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二）
小蛇顺着床沿往上爬，然后床边闪过一束黑色的光，床板往下沉了沉，显现出一名蛇族少年。
由于是第一次化形，他的头发很长，相当于是从出生到现在百年来没有修剪过的长度，墨色倾倒，他为了把它们无声地整理好而憋红了脸，然后力竭般躺倒，月光是冰凉的，但她的气息与温度让他觉得难受，又依恋。
蛇妖，最特殊的是他们的眼睛，就如同少年，有一双惊世骇俗的美眸，但又清澈无辜……如果他们想，可以通过对视来蛊惑他人，完成自己的目标，故而，世人皆知蛇擅惑，给他们贴上邪的标签。
此时，他的视线粘在了莫竹脸上。
竹妖乃植物竹所化，一生在于山水，从未杀生……因而有得天独厚的温柔与纯净之色，兴许是天生与他相反，从他有了意识之后，他对她的兴趣逐日增长，每天伪装成懵懂无知的小蛇，他好累，但又害怕她为此惊慌失措，将他抛弃……
我该怎么办呢？
他慢慢地伸手，虚虚地贴在莫竹脸上，她平稳的呼吸打在他手上，烫的要命，他却毫无知觉一般，低下头温柔地亲吻她的发梢。
莫竹…我好想彻底拥有你…
他呼吸急促，美眸慢慢浮现出黑曜石一般的色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轻扼住了莫竹的脖子。
只要让她与我对视，她的一切都能属于……
疼痛让他恢复了清醒，由于靠的太近，他的两只手上都灼出了深深的血洞，甜美细腻的味道即将蔓延开来，他懊恼地迅速翻身下床，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往远处走去。
该死，他居然对她……他差点做出令他后悔一生的选择。
可能是因为刚化形，他的自控力前所未有的低，令他愤怒又无奈。
莫竹醒的时候，闻到了一种甜腻的味道，像是打翻了的蜜罐，好像还加入了一些花香……
是谁，昨晚进了她的屋子？
略微清醒一点之后，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见小蛇，只是觉得背脊发凉。
她迅速穿上衣服，打开门窗，站在门前，她仔细检查结界，没有从外被破开……
莫竹还是觉得不对劲，立刻大声呼喊小蛇的名字：“阿蛇，阿蛇你在哪？”
小蛇心虚地从竹院的小路游过来。
“昨天晚上，你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进我屋子吗？”
小蛇自然是一个劲的摇头，然而它心跳就快的要命，一半是因为心虚，一半是因为……莫竹直接把她捧在了手心，脸靠得好近，可以看见她微张的嘴唇，小蛇立刻低下头，这下心跳却更快了，直接看到了他为系紧的里衣中的若隐若现。
小蛇决定干脆闭上眼睛直接装死。
而莫竹完全没有注意到小蛇的动作，只是感觉手心里的小蛇比昨天温度更高一些。
“难道是跑到有太阳的地方烫着了吗？”莫竹把小蛇收进袖袋里，再次整理好衣服就去巡视竹山了。
到底有没有人闯进竹山，破开她的结界，又把结节修复，她要亲自去调查一下。
虽然说莫竹是竹妖，没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但如果不能确定对方并没有心怀不轨，她必须彻查。
竹院领头的两株竹，是修为最高的，向她弯腰致敬，莫竹颔首，领着小蛇继续深入。
巡视整座山的过程索然无味，过了大半天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山腰。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莫竹的视力很好，远远望去，她瞧见了藏在草丛中的人露出的一块衣料，应该是前几天的村民。
其实如果这些村民不动她竹的主意，她是完全不想管他们的。
莫竹只是看了几眼，便想绕路离开，哪曾想，那草丛中的村民突然爆喝一声跳起来，直直的冲她扑来。
“滚开！”莫竹被吓了一跳，只是挥袖用力将他推开。
村民被推开，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明明也不曾擦伤几分，却哭天呛地地高呼了起来：“妖怪杀人了！”
空旷的山里响彻他的呼声，莫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因为她感觉已经有好几道不同的脚步，将她团团围住。
“啧。”虽然心有不甘，莫竹只好带着小蛇先往屋子里跑去，因为他很清楚人类的真实目的只会是她的竹子。
他们是这么形容的，山上有竹，灵气环绕，堪为仙品，若能食之，必将增寿。
简直是狗屁。
吃了再多她内里浇灌的竹，也不可能对凡胎肉体会有什么增益。
果然，他的竹院已经聚集了几人，斧头镰刀，还有木棍，如果说前两个是为了砍竹而来，那么后一个必定是砍她来了。
“住手，你们这些贪婪无知的人类！”莫竹是真的生气了，立马捏起几
团绿光，作势要砸过去。
谁曾想这些村民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恐，自顾自的就开始砍竹砸竹，把一通怨气全撒在了竹子身上。
这下她怎么忍得下去？
几团绿光直接飞了出去，往村民脑袋上砸。
谁知，竟然有一层淡淡的金光护住了他们。
带头的村民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让你那天打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妖怪！”
“我打你？难道不是因为你砍竹在先！”莫竹一咬牙，加大了输出的内力，汇聚成一团更大的绿光，狠狠地丢出去。
这一次那层金光，终于出现了裂缝。
“大哥，怎么办？”一个村民吓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大师给的法宝好像快顶不住了！”
“等等，我们有话好说。”带头的村民一瞬间就像变了个脸似的，扔掉了手上的竹，丑陋的嘴脸偏偏扬起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竹子还你，还你。”
回应他的是接踵而至的团团绿光。
“这一次，我不会饶过你们。”莫竹恶狠狠的说。
人类有多么虚伪，多么贪婪，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让他们欺负到她的头上？
她的心跳好快，是因为生气吗？
小蛇贴着她的胸口，身体随着她的心跳而抖动。
希望能快点结束，让他和莫竹有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
变数就在此刻。
不知哪里来的长剑直直的朝莫竹竹刺来，莫竹一个闪身，立刻用绿光打掉飞剑，朝来处丢出她用光捏出的短剑。
“只会搞偷袭吗，卑鄙！”
“你的修为，有百年了吧？”暗处不急不忙地走出一个红发少年，他摆弄着手上的短刀，在修长的手指间转了几圈，然后捏碎。
“你想怎么样？”
“在下褚蓝，取你性命。”褚蓝直接快速向她贴脸，莫竹咬牙挥开空气中残留的光粉，重新在右手拧成了一把短剑，想直接硬上，但又担心有诈，毕竟此时的褚蓝手上并没有武器。
犹豫的一秒，褚蓝直接绕过莫竹，拾起了地上的长剑，朝她劈来。
“锵！”
是金属碰撞的声音，褚蓝的剑是毫发无损，本来莫竹的短剑也是，可在对峙中，震荡的幅度越来越大，然后剑上就爬满了细纹，随时会碎掉一样。
“为你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吧，妖怪！”褚蓝可不会管这么多，墨竹感觉手上一沉，下一秒短剑便直接碎裂成一片光粉，勉强遮掩住了他的视线。
剑影错开，只是划开了莫竹的衣袖，把表面上娇嫩的肌肤划出一道血痕。
他这一秒的失误，让莫竹有时间又凭空化出一把长刀，勉强接下了褚蓝发狠的连击。
“砰，砰，砰！”莫竹明显感觉到褚蓝发力一次比一次迅速，仿佛是带着几分仇恨，可明明他们素不相识……再不快点解决，她将会失去所有的一切……
刀又被震碎，虎口像针扎一样疼痛，她剧烈的喘息着低头，那里已经血流如注。
手腕轻抬，她挥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又凝聚出长刀，莫竹的四周，光粉已经落了一地。
那是她的内力所化。
“嘶嘶！”小蛇痛苦的嘶鸣着。
“咔哒！”她日月心血培育的竹，她最好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拦腰被折断，然后倒下。
“只因为我是妖，所以我我的竹就应该被他们砍断？”莫竹已经有点站不稳了，对于她来说，每一次进攻与防御消耗的不仅是她的气力，还是她的内力，但眼前的少年挥舞着长剑，不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你的竹子与我无关。”褚蓝屈腿蓄力，凌空一剑，莫竹慌乱中被斩下一侧的鬓发。
“嘶嘶！！！”快逃吧，莫竹，快逃吧，这样下去……
此时此刻的小蛇，仍然存有一丝侥幸，如果莫竹能成功逃脱，等他蓄满化形期的力量之后在与这个少年对上，那么他绝不会像今日这样无能为力。
“承认吧，你们人类虚伪又狡猾，除妖！这只不过是你们残害生命，破坏自然的借口！”莫竹声嘶力竭地咒骂着后退，却被光层阻碍，再后退不了一步。
“随便。”褚蓝呵呵一笑，一剑刺来，让莫竹最后一把长刀也化为虚无，强大的剑气化为细小的气流，锋利无比，莫竹脱力倒下，全身大大小小的剑伤，让她瞬间变成血人，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
小蛇狼狈的从断掉的袖带里摔下来，滚落在了褚蓝的脚边，那双。平静又可怕的眼睛轻轻在它身上扫了一下，然后下一秒，小蛇直接被踢飞，莫竹只来得及抬了一下手，小小的身躯便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不见了。
“阿……蛇……”莫竹这才感觉全身上下疯狂的疼着，眼泪忍不住大滴大滴滚下，她呜咽着往前爬，然后看见了褚蓝的长靴，便不顾一切地用拳头一下一下的砸下去。
“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啊啊啊！”
“好。”褚蓝无动于衷地站着，然后抬了一下手，长剑抵住了莫竹，“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对不起啊，本来说要帮你化形的，我食言了。
对不起啊，明明说好要守护竹，等待他们平安长大的，我又食言了。
对不……
“咳……”本该斩断她的剑偏了几分，一下扎在了她的胸膛上，虽然不是致命伤，疼痛让她的脑海断了一根弦，莫竹仍然忍不住地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死之前还要折磨折磨她吗？呵呵。
可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你……”褚蓝不敢置信地看见满目的绿光，还有从不远处的地方缓缓走过来的黑衣少年。
良久，他蹙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褚蓝拔出长剑，踢开莫竹，高喝一声，“不想死的村民，现在就滚走。”
有些不信邪的，硬要留下来继续采竹，几秒后便被直冲门面的黑气当场化为血水。
绿光汇聚阿蛇身边时，被同化成了黑气，他一步一步拖着刀走来，像地狱里走来的恶鬼，血瞳里蓄满杀气。
他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莫竹，然后直直的与褚蓝对视。
褚蓝竟然本能的感觉恐惧。
这就是蛇妖吗？传说中化形期为一切年的妖怪，他们和普通腰不一样，化形的那一刻，即拥有了一千年的修为，要么成不了妖，要么贻害千年。
于情于理，身为除妖师，他必须杀了他。
放走一个女妖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蛇妖必须死。
“你是那条蛇，你把所有竹的灵气都吸收了，那是女妖千年浇灌的内力，你不怕爆体而亡？”
“别无选择。”
成功逃到山下的居民，知道山上即将有一场恶战爆发，来不及为死去的同胞哀悼，便急匆匆找了那个叫大师来除妖的中年男人。
“怎么了？山上出什么事了？大师没有灭掉那女妖吗？”
“不是那女妖！王大锤，李老四他们……他们被……”
“是后来的大蛇妖！”
“啊？”
“那大蛇妖吐出一阵黑气，便直接杀了他们俩人，逃都逃不掉啊！”
“完了，恐是大师也敌不过啊！赶紧逃命吧！”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这下好了，把山神也惹怒了，派来了个千年蛇妖！”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要出大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