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选秀2
见有人来,这小子没了刚才的轻狂,整了整衣衫坐直身体,一板一眼地和我话起了家常。小文忙前忙后地给他端茶递水,在一旁伺候着。
那日我和四爷走了以后,十三阿哥和十七阿哥便护送着我的父母赶往保定见了正在微服私访的康熙皇帝。具体的情况十三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皇帝并没有追加我阿玛逃跑之罪,反而赏了些银两,让他们回家了。据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张福海公公说:皇上的眼睛红了很长时间呢。
没有圈禁,没有责罚,看来这里面存有内情。见我沉思不语,十三一脸的探究。其实,以他的聪明才智和宫廷内部斗争积累的经验,他也一定看出了什么端倪,不过是再想听听我的看法。而我也真得没什么想法,这么复杂的问题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因此,干脆岔开话题比较保险:“我阿玛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他要你乖乖听话。”十三喝了口小文端过来的茶,“我是今天早晨进京的,因为去见四哥耽误了些时候,估计明天晌午你父母也平安回到山西了。”
“谢十三爷费心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下里却琢磨这小子和我汇报那么详细干吗,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也不会查岗查勤的活儿。见我这么不咸不淡的,十三大概也觉得坐着没趣,喝完茶就走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的安静,除了林太医每三天来问一次诊,几乎没有任何人涉足我的房间。我和小文也乐得清净,经常自娱自乐一番。看情形,我现在的性格和处世方式和从前的钱小平比较相象,可能更随和一些,小文也喜欢和我多说说话,甚至成为的探子,经常去刺探其他秀女的情况。我们两人也以此为乐,有时直到深夜还在讨论究竟谁能拔得傧妃的头筹呢。
在这里,不得不严重表扬一下林太医的高超医术。一个月后,我左肩的刀伤完全复原,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疤痕,简直就是奇迹。要知道,那伤口真的很深,我几乎是被砍锁骨呢。于是,我又暗暗琢磨开了,这要是把林太医的手艺带回现代,开一个疤痕治疗中心,专制各种外伤疤痕,生意一定非常火。
此次参加秀女选拔赛的均是来自全国各地适龄八旗女子,共有427人,环肥燕瘦,高低错落,面目各异。那天我第一次参加秀女培训课时,四下里扫量了一下心里也就明白了。其实,这真是很明显,是美女的不装扮也自有一种气质,那些一心想攀高枝的再怎么装也是鸭子,成不了气候。
当然,大家既然能来到这里集合,自然也是一种缘分。万一那个交好的主儿日后嫁了好人家,除了嫉妒外,还应该处理好姐妹关系,期望鸡犬共同升天。
像郭络罗家的17岁的澄莹格格就是人气指数最为高涨的一位,她的父亲傅昌目前官居大学士,更得康熙的钦点,天天侍驾左右。听说这次皇上微服去了保定,傅昌大人也是随行之一。那关于我的事情她又知道多少呢?
我抬头望向正在抚琴的澄莹格格,暗自思付,却不料和她的目光碰个正着。她点头冲我示意,我也赶紧回送她微笑。这么懂礼貌的大家闺秀,难怪大家都追捧她。
当然,还有科尔沁草原送过来的蒙古格格扎月,18岁。现代社会,我曾经去过她老家旗林郭罗盟骑过马,对那边的草原甚是喜爱。爱屋及乌的缘故,我也更喜欢这个有些豪爽的女子。尤其看她大口吃肉的样子,我更觉得欢喜,可算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了。
和我同院住的其他3位秀女中,我和云贵总督木克阿17岁的女儿涵雅关系最为要好。其实,涵雅是庶出,也就是云贵总督第五个老婆的第三个女儿。所以,对她来说,能逃出那个大家庭真是件幸事。有天晚上,我们两人秉烛夜谈。她说她的理想就是在宫里呆上几年,然后让皇上指个婚,配个文官就成。
涵雅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性格极为热情。若在现代生活,她一定能成为不错的公关公司的业务员,甚至是保险公司的拉保人员。反正,通过她的四处活动,我得到了更多的关于其他秀女的消息。当然,也包括人家是怎么说我的。
嘿嘿,谁人背后不说人呢。她们对我客气,我就对她们客气。没必要大家把关系弄僵了,以后就不好办了。
七月二十六日,天气晴,无风无云,正式大选的日子,康熙皇帝居然没来。
427名秀女鱼贯进入前海院的花萃厅时,见到的只是几位皇妃。秀女们十人一组,领一个小号码牌,依次上前行礼,自报家门。皇贵妃们若是觉得喜欢就多问几句,然后在花名册上写些什么。
整个过程简单而沉闷,我甚至怀疑她们早就内定好了,所谓的“潜规则”从清朝就有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天之内看四百多人,要是我都得吐了,还是早就安排好比较妥当。
当然,结果不会当时就公布。需要各位秀女回房后,等待消息,以免在现场发生意外或混乱的现象。万一出现个类似“范进中举”的事情,笑话可就大了,大家还是在房间里偷着乐吧。
因为同是秀女制服——蓝色长衫,没有人显得特别出众,大家都很安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待。我、涵雅和扎月分在一个组,号码是在三百多号,估计要等到很晚才能被召见了。
而我也相信这三个月,我阿玛没少在外面活动,一个宗旨就是不能让我成为皇上的女人,尽快出宫回家。所以,我也笃定我是不能被选上了。
涵雅和我的心情类似,但扎月就不是那样了。因为扎月的父亲只是蒙古一个小部落的头领,如果他的女儿能成为大清朝皇帝的女人,得到的恐怕就不只是金钱了。
看,皇帝选女人也很复杂吧!要综合很多因素才能够收一个女人在身边。像我们这等有容貌没实权背景的女孩几乎就是没指望的。
站得累了,我和涵雅干脆偷偷坐到旁边的凉亭里,反正四百多号人呢,不多我们两,也不少我们两。七月里的北京,超级的酷暑天气,即便是坐在阴凉处依然暑热难挡。扎月还在太阳地里站着,脸儿热得红扑扑的。“真够没人性的!”我在心里暗暗地骂道。
“要不要叫扎月一起过来坐?”我用手当凉扇,拼命地扇着。
涵雅和我是同样的动作,然后又摸了摸自己那整齐地冒出汗的“清朝大板头”说道:“别了,这里一定有各个宫里的探子,看谁行为最谨慎,中选的机会就高一些。让扎月还得站得在规矩一点。你看,澄莹格格就比她站得漂亮。”
“干吗要把大伙儿扔到太阳地里啊?”四下里明明有遮阴的回廊,还有些灌木丛遮掩。我和涵雅就正利用这些作为掩护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想成为皇上的女人,要有很多要求,最重要的就是身上没有味道,即便是在如此炎热的情况,流出的汗也必须无色无味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的确过了许多关口。
从文化素质考试,到琴棋书画,再到个人品行的考察,甚至前几天,我在洗澡的时候,还“遭受”到了容嫫嫫的检视。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她是在检查我身体上有没有伤痕或者痦子、瘤子之类的异常现象。好在,我肩头的伤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听说,住在柳荫斋的一个秀女可就惨了。因为发现她的小腿上有块胎迹,已经没有参选皇帝女人的资格。
“我觉得你今天怎么也能得个傧妃的头衔,大伙都看好你呢!”涵雅忽然换了话题。
“什么?”我有点诧异。
“其实你什么都好,琴棋书画虽然没有澄莹好,但至少比我们都强。尤其是那些章经典籍,你都能背得出来。”涵雅定定地看着我,“你的相貌也很不错,随说不上艳压群芳,至少也是比较出众的。还有,几个阿哥似乎都很喜欢你呢!”
在这个时候,涵雅居然冒出这么几句话来,听得我一身冷战。“别以为我说笑话呢,我比你大几岁,对宫里的人情世故多少还是比你多懂一些。要知道,这几个月来,在背后议论你的人有多多,你和你阿玛恐怕都不知道吧。”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惊疑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茬。暗影里,忽然闪出一个人,更是让我惊讶不已,居然是十二阿哥。
涵雅神秘地冲我笑了笑,起身给十二阿哥问了安,就回归队伍了,只留下我和十二阿哥。这一突来的变故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也给他行了礼。他挥了挥手示意免了,眼睛却死死得盯着我。按年纪,他比我大3岁,却长得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和四爷有一拼。只是他们都有同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黑洞洞的,有点让人心惊。
“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吧?”十二阿哥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很累的样子。
“恩,大好了。”我赶紧低声回答。
“那天可能吓到你了。苏麻大姑那里平时几乎没有人去,所以你的出现也吓了我们一跳。”他在解释那天的事情,可随即话锋一转,用极为凌厉的口气问我,“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要做我皇阿玛的女人吗?”
“啊?”我低声惊呼,太出人意料了。他怎么能这么直白地问我?这是大逆不道的言语,让别人听到就糟了。“十二爷,说话请注意。”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他仿佛很生气的样子,伸手把我拽到回廊背角的暗阴处,再用他的双臂将我箍在墙壁上,“钱小平,别这么不知好歹。回答我!”
他的样子真有点吓人,我这么低调的人,什么时候把他给惹着了。“我不想做你皇阿玛的女人。”我的口齿清楚,立刻回答了他。
“好!”他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笑意,大手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赫舍里家的女人的确与众不同,不枉我喜欢你!”
望着他隐去的背影,我揉着自己的下巴,怎么都没弄清楚状况。回身却忽然看见久违的四阿哥。他阴沉着脸,紧蹙着眉头,定定地看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和我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今天是选秀的日子,这些阿哥们跑来搅什么局啊。
四阿哥走近我,也伸手在我的下巴上揉了几下,轻声问:“疼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圈忽然有点红,想回答都回答不出来了,只得点点头。他叹了口气,说道:“也许这样是最好的,只是苦了你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发现,皇上家的儿子们说话都咽半句,没有一个人能完整地和我说句人话的。话说完,他也想转身就走,我赶紧拽住了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事。”他的笑容真好看,我禁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嘴角,他的表情在瞬间凝固住,随即又笑开了。
我脸儿红红地为自己有点莽撞地行为解释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所以我想摸摸它是不是真的。”
他抓过我的手,笑着说:“真是个傻姑娘啊!”
阳光下的那个身影让我怀疑他的真实性,这人难道就是以后的雍正皇帝吗?他的生命中会为我这样的一个时空撞入者而微笑吗?我脑子里翻滚出无数的想法,他们的表情为什么都怪怪的?按照我这个已经成人的思维来看,很多人为我的将来已经在做了无数打算了。
唉,不管了!这么幼稚的钱小平能有什么利用价值?赫舍里家的又怎么样?今天有饭今天吃!我就这样了。嘿嘿,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没关系的。
溜出回廊拐角,看见涵雅正在四处张望着找我,赶紧迅速归队。她小声和我说:“刚才容嫫嫫问你为什么不在?我说你去茅厕了。”
“谢谢啊。”我冲涵雅作了个揖,“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呢。”
“得了吧你,别乱跑了。”她笑嬉嬉地捅捅我,那感觉仿佛回到了我的学生时代在操场上等待做操的情景,不禁让我有点恍惚。
秀女的队伍缓慢前进着,在大太阳下烤着,已经有秀女支撑不住了,身体摇摇晃晃的,有中暑的迹象。皇宫里的规矩是一天只吃两顿,即早上10点左右一次,晚上7点左右一次。如果饿了,可以进些小糕点。而今天的选秀是从清晨6点开始的,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已过了午时,正是人体最疲倦的时刻。饶是我吃了早饭的人,也有些扛不住了。
此时,有执事的太监走到队伍前面宣布:“天气炎热,贵妃娘娘们体恤秀女们的辛苦,请编号在200以后的秀女随各院嫫嫫暂时回房休息,另行等候召见通传。”
“谢娘娘们恩典。”我和其他秀女们赶紧谢恩,随着领路的嫫嫫回各自的住所。一路无话,只想着赶紧回去歇会儿。
才一进院门,各屋的小丫头们就迎了出来,谁都不敢多话。小文紧张地拽着我手,仿佛我已经走了七、八天的光景。这算什么啊,当年我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比这个紧张多了。我家里人谁都没去,我自己溜溜折腾了半个月呢。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抱了抱小文,拉她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小文赶紧递给我凉茶和手巾,我坐在椅子上捶我的后腰。
“我的格格,您这是选秀去了,还是搬砖去了,怎么累成这样了?”小文在一旁也跟着捶。
“一直站着,腰疼。”有人帮我捶腰,我就赶紧喝口水。
“不是听说八十才长腰呢吗?”这丫头越来越贫了,和我斗嘴也一套一套的。
“嘿嘿,你没听过一句话:有腰不在年高。”我是念过书的格格。
“是啊,我听说书的先生说:有志不在年高啊。看来是外面的先生错了。”唉,她现在比我有学问了。
“格格怎么回来了?”小文换了话题,似乎也有话要和我说。
“恩,说是让回来先歇着。”我看着她。
小文忽然压低嗓音说:“方才,我仿佛看见皇上去了苏麻喇姑的佛堂,然后十二阿哥就急匆匆地奔了花粹厅。”
哦,那十二阿哥忽然找我说话,的确是事出有因。于是,我详细地和小文叙述了一遍十二阿哥和我说的话。之后,我俩都有点惴惴不安,相互握住了手。我那一身暑热完全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寒冷,那种对命运不可知的恐惧又再次袭上了我的心头。
简单洗漱之后,我又重新整理梳妆,等待着召见。小文出去打水的时候,又听到一些消息。据说这次来了五位娘娘,对秀女的选拔极为挑剔,甚至当着户部侍郎千金的面扔了牌子,还带着很大的火气。
五位娘娘分别是德妃(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的额娘)、宜妃(五阿哥,九阿哥,十一阿哥的额娘)、佟妃(无子嗣)、良妃(八阿哥的额娘)和温妃(十阿哥的额娘)。他们五位都是在皇上身边当红、家中又有势力背景的,自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记得史书上记载,最后得以和康熙皇帝一同葬入陵寝的妃子只有五十五位,其中三位是康熙皇帝在世时册封的皇后(但这三人现在都已经死掉了),康熙是重感情的人,后来就没有再册封谁为后宫之首,其余的人只有德妃在死后被雍正追加成为皇后,那大家还在这里争名夺利什么劲儿啊。
当然,现世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以后的事情呢。因此,所做的都是认为自己应该做而做的事情。我则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而发愁,站起身,看看院子里,一遍安静,连容嫫嫫都不见了踪影。
吃了点东西垫饱了肚子,我歪在床上闭目歇着。不期然却想起了四阿哥的蹙眉和那张微笑的脸,如此的年轻英俊而神采飞扬,坚定而充满温和。虽然不知道他以后会变成怎样严厉的皇帝,但至少现在的他让我感觉很温暖。再说,一定要巴结上他,以后才能够有好日子过,单是靠我家里阿玛恐怕是不行的。不过,就以我一幼齿年纪的小姑娘,想把他当后半辈子的靠山,着实困难啊!
约莫两个时辰后,才有执事的太监过来传话让我们三百号以后秀女觐见。小文又紧张地捏了捏我的手,我笑着拍了拍她,轻声在她耳边说:“万一做了皇上的女人,我决不会不要你的。”看着小文错愕的脸真是可笑。不过也就是2秒钟功夫,她忽然哭了,死死地拉住我说:“格格,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要跟着你。”
“好!”我真心地抱住了她,感谢她对我的忠心。
又是站队,排列,等待。我冲涵雅做了个晕倒状的鬼脸,她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日头偏西时分,我们十名秀女才被召见。因为都是单独进入内堂,谁也不知道其他的人状况。我是十名里的最后一个,真是等了又等。
“秀女赫舍里·小平,觐见。”随着执事太监的通传,我终于也走进了这间房。负责教育的嫫嫫说过:遇到娘娘,千万别和她对视,视线要始终保持在娘娘的嘴和脖子之间。回话的时候千万要在每一句上加上“回娘娘的话”,以表示礼貌。
“奴婢给娘娘们请安。”这套程序还是学得有模有样,低头,碎步,站稳,福蹲(满人女子见面的一种礼节)。嘿嘿,不知道是我自己心里有鬼,还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刚一进屋子,整个气氛似乎凝重起来,我甚至听见有人把茶碗重重撂在桌子上的声音。
“把头抬起来吧。”有人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