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山如此多娇(一)
昏暗无光的室内,门“吱哎”一声开了。黑暗里一盏微弱的灯光慢慢地飘进屋子,照亮了来人脚前大约三尺的范围。
房间里的人应该早已睡下,没有一丝动静。就连那两个诡异的随从也不见了踪影。
——应该是被醉人香药倒了吧?
执灯而入的壮汉在心底这样想着,满是油光的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胡铁刀想也不想,直奔向对方的床头,然后他就看到了男子腰间的胯袋。
果然,连睡觉都不愿取下来,肯定是非常宝贵的东西了,只不过今天遇见了他胡铁刀只好算是他时运不济了。
油头壮汉小心地解下对方的胯袋,来到圆桌旁,将手里的灯笼搁在桌上,然后借着微光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可惜让壮汉出乎意料的是,胯袋里除了一封信和一支普通的灵芝外什么也没有。
那信封上用朱笔恭敬地写着“唐王府七王爷亲启”几个字。
——难道自己估计错了?这个男子只是一个普通的送信者而已?
胡铁刀有些迟疑了,将那封信随手扔在了桌上,显然毫无兴趣。
而那支灵芝就更普通不过了,只有不到半个手掌那么大,只是色作黑色而已。油头壮汉江湖打拼多年,别说这么一支不过半个手掌大的灵芝,就是更大的他也不见得能看上眼吧?
谁知胡铁刀看到此物,却足足地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惊呼:“天啊!这……这是什么?!”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掌心的那件东西,喃喃道:“这是鬼灵芝啊!”
这个男子在给唐王府送的信件中,作为信物的居然是一支被号称为“万毒之首”的鬼灵芝!
——那是比邀月草更毒十倍的毒草!
这种剧毒无比的灵芝由于极其罕见,在湘黔一带却被视为灵草一样推崇,有些教派甚至将其作为教中某种神圣的象征,被贡上了神龛。
湘黔一带本就巫毒邪教盛行,信仰乱神邪术,阴阳师、赶尸派、五毒教无不让中原武林闻之色变。
居然用鬼灵芝作为接头的信物,那么,此次千里传书给唐王府的又会是湘黔三寨五教中的哪一教派呢?
油头壮汉想起了日间看到的那两个诡异的护卫。心里更是有些猜疑起来——如果床上的这个男子真的是某个教派派出的送信人的话,那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吧?即使一颗鬼灵芝的价格已远远超出了百金。
胡铁刀望着手中的至宝,虽有些不舍,然终究只得叹息地摇摇头,将信和灵芝原封不动地装回那个男子的胯袋。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壮汉的身前,只是一个闪身便又站立不动了。油头壮汉被吓得直欲惊呼,然而似乎已经中招,手里的胯袋掉在了桌上。
胡铁刀迅速用手唔住了自己的颈部,却发现自己的咽喉早已被对方削断!
好快的身手!
血液狂流不上,透过壮汉指间的缝隙涌出来,可怖无比。
由于咽喉被削断,壮汉并没有发出痛苦的惨叫,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剑客,有些不敢相信,脸部的肌肉由于剧痛在慢慢地变得抽搐。
黑衣的剑客在一招得手后便持剑默立,面无表情地站在屋子中间,等待主人的下一个指令。
“真是该死的人!”
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某种刻毒。穆兰枭不知何时已从床上下来,望着缓缓倒地的壮汉,冷冷地抛出了这样的一句。
他不再去看地上还在垂死挣扎的壮汉,径直走到桌旁,将那支掉落桌上的灵芝拾起。
尽管所有人都将其视为珍宝,穆兰枭在看向手中灵芝的时候,眼中并没有其它人眼中的那种兴奋。反而微微皱眉。
——为什么是鬼灵芝呢?如果这是邀月草该多好啊!
传说只有邀月草之毒才能与姐姐体内的肺毒相克吧?——至少自己少年时发病的时候,那个女孩的师父就是这样为自己拔毒的。
紫衣男子望着手中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似乎记起了什么往事,陷入了沉思。
“哥哥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修书回家,很快我爹爹就会派人将药送过来了呢。”
紫清宫中,遍地的木兰花种满四周,一身纯白色裙裾的女孩站在百花之中,向着石阶上坐着的男孩回头一笑。
石阶上的男孩高冠华服,显然比女孩大一两岁,但看上去一身病容,或许是应了这缘故,男孩看上去更阴郁一些,此时望向阶下于百花中翩然起舞的少女,心中难免浮想连连。
“你知道邀月草有多珍贵吗?只怕你爹会不肯吧!”高冠华服的男子并没有因为对方好意的开解而高兴起来,只是淡漠地回了一句,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我爹爹最疼我了呢,从来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想尽办法给我找来。”女孩一本正经,说话间带有一丝自豪,像是在向别人炫耀一般。
石阶上的男子远远地望着,然而女孩天真的笑容让他这个异国的王子都有点微的呆住。
这样灿烂无邪的笑容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吧?一出生便被软禁在这长青宫里,父王和母妃甚至从没有来看过他,任其自生自灭。
他是一个连母亲都不要了的孩子!
男孩总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只知道从他有记忆开始,这已经成了事实。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又该如何活下去。然而有趣的是,他竟好好地活下来了,这一切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紫清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即使有一天某个人对他笑了,那一定是讥讽与嘲笑,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一副副可恶的嘴脸上的恶毒。
然而眼前这个女孩的笑容却能给人一种安定与暖意!似乎拥有一种能让人暂时忘掉一切的力量。
高冠华服的男子远远地望着花中的那一袭白裙,渐渐地走下了台阶。然而男孩并没有朝那个女孩走去,而是缓缓走到了园中的一个很小的石砌花坛边。
那里面有三株盆栽的木兰,样式与花园中其它的木兰相差不大,然而或许是因为经过了特别的修剪,那三株中最高的一株也不过一尺来高。此时周围的木兰花早已竟相绽放,放肆地展示着她们的美丽,唯有这三株还依然含苞如初,丝毫没有开花的迹象。
男孩用手轻轻抚摸过其中一株的新叶,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喃喃:“你知道为什么这三株木兰不开花吗?”
“嗯?”女孩似乎没有听得太清,心生好奇地跑过来,却发现对方在那个花坛边蹲了下来,眼神渐渐变得深远,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