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弱尘
“皆大欢喜,好一个皆大欢喜。说到底,你们还不是为了自己。又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莲弱尘把玩着自己的长发,嘲讽道:“汪忠嗣虽为假子,但战功赫赫、手握重兵也让皇上心生疑虑,任何可撼动他江山皇座之人,都可能会被他牺牲掉,哪怕亲生儿子。夜斩汐,你如此执念地助他,当心做成了赔本的买卖。我看,他并不想给你想要的,或许,他压根儿就给不起。”
“难怪狼崽子赞你,出口伤人的功力与日俱增。”夜斩汐明朗一笑,君子如玉,眸若星辰。
他调侃道:“你又知道,我想要什么?或者,连夜斩汐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吧?母亲时刻提携叮咛,要我谨记夜家乃忠臣之后,誓死必辅佐明君。只有太平盛世,大常百姓,才不至流离失所,境遇悲苦。可何谓忠良之臣呢?什么样的皇帝又才是明君圣主?终究,谁为天命,谁便可掌控众生的命运。权谋,就是平衡之术,阴阳调和,方有太极之力。”
他微微蹙眉,话锋一转:“汪忠嗣固执,早晚会成政局的牺牲品。柳贵妃与越王,担心他成太子后盾,此次征战突波,想必也做了万全之局,只等他进入套路。我敬他为人,也愿助他解甲归田,安享晚年。但明月夜,是他最大的弱点与牵绊。弱尘,你也不想我们大常战神,有去无回吧?”
“哥舒寒却不同,他狂傲不羁,却洞悉人心,权衡利弊也懂进退张弛。这后起之秀,青出于蓝,建筑盖世奇功也指日可待。汪忠嗣给不了的,他敢给,也能给。两全其美,各得其所。多好!女人,有时就看不清楚自己的前路,盲目而盲从。”他用小小的蒲扇为铜炉轻轻扇风,茶香慢慢的从紫砂壶里游弋而出。
“自古英雄美人,几人姻缘善好?历史终会铭刻英雄的盛名,但他的女人呢,或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或被弃于黄土之下无声无息,死了也就被忘了吧。”
她笑容嘲讽,看着他凄然道:“有的女子,并不想要声名显赫的夫君。她不过,想与心爱之人,携手一生,衷情一世,白首偕老,岁月静好。”
两个人都深深的望着对方,弯月如钩的夜色中,白衣男子面色如玉,一双盈盈似水的桃花眼波光流动,隐匿着一丝嘲讽与冷酷。
片刻的沉默,犹如一股冰冷的毒,侵蚀着两颗玲珑而猜忌的心。
终于,莲弱尘站起身,她拨开被晚风微拂的碧纱,幽幽望向远处湖面,夜色如绸,织着绵密的不可知。
她冷笑:“明知那丫头并不喜欢自己,却偏以出征威逼老头子应允赐婚。你那狼崽子,主意也大得很呢。你若纵他,只会害己害人。他以为这天底下唯他苦痛,他以为当别人比他更痛,他的伤才不会那么痛,自以为是。”
“他不甘心,因她到底对他和旁的女人不同,不够服帖,不够听话。驯服一头浑身是刺的幼兽,对于彪悍的男人来说,强取豪夺总能令人沉迷其中。但并非所有女人都甘于桎梏。那丫头又傲又倔,豁出命的事儿也做得出。她和狼崽子,若不相爱,定会恨毒了对方。你和老头子的如意算盘,迟早落空。”
他微愣,遂展颜而笑。他俯下身子,伸出颀长的细白手指,轻轻抚摸着她,垂在身侧的长发,冷酷道:“恨毒了对方?”
他语调轻佻而宠溺:“别人,我懒得管。但莲弱尘,你的命只在我手里,生死难逃。这长安城谁不知晓,莲弱尘是夜斩汐最心爱的女人?我们,可是受众人祝福的佳偶天成啊,无可挑剔。”
她笑得狂妄而凄凉,甚至惊飞了飞檐上的黑色信鸽:“夜斩汐,你明知,在我心里,我们早就死生不见。”
笑累了,她用宽大的衣袖,掩住自己半边脸颊,也藏住疲惫的仇恨与无奈,冷笑道:“我不过一枚棋子,尚有价值,不足为弃罢了。”
“弱尘,我永远不会弃你。终究你死,或我亡。我们也同登极乐,同入地狱。仇恨也罢,注定不分不离。你就省省力气吧。我还指望,你能为我生下一儿半女,让我尽享天伦之乐呢。”
夜斩汐衣袖一挥,半边碧纱被他掌风削落在湖面上。莲弱尘同时被掌风击倒在他的怀中,她没挣扎,就势搂住他。
她的笑诡异而凶狠,恶毒说:“夜斩汐,你早让我懂得,与相爱之人相守的弥足珍贵。我得不到的,你也一样。”
“跟着我,你学得真快。如果你够强,杀了我或得片刻自由之身,不妨一试。”他貌似真心,眼波却泛现阴毒。
“明月夜在哥舒营的事儿,你最好别让汪忠嗣知道。别让你的伪善,害死咱们大常的战神。至于明月夜,豁了命又如何?不过女人的一厢情愿,无谓牺牲。若你,敢坏我筹谋,你夜舒楼的姑娘们,会为你的失策付出代价。还有那个苏全,若你让他不小心跑掉了,你懂的。”
他啜饮一口杯中冷掉的茶,然后不容分说喂到怀中那人口中。
他轻柔的用手指,擦掉她唇瓣残落的水滴,笑容霸道而蛊惑:“茶凉了。弱尘,天命难违,注定你逃不掉。不,连想,都不可以!”
夜斩汐轻吻住莲弱尘,两人却都睁着自己的眸子,深深审视着对方。在对方眸中看到自己孤独的倒影,无限的痛苦与挣扎,这两个玲珑的灵魂狠毒地仇恨彼此,不分伯仲。
然而,在这缱绻夜色下,这对貌似痴缠眷恋的神仙眷侣,看上去又是如此的完美无缺。
有人说。恨,是因为得不到,所以牙痒痒,心戚戚。恨,亦是爱的另一种,更激烈的极致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