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尖锐的对决
回到家里，天色已近黄昏。嬉闹了一个下午的树女正在忙碌晚餐。
夜色昏黑的时刻，渔的小儿子到史子家里，告诉他老首领叫他去一趟他在部落后面的家。
史子乘着夜色偷偷摸到老首领家，发现上一代的长老们都在。
老首领示意史子在一边坐下，然后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个竹筒，从里面撮出一撮烟丝，塞进烟斗里，探身将烟斗伸到火塘里猛吸两口，喷出一口浓烟，这才说出了今天这个会议的主题：“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你们倒是说说，接下来怎么办？”
现场一片沉寂。多数老长老们似乎把握不准老首领的用意，都用征询的眼光游离着相互张望，最后又落回老首领的身上。而前任农长老，也就是现任农长老的父亲，似乎一直隐忍着什么，略低着头，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打量，查看众人的反应。
见众人都不言语，他终于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说了起来：“老首领，我们都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能力和想法，还是由他们去吧！”
老首领口鼻里喷出一股浓烟，慢条斯理地说道：“本来是这么个道理，但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部落里很不平静，是要分裂啊！”
老农长老笑了笑，说道：“分裂？没那么严重吧？”
老首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们这个部落遭受的苦难还不够多吗？以前粮食没有那么多，我们忍饥挨饿。后来粮食有了，又开始争权夺利。要不是前任首领改弦更张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如今好不容易有所发展，部落里又开始人心浮动。”
他环顾众人，最后目光落到史子的身上。他的目光具有一种强烈的穿透力，似乎能看清他心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史子连忙低下了头。
老首领叹了口气，说道：“老啦！我们这些人为这个部落操了一辈子的心，本来是应该颐养天年，过几天清平日子。可是这几年来，我每每回顾过去，总觉得悔恨大于欣慰。许多事情想错了，许多事情做错了，许多事情应该早做打算，但总是因为心存侥幸，结果就搁置了——”
“老首领啊，你今天怎么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些感慨。”老农长老打断了他“我们这几个人，包括故去的那几位，我们为这个部落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我们年轻的时候，哪个人又不是身先士卒，凡事带头的？”
老首领紧抽几口烟，把烟斗在火塘沿敲了敲，将燃尽的烟灰敲了出来。“农啊，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说心里话，那十几年如果没有你的帮衬，许多事情我们都办不成。可是……”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了下去：“可是这十几年里你也没少和大家起冲突。早些时候，我以为是你的性格使然，可是后来，我看明白了。你啊，你是不服气。”
屋里的时空瞬间停滞了，一股巨大的压力笼罩在空气中，令人无法喘息。老农长老脸涨得通红，噌地站了起来，正要张嘴，老首领冲他挥挥手，说道：“你先听我说完。我不是怪你。”
“这些年来，你为什么处处和我，和大家过不去？部落首领的位子对你，对你们农家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当上了首领，你的子孙做了首领又能怎么样？不还是和我、和我的子孙一样？总有一天有人会不服气，总有一天有人要站起来和你争，和你抢，你就一定保得住？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我挺不好的，处处防着你，想方设法压着你。于是我就开始忍让，部落里的事情尽量让你去安排，让你去处理。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并不领情。你还变本加厉地想得到更多。”
老首领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十几年我们过得都不容易。有时候我想，要是那几十年里我们能够齐心协力，没有那么多的明争暗斗，这个部落肯定发展得更好。可惜等明白这些的时候，我们都已经老了。”
说到这里，老首领白发苍苍的脸上显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再看老农长老，树皮般僵硬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悲戚的神情。别的长老们似乎感同身受。史子被这个气氛深深地感染了，也跟着翻江倒海地翻腾起来。
火塘里一根潮湿的木柴噼噼啪啪地迸出一串火星，冒出一股呛鼻的浓烟，但很快就沉寂消散了。
老首领说：“你看这四周的大山，密密麻麻，你一个人走进去了，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回来。可如果两个人走，或许一样走不回来，但起码在路上相互之间能有个帮衬，心里暖和，办法也多一点。也许还真有可能走回来。”
他站起来，走到老农长老面前，握住他的手，说道：“别再争了。就算争到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前几代人的悲剧你看得还不够多吗？我们家多少代人都没有办法避免的事，你难道就真有办法？”
一直忍耐着不说话的老农长老猛然甩开他的手，胸腔里忽然发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号：“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大家都要受你压制，凭什么一代代都要受你们调遣，凭什么你就一点都见不得我们好！”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是要扳倒你，想尽办法，哪怕我农家的人死绝了我也要把你踩在脚下！”
他指着老首领痛彻心扉地痛骂道：“名啊，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们整死了我家多少人，害了我家几代人不得安生！你们从来不顾我们的死活，现在老了，又要用这样的话来折磨我，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我什么居心？我还能有什么居心！“老首领也愤怒了，”你觉得你苦，你受我压制，可是你知道我的苦吗？是，我是让你们家死了一些人，可你也没有让我们家好受！你们家死人了，难道我家就没死吗？我的小儿子才三岁，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你竟然也下得了手，把他活活淹死在水潭里！“
说到这里老首领已是老泪纵横：“你说他的死和你无关，但就是你亲手害的他！连这样的事情我都忍了，我还配合你说他是自己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水里淹死的！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样的居心！“
“那是因为你一贯阴险狡诈！你明知道这是我做的，可你就是不点破，你就是要用别的方法置我于死地！“老农长老怒吼道。
“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老首领仿佛用所有的力气怒吼道，”我不点破，那是因为我要维护这个部落的最高利益——团结！团结！！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老农长老仰天坐倒在地，失声痛哭，再不言语。老首领也是悲痛难挡，老泪纵横，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再看其他人，一个个莫不是悲戚流泪。
这是史子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真想不到上一代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些令人震惊的事情，更想不到在他所知的部落力量角斗中，角斗双方会对彼此造成如此繁复而铭心刻骨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