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无名:算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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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云水谣(下)

紫藤园的光景很好,院中的大树好似千百年都花开不败。淡紫色的花很小,紧罗密布着花网,笼罩着整个紫藤园。

沈临江在书案前教导她落笔写字,书房的窗口敞开,刚好能看见紫藤树。

清晨还尚有白露微霜,沈临江和云紫萝一起进了竹林。他的方向感不好,可是云紫萝已经极为熟悉这里的地形。沈临江迫切的想要找到“许相依”。

他对云紫萝说了谎,并不是为他妹妹寻药,那病中的人是他的未婚妻。

“阿萝,真的没有‘许相依’吗?”沈临江的额头已经都是汗了,竹林里的雾都散了,阳光倾洒翠林。

云紫萝抬起头看他:“我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沈临江沉默下来,他上哪里能找得到呢?

晚上,他们回了紫藤园。两个人并肩坐在屋前,云紫萝双手捧着脸,仰头看着天空。

“师傅,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云紫萝很好奇,她从未离开过这里。除了沈临江以外,也从未有外人进来过。

沈临江侧头,云紫萝看着她,眼里都是好奇和求知欲。她的眼底清澈见底,没有任何虚伪和负面情绪。对上那样的眼睛,他不由得自惭形愧。

可也同样,在心里铭记上了那双眼睛。

“外面啊,有很多人……”他娓娓道来,外面的五光十色,外面的色彩斑斓,外面的人情冷暖。

云紫萝听得特别认真,眼里燃起兴奋。她很想,去看一看。

几日后,沈临江寻药未果,离开了紫藤园。一道带走了一直孤身一人住在深山老林的云紫萝。

云紫萝很喜欢跟着沈临江,好似这样才会有安全感。哪怕后来到了沈家,她还是小步子跟在沈临江身后。

沈家的宅院别致,引水入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这一切对于云紫萝来说,都是另一个天地。

云紫萝住的地方被安排在沈临江的旁边,回府以后,沈临江就无暇顾及她了。

入夜,云紫萝一个人百无聊赖。趴在窗边看月,她的屋子刚好在沈家宅子的边缘处。推窗就是临水,水上映着月光,涟漪层层起。

忽闻笛声起,缥缈而来,清泠如玉珠落盘。

云紫萝着眼看过去,远处的烛火窗前,沈临江站在院落里,吹着竹笛。窗子内,一个女子坐在那里,眉眼都是带笑的,却苍白着脸。

一曲云水谣,那笛声缭缭绕绕,伴了她一夜的梦。

第二天,云紫萝就知道窗内的人是谁了。看着每日忙忙碌碌的沈临江,云紫萝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救一个必死的人呢?

偶尔,沈临江也会对云紫萝说一些话。

“阿萝,你说这世上真的没有‘许相依’吗?”

云紫萝没办法回答他。

沈临江苦涩的笑笑,“她是个极好的女子,可惜可惜……命不久而已。”

生离死别对于云紫萝来说,太遥远,太陌生,她不懂。

“是不是找到药,你就不用那么忙了?能不能多陪陪阿萝?”她撑着腮,目光希冀的看着沈临江。

“找到药,当然不用忙了。”

可是他没说,能不能多陪陪阿萝。

沈临江第三日才发现云紫萝不见了,整个沈家都没有她的影子。那一刻,他也不知自己是担忧多一点,还是……

他的心浮躁起来,阿萝年纪那般小,还不谙世事。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事事都会想着和师傅说,那现在呢?

说起来,也是他思虑过多,仔细算算日子,他不过和阿萝认识一月而已。他……对阿萝太上心了些。

又几日,一个少年叩响了沈宅的大门。

他手中捧着一个乌木匣子,直言要见沈临江。

沈临江问:“你是?”

那少年眉目有几分神似阿萝,沈临江心里已经朦胧有了定论,可是他也拿不准。

“你的药。”那少年直接把匣子推到沈临江手中,“确认无误,我就走了。”

沈临江打开匣子,内里静静地沉寂一株紫藤,上面的花果零星,鲜红的果实几欲滴血。

“她呢?!”瞬间沈临江就明了这是云紫萝派人送来的。

少年眼神不善的看着他,“救你想救的人,余下的事,与你无关。”

云紫萝,没回来。

沈临江捧着乌木匣子,一个人发怔的坐在椅子上。

小镇横江,江水挨着沈宅。沈临江夜里做梦的时候,总是能听见极为熟悉的曲调。梦里,翠色裙摆的小丫头缠着他,步伐紧跟他身后。

“师傅,阿萝喜欢你。”

梦醒,恍惚分不清那一句是真是假。清澈见底的眸,一望就能看透。

沈临江的未婚妻终是好了,一家人都喜出望外,急忙张罗着趁着好日子把婚事办了。

沈临江只是笑笑,没同意,也没反驳。

深山老林里,紫藤园的紫藤都已经枯败。翠色衣裙的少女卧在枯树下。曾几何时的花开如雨,现如今一片衰败。

这世上的确有“许相依”这种药,可是它不是自己生长出来的。是靠着人血滋养的。为什么难得可贵?因为有多少人肯自己用血滋养?

图的,就是心甘情愿四个字。

她不求这世间能不能有人待她好,也不需要情真意切。她想的只有,沈临江可不可以多些时日陪陪她。

可惜,时间不等人。

沈临江的婚事,很快就要到了日子。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似乎只是昙花一现,晃眼就失去了踪影。

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就这么再无相遇。

成亲那一日,沈临江一个人奔走入曾经的竹林。紫藤园衰败,再无花藤,亦无云紫萝。

他茫然失神,踉跄着脚步走了。未见,身侧勾住衣角的竹树,竹下已有青萝攀附。

沈临江依旧回了沈家,依旧成了亲。余生,夫妻相敬如宾。平平淡淡,无风无雨。

夜深,也会梦见一曲云水谣,还有那翠色衣裙的姑娘。

可是,他再也没有见过了。

他不知,他误闯她的方寸之地,以至此生再无相见时。

好似一场大梦,一瞬昙花初现,他恰时入眼。

正如一曲云水,一时烟梦缥缈,她恰至人前。

恰,是恰好,是恰巧,是一次措不及防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