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相思劫
在魔宫伺候凌落姹已经有一段时间，渐渐发现其实凌落姹并没有那么恨我，或者说她只是很孤单而已，每日拿来折磨我的也就那样，若真真恨一个人入骨，我想我该得到的痛苦应该永不止此。
夜深人静时，待凌落姹入睡，我悄悄合上房门退出寝宫，守在门外等她睡醒。午夜，月上柳梢，我倚在围栏上看星星，每天也就这个时候可以偷偷享受一下个人的小时光。不知不觉，想到此时易北寒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吧！他若见不到我，可会相信射洪老祖宗为他编织的谎……
斗转星移转瞬天明，凌落姹房间的门吱嘎一声细响，一袭大红长裙的凌落姹慢慢从房间走出，双臂抱怀好不盛气凌人。
“阿弃，今日不必做饭了，陪我走走吧！”说完，人便出了院子。
我一夜不睡，见她出门，昏昏沉沉的随了出去。
魔宫往后走，密林深处，绝壁横生，阴森异常。即便是在清晨，阳光正盛之时，魔族密林依旧昏暗恐怖。怪石嶙峋的魔崖顶上，花影迷乱，一袭红袍站立崖巅，形单影只。
矗立远眺，刹罗海火光四起，岩浆作的海浪平静的流淌，百里之内荒无人烟，一派凄凉。
“被烈焰焚身是什么感觉呢？”凌落姹细数当年，平静的说道。
我察觉她有些异常，回想在魔宫待的这些天，竟一次也不见魔尊伊晁。即为夫妻，即使割据一方，感情若在，何以见得生分至此。
“师姐，若我死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你是否会过得好点？”我淡淡问道，见她沉默，我接着说，“将自己的情绪依托在某一人身上，确实没必要，你说你恨我，恨得入骨，万儿八千年就只为让我不得好死，如今，我确确实实如你所愿，不久人世，可你想过没有，我真的死了，你的仇恨就真的散了吗？师傅不亲近你，你怨师傅偏心向我；你兄长战乱被杀，你恨魔族内战；你为伊晁冒险产子，可他却不爱你；你的孩子死了，你又将一切怒气向我。你把一生交给仇恨，可是手刃仇人就真的那么痛快吗？即便报仇雪恨，你依旧不会快乐！何不放下……”
“是不是近来对你太过仁慈了，竟敢数落我!信不信我将你从这万丈高崖推下去……”凌落姹恶言相向，眼神里却又无尽空洞，我不确定她是否动怒，便索性闭口沉默。
“凌落姹!快将阿离还给我……”另一侧万丈高台上迎风而立，少年仗剑绝崖，一袭白袍，大声呵斥。
易北寒……
他活过来了，便这一刻，眼泪迷乱双眼，竟有些看不清他的脸。无以言表的心里，若琴丝空悬，怕是梦，怕会醒……
恍然一场浮生大梦，梦里梨花带雨，清冽一缕苦涩。
“阿离，我在这里……”易北寒轻唤。
眼泪决堤下落，不知不觉竟抽搐了两下，喉头一股莫名拥堵，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凌落姹见状，取笑道，“哟！瞧瞧，我那般折磨都不见你皱皱眉头，这小子一来，就受不住了？”
“凌落姹，你对她做了什么？”易北寒拔剑相向，许是见到我脸上的伤疤，惹恼了他。
“没什么，就是在这漂亮的小脸上划了两下，怎么，这就心疼啦！”凌落姹嗲声嗲气的说道，掩面装笑，接着说，“小子，现在才想起她来，真真替她不值噢！可惜啊可惜，她活不久了……”
我见凌落姹想坏事，忙的阻止，“师姐，到此为止吧！莫再多说了!”
“哟！你可真是伟大，做那么多，都不舍得告诉他呀！”凌落姹嬉皮笑脸的说道。
易北寒极是讨厌凌落姹阴阳怪气的样子，大声呵斥道，“凌落姹，你伤了阿离，今日定叫你偿命。”
“哟！偿命？只怕真的动起手来伤了你，我这小师妹万年修行可就白白浪费啦！”凌落姹依旧厚脸调戏。
“你什么意思？”易北寒疑惑的问道。
凌落姹干笑两声，准备应答，我厉声阻止道，“师姐不要……”
“阿离，让她说!”易北寒轻声细语道，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还有对我无尽的哀求。
“哼！这个傻女人用她十万年的修为换了你一条小命，你以为二十四道天雷劫你还有命出得来是你的造化，不过是承阿弃的凤凰之力再生罢了。如今的未央上神，只是徒有其表，量也活不过百日咯。”凌落姹轻快的说道，仿佛心里痛快的很，连眉梢都充满着喜悦。
一边易北寒却极是难过，握住天河剑的手止不住颤抖着，眼眶里渐渐溢满泪水，半响才囔囔道，“怎么那么傻？”
“只要你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北寒，你为什么要来，乖乖做你的西戈少主不好吗？”我既想着他来，却又想着他永远不要来。累世情缘到这一生差不多用尽，即便将来做回姝离，也能无所牵绊，再无牵挂。
“你以为没有你，我还能活下去吗？阿离，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易北寒有些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孩子……是我欠你的，你本应该平凡待在落霞镇快乐一生，却被我无端扯入神族的漩涡，我欠你一生安宁，我现在还给你，如今两不相欠，你走吧!”
我终究是他师傅，三拜九扣拜见的师傅，无故生出的情缘也只能由我亲手扼杀；易北寒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被我这个将死之人牵连，只好说出这伤心的话，只盼他能快刀斩乱麻，莫为这不该的人误了前程。
凌落姹被冷落晾在一边，此时也不耐烦的嚷嚷道，“好一对有情有义的师徒，可惜，阿弃你带不走，她答应过我余生由我支配，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孤身前来要人，当我南荒是什么地方……”
易北寒悲愤异常，眼睛慢慢霎出红光，本就是执拗之人，他要做的事凌落姹又何尝阻止的了。
“带不带得走，由不得你……”易北寒怒祭天河剑，剑气横扫千军，只劈向凌落姹，便只是一剑便就逼得凌落姹往崖壁后退出好几步。魔族女王，孤傲的不由任何人侵犯，也随即祭出十丈红凌，一白一红，两束光芒针锋相对，两厢互怼，悬崖绝壁间石头渣子被剑气砍落，若梨花凋零，窸窸窣窣的落下。
原来分开仅是几日，易北寒已经脱胎换骨，成长为足够与魔族女王匹敌的神族新秀。凝视应战中的易北寒，他持剑的手迅速比划，灵巧躲闪开凌落姹的每一次击杀，渐渐的，我仿佛看到一束血红的花刺透冰魄悬崖，只延伸至天际，直冲宵云。
两人对战几百回合，凌落姹竟处于下风状态。应战之前，一向心高气傲的凌落姹压根没把易北寒看在眼中，待明白过来，想仔细审视时，才知为时已晚。她如何也没料到易北寒乃是处处下了死招，招招致命。
果不其然，当凌落姹露出破绽之时，易北寒集结灵力凌空一掌将凌落姹劈出数丈，在凌落姹落地脚步未稳时，驱动天河剑直刺向凌落姹心口。见势不妙，我俯冲上去一手将凌落姹揽入身后，情急之下，天河剑直直插入我的左肩，所幸，离心口尚有距离，不足以致命。
凌落姹大惊，讶异的看着我，简直不敢相信。
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易北寒大惊失色，愤恨的喊到，“阿离……”
说罢，拔出天河剑扔到一边，大踏步上前抱住我，一只手掌心附上我左肩的伤口。在他灵力的帮助下，肩口的剑伤竟然渐渐愈合，顷刻之间，便没了痕迹。
“我带你回家!”话一说完，身体已被他悬空抱起。便是在他转身之际，身后依旧传来凌落姹不甘的呼喊声，“魔族之地，你以为仅凭你一人之力，可以安然无恙带她出去吗？”凌落姹的语气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凌厉，听得出，她有些动摇，只是仍旧不舍的抓住这一次机会除掉我罢了。
“困兽之斗，你和阿弃必死无疑……”
“是吗？那就死在一起好了。”
他说就死在一起好了，语气坚决，抱着我的手臂紧了又紧。果如伊墨所说，我做的一切终究徒劳，该爱上的便是忘了也能重新爱上，这已经不是我的劫，而是易北寒的。这情劫使然只怪我一早没能看透罢了，逐渐泪眼朦胧，模糊易北寒的脸，使我越来越看不清，看不明。
带着无限温柔，他用温热的脸庞挨近我的额头，唇角轻抚，轻声说道，“不要怕，阿离，我来了，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