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针尖对麦芒
裴梅韵端坐在雕花红木椅上,放下茶盏,定了定神,思量了几秒钟,没忍住又开口提醒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
“你爹近几日心情不好,你说话注意点,想好了再说话。就是言语缜密点,别说胡话,要不然逮着你话里头的不对就是一通骂。”
李临则轻喝一声,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慢悠悠的走到面露担忧的裴梅韵对面坐下。
“我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就那个样,隔上三四天就阴沉着脸,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想训我,有的是法子,我能躲得过?”
“你啊,少在这儿抱怨,你比你爹的脾气好不了哪里去,叮嘱你的话别不放在心上,虽没成家,但也是个大人了,别任由自己性子来。”
“好了,您又来这套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您是见着我就明里暗里提我为娶亲的事。我不是和您说过吗,我谁也不娶,您要看我眼烦,我就搬出府,去外面住去。”
“你敢!说你两句就摆谱了,你就欠收拾。就该把你送你林叔家去,好好教导教导你。”裴梅韵看了眼翘着个二郎腿,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小大人,气的撇开了眼,盯着娇嫩的兰花,叹了口气。
心生疑惑,“就这么个气人的家伙,怎么外面的小姑娘们还爱慕他、心悦于他呢?什么平易近人、通情达理,都是装的。对,就是这样的,跟他爹一样,一个死德性。”
想着想着,不由得开始同情未来可怜的儿媳妇了,可不要被她儿的这身皮囊给蒙了眼,没了判断力,后悔一辈子。
看着自家气呼呼的娘,李临则轻笑了声,“娘,你吓唬谁呢。林叔被林安那小子气的够呛,哪有心思再来管我。再说了,三年前你说这话我还怕,现在可不好使了,林叔什么秉性我早摸得一清二楚,他治不了我。还是我爹厉害,深藏不漏的,猜不透他。”摇摇头,还挑了挑眉。
裴梅韵正准备好好跟李临则理论理论,朱唇轻启,还没发出话音,就被打断了。
“我还用得着你猜了?你想干嘛,猜透了我,然后收拾你老子吗?”李毅信厉声问道。
瞧见自家爹走进屋内,板着脸,眼神凌厉,心想“糟了,难不成老爷子知道了?”
李临则连忙站起来,往前走几步,在裴梅韵右手前方站定,注视着老爷子走向桌子左侧。
“没有,爹您误会我了,我哪有本事对您不敬呢?”
李毅信在椅子上坐好,与裴梅韵对视了两秒,转而打量着一脸从容、神色认真的李临则。
“你哪里没本事啊,你本事大了去了,能把这天给捅了。你说说,你这几日在背地里干什么了。”
听着含怒的呵斥声,李临则知道是有人泄露了风声,消息传爹的耳朵里去了。暗骂一声“谁啊,这么多嘴,是不是觉得鼻子下的东西多余了,是个累赘,不想要了。”
“没干什么,处理公务,再就是在训练场里练兵。您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挖苦我,咱实在点不行吗?”
“行,那我就明说了。你和皇上谋划着要做什么?你们别乱来,要干什么大事,事先得和重臣、尚书们商量,别扰乱人心,干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好啊,爹,那您先说说是谁透漏给你消息,在你耳边吹风的。”
李毅信脸一黑,话音陡然变高,“混账,我还没好好跟你算账,你倒还先质问起我来了。”眼睛微眯,盯着眼前人。
“夫人,茶好了,需要婢女现在端进来吗?”稚嫩的低语声响起,打断了愈加紧张的气氛。
“小柒,端进来吧。”裴梅韵应声道。
“是,夫人。”
在门外等候的小柒端着茶盘,踱步进入,将茶盘置于桌中央,两盏茶分别放在李家夫妇近处,稳稳拿起茶盘,垂置身体右侧,行礼并轻声道。
“婢女给老爷、夫人请安,老爷、夫人请用茶”,继而微往左转身,向李临则屈膝矮身,“婢女给公子请安”,在李临则点头示意后,直身回转,正视裴梅韵。
“老爷,夫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小柒,麻烦你了,先下去吧。”裴梅韵嘴角含笑,摆摆手。
“是,夫人。”
小柒微弯身子,慢慢后退,快至门口时,转身离去。
裴梅韵微微皱眉,暗叹,“这爷俩啊,没法儿弄了,说两句话就拌嘴,看把人小丫头给吓的,细听声音里都带点颤儿。”
小柒十四岁,半年前进府,主要在李家老夫人那儿伺候。
“你叫人端来的?”裴梅韵注视着李临则,抬手指了指手边的茶盏。
“是啊,娘,我不是怕爹又要上火吗,就叫人煮碗金银花茶来给爹败败火。”李临则屏息凝神,往右横着挪了两小步。
寻思着“这小丫鬟还挺会办事,弄两盏茶。”
“怎么,站这么一小会儿就累了。”李毅信瞧见了他那点小动作。
“您老到底要干嘛啊,逮着我还不放了。我实话告诉您,我奉皇上的旨意在办事,事情的内容您可能知道一点,但具体情况我不可能和您说,您逼问我也没用。想知道,明早早朝结束后,您自己去问皇上。这样,行吗?”李临则目光明澈凝视着面色不善的难缠爹。
“行,既是皇上的旨意,你去干什么我不管了,但有一点,你给我正儿八经的,别干些糊涂事。谦逊冷静的做事,心里有杆秤,不要失了判断力。”
“知道了,爹。没什么事,我就去祖母那儿了。”
“去吧。”李毅信挥了挥手,拿起茶,连喝两大口,那茶盏都要怼鼻子上去了。
李临则没忍住笑了两声,在李毅信发怒前快速转身,跑了。
裴梅韵望着还未完全褪去孩子气的儿子,摇摇头,嘴角弯起,无声笑了。
出门后,李临则就往李家老夫人的住处走去,看一人跟在自己身后,侧身瞧了一眼,是个时常在祖母身边伺候的丫鬟,有点眼熟,问道,“老夫人在屋内吗?”
“公子,老夫人在,等您有一会了。”小柯边小跑着歪歪扭扭的跟上李临则的步伐,可渐渐的还是被落下了。
发觉身旁的人走路声有点怪,李临则停下步子,回头看,小姑娘右腿可能伤着了。
女子微弯腰,自己扶着右膝,身子左倾,把重量全压在左腿上,右脚稍稍触地就拿开,拖着右腿,全靠左腿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月白色的衣摆拖着地,看起来走路实在是费力。
小柯边抬头看前面人与自己的距离,边低头看路尽力调整自己的步伐。
走着走着,膝盖处的痛感越来越强烈,最后只能低头看路,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直到眼前出现了玄黑长靴,才猛地抬头,发现二公子已经停下了。
“你腿伤着了?怎么伤的?”李临则用平和的语气问道。
小柯后退一步站直身子,“回少爷的话,前几日去府外置办物品时,在一座石桥上被熙攘的人群推下了石阶,摔到了左腿。”
“行了,不用拘谨,前面那句开头语省去就好。找人看过伤了吗?”
“谢公子,已经找大夫看过了,无大碍,再过三五日便可痊愈。”
听着清脆的应答声,想着应该是无大碍了,李临则又道,“嗯,你先回房休息吧,先养好伤,别留下病根,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吩咐的。以后出门注意点,跟府里的家丁一块去,也有个照应。”
“是,公子,谢公子关心,婢女先退下了。”小柯朝李临则感激的笑了笑,话语中充满欢乐。
李临则点了点头,便一人快步向不远处的院落。
晚饭过后,白竹照常的收拾碗筷,万兰却叫住了她,“竹儿,别干了,东西放桌上,我来收拾。”
“娘,怎么了?”
“你郑爷爷家孙女乐萱病了,缺了人手,包子铺子上忙不开,你明儿去铺子上帮点忙。回房早点休息,明日早点去。”
白竹轻轻皱眉,“乐萱,平时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病了?”
“风寒,挺严重的,连着烧了两日了。家里还有些晒好的桂枝、细辛,辛温解表,散邪宣肺,我待会给你找出来包好,放在桌上,你明早走的记得带上。”
“知道了,娘。那我先回房了。”
“嗯,去吧。”万兰不放心,又叮咛了两句。
“还有,近来天气阴晴不定,明日离家时带上斗笠和蓑衣,别嫌重。帮完忙就回来,别在大街上乱逛,天黑了不回家让我担忧。”
“啊呀,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出门注意什么的。”白竹走了两步,回头扮了个鬼脸,就跑回房了。
翌日,白竹天一明就去了县里的东大街,郑爷爷的包子铺已经忙起来了,蒸笼上的热气腾的升起再减弱,徐徐上升。并无叫卖声,但铺子边的几张小桌上都坐满了人,铺子前也排起了长长的队。只有三个人在铺子里忙活,个个转的似陀螺。
双手紧了紧背篓的绳子,慢开腿,小跑过去,也顾不上擦擦额头上的薄汗,任由透明的汗滴滑落脸颊。
白竹来帮忙,郑老头很是高兴,先塞给白竹两个肉包子,一个豆沙包子,一碗热汤,盯着白竹全吃完后,才让她来铺子前用油纸装包子和算账。
一来这活比包包子和端盘子轻快点,也不容易被油点弄脏衣服,二来白竹脑子转的快,算术很好,做事冷静,有条不紊,不会算错账。
“干脑力活也是累,怪不得爷爷非让我在吃过饭的情况下再吃些,撑得慌的感觉一会都没了,现在肚里空空了。”
在忙完后,白竹帮着郑婆婆做些切菜、调馅、和面的小活儿,虽然白竹很想帮忙剁肉,但婆婆死活拦着不让,怕伤着白竹,劝说无果,白竹也就听婆婆的话了。
白竹今挽了个双平髻,被万兰逼着插了个小巧的木质发簪,还抹了点胭脂,为方便做事,穿了简便的鱼白色直身式长衫,一副小姑娘模样。
既是来帮忙的,白竹一改往常生人勿近的姿态,嘴角带笑,礼貌的将包好的包子双手递给对方,“谢谢您的光顾,包子请拿好,您慢走。”白竹目光清澈,并且眼中含光,让人看了很是舒服。
买好包子的妇人们结伴往家走的时候都互相打听着,眼生的那个卖包子的小丫头是谁。
“哎,那刚来的卖包子的小姑娘是谁家的?长的真俊俏,水水灵灵的,眼睛真好看,虽说有点清清冷冷的。”
“不知道呀,不常见这姑娘,郑老头家的孙女前段时间不是病了吗,可能是熟人叫自家闺女来帮帮忙。”
“应该是,也不知道这姑娘多大年纪了,找没找上夫家。刚才人多,没来得及问。”
“刘媒婆,你又要揽活了。你看那小姑娘的气质,能是一般老百姓出身吗?人还用的托你找夫家了?”
刘媒婆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停了脚步,讥讽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不是?这浈安县的富户人家哪个我不熟,还没我刘媒婆说不了的亲事,你少在这儿瞧不起人。”
一看刘媒婆站定不走了,另外二人也停下了步伐。
“是是是,您是谁啊,上门找你办事的人都能排三丈。是我不会说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就是个在家无所事事的妇人,哪比得上您见多识广。”孙氏一看不对,赶忙道歉,赔不是。
一开始说话的赵氏的来打圆场,搭腔道,“你俩这是干嘛,吵什么,邻里街坊住着,别伤了和气。刘媒婆,孙家的也不是那个意思,没瞧不起你,她心直口快,嘴上没把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跟她计较”。
“我都懂,赵妹子。我语气也不好,孙家他二婶,你也别介意。”刘媒婆又乐呵呵的接话。
“哪能啊”孙氏应声道。
三人又嘁嘁喳喳的聊着家常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