一般，挑战了那至高无上的威权。他以一人之力，对抗了整个世界的不公义和不正义。

绝密者重新定义了公众获取信息的权利。他们的可信度远高于传统媒体。他们手上拥有令政府害怕阿卡姆疯人院虐待囚犯的资料，这些行为都让政府对他恨之入骨。尽管他们知道这么做必死无疑，却仍用最后一口气战斗到底。这样的勇气即是人类精神的见证。

但人类总是复杂的，有群星闪耀的光辉，就会有深渊之下的阴影。有爱、善良和美好，就有恨、肮脏和丑陋。有纯洁美丽的天使，就有卑鄙残忍的野兽。有的人因为童年不幸和低微的出身就被自卑和粗鄙吞没，甚至因此逐渐失去人性。如果失去人性，死亡将会接连降临。孩子死在毫无正义可言的疯人院里，这是人性的失败。

这个故事本来该有不一样的结局。

安纳奇才刚刚开始自己的人生。年轻有为的顶级黑客，却被残酷地杀死在阿卡姆里。他在死前一定是既孤独又害怕的。我希望他能够去往真正的天堂。天堂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在那里他或许就能真正睡着了。

哥谭不属于野蛮和罪恶。每一次我们目睹不公正而不采取行动，我们压抑个性，表面上顺从，因此最终失去了所有保护自己和我们所爱之人的能力。

拥有正义之心的人们，参与我们在阿卡姆的抗争吧。任何人都能成为英雄。

安纳奇，你的死会让人类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