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演戏
明月夜只觉得一切恍惚,恍然如梦。她被哥舒寒拥在怀中,心里却空落落的,犹如坠入无底寒潭。
哥舒寒骑着白兔,一马当先。这黑马的脚力非比寻常,把其余暗军拉出了很远距离。这一路,他亦然沉默不语。
据说,今夜将有暴风雪,所以风很冷,吹在脸上犹如刀割。
两边的远山在风声中,一晃而过,甚至看不清楚山上的树木。而头顶之上,夜色深邃,浩瀚星空,寥寥闪烁。
一匹黑马,两个黑衣人,在如墨的夜色中,疾驰而行,透着一种苍凉的凝重。
明月夜蓦然发觉,他们前往的却不是回营之路。眼前路的尽头,只有一处断崖,可白兔的速度也并未减低。它直直就冲到了断崖尽头,眼瞅着就要冲下悬崖。她紧紧抓住哥舒寒的手腕,自己不禁紧闭双眸。然后,她感觉他小臂猛然用力一提,缰绳紧绷,白兔就硬生生停住,高高扬起前蹄,对着星空长声嘶鸣,口与鼻喷出一大团的白色热雾。
明月夜的心,因惊惧而狂跳不止。她发现,其实自己并非不惧死亡。
耳闻,哥舒寒狂狷邪魅的轻笑声,见他抓住自己的面具,手臂随意扬起一挥,玄铁面具被抛出了漂亮的一道弧线,落入山谷。他深深地舒着气,身体似乎放松了许多。
“怕了?怕和我一起死。”他浅笑。
“我可不想死。”她整整衣衫,不小心牵动了背上伤口,血虽已凝固但依旧痛。
她微微蹙眉,嫌弃道:“当然,更不想和你一起死。黄泉路上,太聒噪。”
“我陪你演了这出戏,如此卖力,你却不领情?”他故意挑眉。
“分明是属下,陪将军演了这出戏,领情的也应该是将军吧?何况,挨刀的可是属下!”她嗤之以鼻,提示道。
“你想知道内鬼是谁?不来一出苦肉计,怎么行?”哥舒寒跳下马,伸出自己手臂,轻柔地把明月夜抱下,又脱下自己的黑色披风,围在她身上,再兜上风帽,只露出一张苍白而娇嫩的巴掌脸。
“老奸巨猾如将军,肯定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胆怯地望了望,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悬崖。
她情不自禁往里靠近几步,颤抖道:“我们不回暗军大营,来这鬼地方干嘛?难道您生了杀人灭口之心?”
“你还有用,不必早死。”他从马上解下牛皮酒袋,自己灌了几口,然后递给她,淡淡道:“这个晚上不好过,喝些酒心里舒服。”
少女哆哆嗦嗦接过酒袋,听话地喝了几口。酒入口中,从喉咙到肚腹像燃烧起一道火焰,她还想再喝,却被他劈手抢过。
“你背上有伤,不可多喝。”他凤目微眯,不吝挑衅道:“我不想,弄个酒鬼做军医。”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继续裹紧身上披风,不屑道:“就算酒鬼,也是您那暗军里最能干的军医。今夜暴风雪之后,突波军营的鬼疫之症,就要登峰造极了。将军怕用不了三日,必定破城。紫戎大王,正为心爱的女人张榜求医,您不希望军医我,凭借过人的医术,帮您从土库堡谋取些什么方便吗?”
“嗯……”他遥望山谷远方:“越来越上路了。你在铁魂军营,可有发现?”
“果然,将军肯让属下前往铁魂军,为汪帅疗伤,确实别有用心。”她奚落道。
“他手臂上的毒,看起来貌似西域巫医特制的尸香蚀骨,却缺了一味不起眼的花腹蜂毒,想必还是内应栽赃嫁祸。那内鬼想以我为饵,再诱你用暗军为柳辰青开路。属下猜想,也有人通过什么不露声色的方式,给您也恰好送了信吧?”
“细鬼营统领截获飞鸽传书。”他继续喝酒,微笑道:“说我的军医,在铁魂军有危险,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您也不用这么大阵仗,连灵兽营都号令出来。”她微微摇头:“这戏实在过了。”
“万一,他不放人,我就好抢人。”哥舒寒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脸颊直视明月夜的。
他的妖异双瞳洞察一切,他仔仔细细凝视着她的眼,戏谑道:“偏巧,就让我听到了,那么感人的一段话。十七,你算准了阿九出现,我也必然现身,所以恰时讨好下主子吗?好一个聪明伶俐、花言巧语的奴才。”
“您还真厚颜无耻,自命不凡……”她脸颊微红,仍鄙视道:“讨好你,难道你会给我银子吗?”
“十七,你可真视财如命,句句都不离开银子。”他哂笑:“说吧,你偷偷攒了多少我的金扣子?回长安都够你买处大宅子了吧?”
明月夜捂住自己的流苏背包,紧张道:“这是你打伤我和流千树的补偿,休想再拿回去。有本事就别拿这么奢侈的暗器打人啊。”
“无妨,你说的话无关真假,但甚得我心。这些金豆子都赏你了。跟着我混,总比跟着汪忠嗣,日子阔绰许多。”哥舒寒似笑非笑:“其实,若你愿留在铁魂军,我也并不会难为你和耗子。”
“将军说过,只要十七真心归顺,您也会一诺千金。”她微微蹙眉。
“说到底,还是为保他平安。”他长长叹气,揶揄道:“多么感人肺腑的父女情深啊。”
“公平交易!”她眼神清冷,凝视对面邪魅重瞳,若有所思道:“将军如此耐心,蛰伏在局中,却又不知为谋取什么?您可别说,就为了收服一个末等军医的忠心而已。”
“听闻,紫戎大王曾有一西域巫医,神秘至极。他擅长制蛊,能帮助失去记忆的疯癫之人回复清明头脑。只不过近年隐匿在土库堡,就突然销声匿迹了。”他沉吟:“所以,我要这座城,我要找到这个巫医,为我所用。”
“我还以为您为了夜斩汐,要得破城头筹。毕竟十五万铁魂军的辖制权,再加上暗军,您将成为大常,无可匹敌的控局之人。”
“那我的死期也就快到了。汪忠嗣为何落得如此掣肘,还不是被手中兵权所累。”哥舒寒冷笑道:“差不多可以回营了。铁魂军那边,该跳出来的人,想必已经得手。”
明月夜浑身一颤,深深吸气:“他,可有性命之忧?”
“兽营未撤,不必担心。”他终究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多担心自己的伤吧,可能会留疤。本来就丑。”
她强笑:“您忘了,属下是军医,可能还是……大常最出色的军医。”
他扬眉,重瞳魅惑:“十七,可你医不了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心脏,不待她反驳,一把就拥住她整个人入怀。他的怀抱充满黑沉香的冷郁,却不再陌生而冰冷。
他用自己的下颌抵住她的发,低低道:“想哭就哭吧,这次……我不会嫌弃你,弄脏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