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离歌惘然
御龙大会当天，白重携着一大家老小早早侯在云台，云台之下万丈深渊，深渊之中无尽空虚，虚空被黑暗吞噬。雷劫便设在这无尽黑暗笼罩的虚空之中，虚空上方空悬一丈明镜正对云台，明镜一旁设一座烛台。即易北寒必须置身虚空历劫，而虚空之中的境况皆从明镜传达，自易北寒步伐迈进虚空之时，明镜一旁的烛台将点燃，若易北寒死则烛火灭，生则燃。云台正对的另一侧便是白兰关押的圆台，白兰虚弱的哀求道，“父君，放了北寒吧！阿兰求你了……”
白重帝君不为所动。
我隐身在云墙后面默默注视，只见虚空之下易北寒手持天河剑悬空而立。我与他之间隔着万丈云崖，看不真切他此时的表情，加上我隐藏神迹，根本无法探知易北寒此时的情况。不知不觉，手掌捂上心口，仿佛衣襟下面藏着个小东西，取出一看，原来是当初易北寒送我的同心坠。我苦笑，遥望易北寒此时也正好捂住胸口，料想便是在握住另一半同心坠吧！
“阿离……”同心坠传来隐隐约约一声呼唤，声音低沉若谷音轻绕，带着微微苦涩。他接着呼唤，沉言道，“对不起……”
我握住同心坠的手紧了又紧，在心里回应道，“我何尝不明白，你又何曾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对不住你罢了。”
易北寒再没有出声，却见苍龙负手而立，高居云台，俯视易北寒鸣声问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年轻人，可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易北寒大声回应，道，“无需多言，开始吧!”
我的心一瞬间提上嗓子眼，握着的手越来越紧。只见苍龙祭出苍龙鞭，顿时刀光剑影电闪雷鸣，虚空之中凭空浮出一团漩涡，易北寒持剑而立，一眨眼的功夫便被吸入漩涡之中。
明镜高悬，慢慢呈现出影像，易北寒被卷入漩涡，不停的在虚空之中游走。那烛火燃的正好，许是刚刚开始，尚处在旺盛的状态。突然，天地变色，斗转星移，虚空呈现出一种混乱的状态，混沌弥散，天雷滚滚而来。苍龙鞭一出，四海臣服，游云幻化出的几道长龙，徘徊盘旋与混元之中。
我提心吊胆的注视明镜，却见九天之上一道神迹赫然出现，来人风骨傲然，一派皇家气势。犹记当年蟠桃会上，此人一览大荒众神，冠夺蟠桃彩头，几万年不见，亦是那般气势磅礴，神采飞扬。
玄战一袭黑袍负手走上云台，苍龙拱手参拜，老身邑邑道，“原是神君到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玄战微微一笑，抬手扶住苍龙，道，“苍龙客气了!快快免礼。”
世人皆知玄战为九天神族天君座下大皇子，实则还有一个身份，上古洪荒，除苍龙为首的四大天神外，帝爻麾下还有两名武将，一为苍龙大弟子龙昶，即所谓的天龙大将军，自帝爻殚殁，自愿隐去神迹不知所踪。另一位便是玄战，号小战神，帝爻死后回归神族，以至于后来大荒只知天族战神玄战，而无人记得当初的小战神。
白重帝君亦向玄战拱了拱手，问道，“今日吹的什么风，竟叫战神大驾？”
玄战倒是直言不讳，简单表明来意，说道，“白重帝君见谅，只因我二十年前下凡历劫，昨日方醒。但清楚记得在我历劫时，留了个儿子在人间，便找东方老君算了一卦，卦象说我的孩子将面临大劫，遂一路赶来。”
“哦！战神所言，那孩子便是在雷泽咯？”白重若有所思。
“正是!”玄战说道。
“既然是在雷泽，战神大驾，自然是要找到的。只是不知令公子叫什么？有何特点？”白重慢悠悠的问道。
玄战凝神细想片刻，截然答道，“我儿唤北寒，二十出头，至于特点……只因我在他幼时托付他人抚养，相处甚短，一时倒也想不起来了。”
“哦……战神想来是晚来一步，易北寒现下已经在雷霆之中，不受完那二十四道天雷劫虚空之门不会开启，战神需得耐心等等呢！”苍龙捋着胡须说道。
“什么，二十四道天雷劫，他才多大？竟叫他受这些罪孽，何人竟如此狠毒？”玄战勃然变色，怒呵道。
“战神息怒，易北寒已经进去了，一切都看造化，若他能活着出来，也算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苍龙连忙解释道。
这时白重倒是安静许多，一直神思浅藏，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玄战听说易北寒置身雷霆，慌忙望向虚空外的明镜，凝视半响，喃喃细语道，“正是北寒，我曾经见过他……”
“鸣哥……”白兰柔软的唤了句，“是你吗？”
玄战应声望去，之间隔着无尽虚空，二十年蹉跎岁月，当年的有情人，竟已不是当年模样。白兰不知玄战还有没有当年易漱鸣的记忆，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可是他？”所谓他，便是指的易漱鸣。
玄战沉默片刻，低声回答，“是我!我回来了……”
白兰如水决堤，大声哭了出来，二十年苦涩坚守，终于换来相守，她哭，既哭心中悲喜，亦哭北寒命运前途。
玄战大声说道，“兰儿，你受苦了，虽说你我只是前生缘分，但是情深是真，不管过多久你都是我的妻子!”
白兰哭的愈发伤心，有伤心有喜悦，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的站在圆台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玄战突然朝云墙后面望来，个把个时辰白重一家都不曾发现我，此时玄战刚来便觉察到我的痕迹，不由得心口一紧，慢慢走了出去。
白琼远远看着我，好奇的问道，“未央上神，哥哥不是说你有事先走了吗？”
“他是我徒弟，我怎能走的安心。”我冷哼道。
玄战打量我一番，凝神问道，“姑娘好生眼熟，可是哪里见过？”
“瑶池盛典曾见过神君一面，想来，也已经隔了有四万年呢！”我顺口答道。
“方才姑娘说我儿北寒是你徒弟？”玄战又问。
我满心挂念易北寒，望了望明镜，易北寒尚且应付雷霆游刃有余，便又放下心来，慢慢说道，“早前在落霞镇确实收了北寒，如今他已经令觅强者为师，我也算不得他的师傅了。”
“哦！”玄战慢慢将目光转移到明镜上，易北寒接连受了两道雷劫有点力不从心，脚步愈发凌乱。寻常神族受雷劫只五道便能灰飞烟灭，易北寒受到第三道时嘴角微微渗出血迹。云台上一时寂静，皆双目紧盯明镜中的幻象，心心念念易北寒能安然无恙。
只见第四道劈空一袭，易北寒身体直直往前倾倒，脚步几经凛冽，最终半跪在地上，喉头一口腥甜，鲜血喷涌而出。台上白兰悲痛大哭，都说母子同心，每一道雷劫，白兰何尝不是深深受应。第五道接连而至，易北寒又吐了几口血，始终保持半跪的姿势，尽管他的眼眸已经有些微张，神色恍惚，始终没有倒下。
我咬紧牙关继续观看，不知不觉指甲嵌进肉里，拳头缝渗出几排血迹。
第六道接连第七道八道一齐劈空斩下，易北寒半跪的身子往前一震，身体渐渐失去知觉，神色逐渐涣散，扑通一声趴了下去。
“不要……”白兰痛苦万分，几度昏倒，又爬起来对着明镜呼唤“北寒……我的儿子……”
“北寒……”我脱口而出，喃喃呼唤。虚空之中毫无反应，天雷滚滚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即便易北寒已经昏倒在地，雷霆还是无情的一道一道斩过他的身体，许是已经麻木，一连十几道雷霆劈下，易北寒竟然没有魂飞魄散，道二十道时，昏倒的易北寒竟然逐渐清醒，他的手指渐渐恢复知觉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他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刚刚站起一半，一道闪电劈过他的头顶，身体一个凛冽又倒了下去。
到最后两道天雷劈下，易北寒双臂攀上天河剑半靠半倚间已经毫无活人征兆。就在所有人都叹息哀伤之时，虚空之门嚯的一声打开，混沌之中，隐隐走来一个人影。白兰昏倒在圆台上面，哐当一声巨响，圆台外的重重结界随着虚空之门的打开消失不见，玄战飞身走上圆台，将白兰抱出。
我顾不得许多，连忙飞下云台，此时此刻，易北寒就站在我面前，见是我，强颜露出一抹憨笑，囔囔说道，“阿离，我答应你的，做到了!”笑容尚僵在脸上，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我双臂向前，他便扑倒在我怀中，没了生命迹象。
“北寒……对不起……”眼泪夺眶而出，我大声呼唤道，“不要走……”
众人听到我撕心裂肺的声音，齐刷刷的赶到台下，苍龙走上前来，抱起易北寒往云宫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