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抉择
水灌进口鼻，泥水呛在喉咙里，奔腾不息的黄色流水席卷全身，身体被生拉硬拽般随着流水向下游移动，脚下无论怎么踩也没有一块实地，眼睛漫是河水，黑暗涌上大脑，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了吧，干脆闭眼吧……
这是莱格斯记忆里最初的事，他生命的开始似乎是一次溺水。他再睁开眼时，一个中年布鲁人坐在他身旁，但是他眼睛看向的并不是另一边，莱格斯努力抬起头，原来这个布鲁人看的另一边是一个在襁褓中微笑的布鲁婴儿。
救起莱格斯的中年布鲁人的名字，莱格斯至今都不得而知，但所有人都叫他老爹。老爹不像是典型的精瘦的布鲁人，他是个十足的胖子，他的性格也不像大多数布鲁人那么冷漠，作为流浪马戏团的团长，他排除众议，决定收养与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莱格斯，莱格斯这个名字就是老爹亲自起的。
自那以后16年，莱格斯跟随着马戏团遍历南方大陆，而北方大陆在这16年几乎都处于战争中，老爹说过，极北的女王决定发动战争统一新大陆就是在莱格斯溺水被救起后一个月发生的。年幼的莱格斯渴望了解新大陆的一切，这个大陆为什么叫做新大陆？明明从来没有过旧大陆的说法。为什么抬眼望去，不是遇水就变蓝的布鲁人就是满身披毛的沃勒人？即使有几个来马戏团游玩的斯维奇人，也尽是没办法通过术士考试的呆子。自己的同类在哪里？这些疑问没有一个得到解答，但是伴随着成长，更令人心痛的事发生了，莱格斯感受到了刺眼的目光。10岁的时候，他和阿什莉（她就是当年老爹注视着的婴儿）在马戏团途径的村镇和当地小朋友玩耍，日落黄昏，小村镇的家长们来找孩子们，一个中年布鲁妇女惊讶的看着莱格斯的耳朵，伸出手揪了揪他的耳朵，说：“我的老天，你受了什么诅咒？布鲁人怎么长了个沃勒人一样粗俗的耳朵？”“妈妈，他不是布鲁人，这个马戏团的小姑娘说的。”“我们可以拿水来试试！”“好啊！好啊！快拿水来！”
很快就有一个捣蛋鬼端着一水瓢水来了，他正要向莱格斯浇去，阿什莉一下挡在莱格斯身前，一掌就打翻了水瓢。但是，另一瓢不知从何而来的水迎面而来，把莱格斯和阿什莉都从头浇了个遍，阿什莉的身体被水碰到的地方迅速变蓝，淡淡的天蓝色的身体背后，莱格斯只是衣服湿透，褐色的头发凝结，水滴顺着脸颊向下滴。那个中年妇女把孩子摁在身下，盯着莱格斯，就像是盯着一只动物，提防着它突然袭击。小孩们围绕着莱格斯，戳着他身体，笑着说：“真的不会变色诶。”“好神奇！”阿什莉接连推翻几个小孩，拉着莱格斯就走。莱格斯的眼泪混着水滴，他默默跟着阿什莉。走到马戏团门口前，阿什莉拿衣袖擦拭莱格斯脸上的水滴，她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盯着沉默的莱格斯，然后说：“爱哭鬼！别管他们，乡下人这辈子只见过布鲁人。新大陆有成千上万的种族，要是每个都要泼瓢水来嘲笑，中途河的水也不够浇。”
“可是，我也只见过布鲁人、沃勒人和斯维奇人三种种族而已。”
“那是马戏团走过的都是些小地方。大城邦里什么都有，猫人，鼠人，还有一靠近就会让人死掉的死神族，能够自己变换身体的种族。而你只不过有个圆耳朵而已。以后我会一直带着你，带你去冒险，你就会发现我说的都没错。”
“阿什莉，你不用带着我，我跟着你会连累你。”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只是愿意被浇水。”
那天晚上，老爹告诉莱格斯，他是胡曼人，是很厉害的种族，聪明机智，即使不善水不善斗不会魔法也是新大陆最值得钦佩的种族。莱格斯知道老爹只是安慰他，但他还是睡了个好觉。自那以后，莱格斯没有离开过马戏团，他需要的世界就在这一方小小的马戏团。
“喂，你听到了吗？怎么走神了？莱格斯，跟我去冒险吗？”艾希扯着喉咙大喊。
莱格斯缓过神来，说：“艾希，见到你很高兴，无论你扮演的人类还是你的种族，都给了我很大惊喜，但是，我觉得留在马戏团就够了。这里是我的家，除非马戏团不在了，我才会考虑离开吧。”
阿什莉突然闯了进来，她刚站直想要开口说话，一只巨大的毛手，霎时伸出，一把推开阿什莉。一个庞大的身影站在帐篷口，他全身披着金色毛发，只有胸前和脸上裸露着肌肤，他头顶上还有两个退化的圆犄角，可以塞下婴儿拳头的鼻孔不停地喘着气。艾希此刻还是莱格斯的模样，一脸惊讶，脱口而出：“索瑞斯？你怎么在这儿？军队也来了？女王已经决定征服南方了吗？”
“亚什，现在只是你的问题。我就猜你在这儿，你的形态转换应该很容易引起平凡的布鲁女孩的尖叫吧。女王，要我来抓你，束手就擒吧。”索瑞斯目光如炬，双手已经伸到后背抓住了两把巨斧的柄。
“索瑞斯，你公事公办的态度很让我这个旧友难过啊。”
话音未落，索瑞斯右手已经斧头，竖直劈下，艾希瞬间转换成灰烬，飘至一旁，而桌子就没那么幸运了，被一劈为二，在莱格斯面前碎成木渣。“索瑞斯，放这两个平民走吧。”艾希又转向莱格斯和阿什莉，“你们快逃！”
“不可能。”索瑞斯又运斧向阿什莉劈去，艾希急忙倾尽全力撞到索瑞斯的小腹上，阿什莉趁机低头躲开。索瑞斯左手顺势就要抓住艾希，艾希化作灰烬，又从他指缝溜走。
阿什莉朝莱格斯做了个眼色，莱格斯蹲伏着踮起脚，靠着墙壁想溜出去。索瑞斯还是发现了，右手运斧如风般甩来，艾希赶紧螺旋般缠住索瑞斯的右手，斧头恰好停在阿什莉和莱格斯面前。阿什莉和莱格斯趁机赶紧逃出帐篷。索瑞斯暴跳如雷，右手一甩，艾希整个人被惯性甩脱，砸在墙壁上，还没来得及缓神，索瑞斯的左手已经抽出另一把斧头，手起斧落，直要把艾希劈成两半，即使艾希现在是灰烬状，斧头也像撕开黑纸一样顺畅无比，斧头经过之处，溅出蓝紫色的液滴。
阿什莉在帐篷外看到，急忙想前去帮忙，莱格斯拦腰抱住她，说：“咱们救不了他，先逃命吧。”阿什莉听了莱格斯的话也只能作罢，两人转身望去，中途河北岸火光点点，有一些火光已经行至中途河一半，队伍前面还有一人骑马疾驰。阿什莉急的团团转，说：“是军队，这个索瑞斯真的是来侵略南方的！要打仗了，南方也要打仗了，马戏团的大家怎么办？莱格斯，怎么办？”
莱格斯看着这壮观的夜行军，也不由得心生恐惧，而帐篷内，索瑞斯的巨斧呼呼作响，艾希怕也撑不住了。莱格斯强打精神，抓住阿什莉的胳臂，盯着她喊道：“阿什莉！先把马戏团的大家都叫醒，我们驾马车逃跑。”
慌了神的阿什莉此刻才稍微冷静，他们还能逃跑，她转身就走去叫醒大家伙逃命。此刻刮了一夜的北风就像一把把刀子划过他的脸庞，帐篷里索瑞斯死死堵住门口，不让艾希有一瞬机会逃离，艾希现在的速度也明显下降了。莱格斯想起艾希的提议，又想起马戏团的老爹阿什莉，他必须承认，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不是和大家一起逃跑，他想救艾希，冥冥之中，他感觉得到，如果今天艾希死了，他再也没有机会找寻自己了。战争已经袭来，马戏团这个容身之地就要消失了，他可能没有机会再藏在老爹和阿什莉给他营造的阴影里，他说过不能连累阿什莉，在这战争的逃亡里还要让阿什莉和老爹养他这样的怪人……
可是怎么救艾希？他看看帐篷，又看到了索瑞斯骑来的骏马，狂烈的北风吹乱他的卷发……
“嗷呜”身旁的笼子里突然传来马戏团老虎的叫声，莱格斯掀起虎笼上的帆布，老虎只是翻了身熟睡。莱格斯灵机一动，他做好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