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返乡
夜已经深了，凉风习习，阴云笼罩着夜幕。少年不觉有些感慨，下午时天还是响晴的，入了夜，暴雨却将至未至了。
伴随着蝉鸣，少年来到了房檐下。门锁几乎锈死，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只见铁锈随着他的目光脱落下来，咔哒一声，门也自动打开了。
他回来不过是呆几夜，回味回味在这个地方仅存的温暖记忆。
六年前，一时气愤，他放火烧了后山，枯草树木，连同那些异教徒，都与他可怜的妹妹一同葬身火海了，只有他一个人走了出来。尽管火势没有蔓向村落，而他也相信那些信徒绝非无辜，但毕竟一瞬间杀了那么多人，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也是从六年前开始发现自己的异能的。不需要借住外物，他就可以对一切事物施行控制，只要他了解所控事物的构造和特性，就可以进行绝对的行为控制。对于这个能力，他一向小心翼翼，除了他自己，还没有任何人发觉。
他离开了之前的村子，不知怎的来到了城里，被一户时姓的富裕人家收养，住进了城郊的别墅。整个过程他浑浑噩噩，直到跟着那对夫妇回到家里，他才缓过神来。那人家里也有个女孩，性格活泼，外貌娇小可爱。事实上，那个女孩和他的妹妹并不相像，然而他还是下意识地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他很快适应了城市现代生活，也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所在的村子是个多么落后的存在。在养父养母的帮助下，他进入了新的学校，有了新的身份，却保留了自己的原名——合虔。
他很快向养父母展现了极强的学习能力，而他过分漂亮的容貌和彬彬有礼的举止，也不会让别人以为他曾是个愚昧的乡下人。因此，尽管他对自己的过去有所隐瞒，他的养父母依然对他十分满意，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对他寄予厚望。然而不幸的是，在他来到时家一年后，他的养父母在一次出差的过程中遭遇车祸去世了，只留下了巨额财产和还未成年的儿女。
时钠，也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女孩，在父母去世后悲痛欲绝，随后记忆出现了混乱，记不得以前的人际关系了。对此，合虔深表同情却也无可奈何。不过这样也好，她把悲痛忘记了，也忘记了他的出现到底有多么不合常理。他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待她，弥补她所有的不幸。
进了屋，他的抬了抬手，屋内的灰尘与潮气瞬间被驱赶。虽说隐约还有些霉味儿，但总还可以住人。灯已经不能用了，他点燃了以前停电时应急用的蜡烛，聊以看清家里的一切。桌面上还摆放着六年前的旧物，还有老式的电视机。经过清扫，室内一尘不染，然而旧屋已泛黄，仔细辨认的话，依然可以发觉这里几乎不会住人。事实上，自六年前离开后，他只回来了两次。上一次还是一年前，他成功在ABOVE求得职位，成了ABOVE创立二十多年来最年轻的遗传学专家。一时感慨万千，他回到了故乡，发觉家里的一切恍若隔世。物是人非，唯有老式挂钟指针的转动声可伴入眠——不过上次回来，他并没有多呆。这次他请了个小长假，独自一人专门回来一趟，是做好了长时间逗留的准备。
他要重新走一遍之前走过的地方，像过客一般，假装不经意地去拜访一下以前的熟人。
雨敲打着窗户，唤回了他的思绪。他站在门口，透过已经被清理得锃亮的窗玻璃，看着水泥缝隙中已经长出了杂草的庭院。他和妹妹过去留在地面上的画石痕迹早已不见踪影，黑夜中，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平房与楼梯的轮廓。比起窗外，更清晰的是他的镜影，紫红的眼瞳自带魅惑，柔和的线条与过肩的蓝色长发，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的很容易被误认成少女。不过他身上自有阳光的气息，即便是夜里，也能让人安心和舒畅。
正发愣着，突然一阵枪响，让他不觉一震。在国内，一般人不会有枪支的，更何况在这穷乡僻壤。门外似有撞击声，在雨中，院门开了一条缝，然而很快又被关上了。一切又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他皱了皱眉，拿了照明灯来到了过道。雨水在他头顶分开，他身上没有分毫沾湿。他开了门，照了照周围，惊讶地发现对面墙头倚着一个人。在灯光下，他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十分显眼。
“先生，你没事吧？”
那人没有回应。合虔看了看周围，确认周围没人后走近那人，只见那人十五六岁模样，看上去有些眼熟，浑身湿透，面色苍白，额角有一点刮伤，似乎失去了意识，但还有气息。出了这样的怪事，合虔尽管心生疑惑，还是决定帮他一把。他把他搀进了屋，扶他在沙发上坐下。烛光和灯光相混合，他看到了他上衣有几处弹孔，虽然都避开了要害，但也确实让他失血不少。合虔皱了皱眉，先除了他身上的雨水，替他脱了上衣。伤口和弹孔暴露无遗，在精准的控制下，他取出了子弹，止住了外渗的血，并简单地为他消毒和包扎——他专于遗传之前学过一段时间基础医学，行李箱里常备急救用品。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把目光落在这个人的脸上。那张苍白而英俊的面庞十分熟悉，合虔调动脑海中的记忆，终于有了印象。
“竟然是北堂玉……”合虔按了按额头，不觉有些为难。
说起北堂玉，稍微关注时事的人都会有印象。他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刑侦顾问，是个洞察力过人的侦探。不过他之所以会火遍全网，却是因为他与乐队朋友合录的一张专辑。没错，他是靠声音进入大众视野的，而他的相貌和才智无疑成为他人气的助推剂。时钠也算是他的忠实粉丝，也正是通过她，他才知道警界有这么一号人物。
北堂玉是个高度近视，也正因如此，他无法如祖父所愿成为警察。然而他毕竟和警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合虔还不能松懈。
他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巧合，指不定与六年前的事有关。万一日后他查到了自己身上，查到六年前那起火灾，恐怕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看来这次的计划又要取消了。想到这里，合虔不觉叹了口气。
这时，伤者动了动脖子。合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灭了手提灯，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着装。那是一条绿色的长裙，是母亲在世的时候的衣物。虽然年代久远，但还不算太过时。他穿上母亲的旧衣服之后，随手扯下腰带做发绳。尽管北堂玉眼镜在混乱中丢失了，现在应该看不清他的身形，但谨慎一点还是没错的。
“你醒了。”合虔捏尖了嗓音说道，“我看你倒在我家门口，浑身是弹伤，就自作主张给你包扎了。”
北堂玉朝向他这边扭了扭头，没有接话。可以看出，他现在失血过多，身子还很虚弱。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今晚这天气，就委屈你暂时在这里住一晚了，明天我会联系警方来接你。”
“你是什么人？”清冷的声音从伤者的口中发出，尽管不带丝毫感情，却仿佛能直穿心灵。合虔也不觉为之一震。难怪女孩们都那么迷恋眼前这个人，有那样的容貌和这样具有魅惑力的嗓音，加之出色的洞察力，真是“人间能得几回闻”。
“我平时不怎么回家，今天趁休假回来一趟，家里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别人。”合虔面不改色道，“至于名字的话，我叫合酩。”
北堂玉没有说什么，似乎还对合虔心存怀疑。合虔于是又开口：“你身上的三处弹伤，还有些擦伤，我都帮你处理过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外面下着雨？”
合虔震了一下，看来自己不应该先把他身上的雨水去除。果然引起怀疑了吗……
“是的，玉。”合虔佯装镇定，说道。
“你的眼镜多少度？”合虔问道，“我没看到你的眼镜，估计是掉在什么地方了。”
“一千。”
他谎报了度数。合虔倒觉得这没什么必要，不过还是说道：“我之前看到你戴的眼镜，从屈光效果上讲，应该不下一千二。”
这种时候，表现得更为奇怪一点，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不过既然你说一千度，那就一千度吧。虽然我们家没有近视镜，但我可以给你做一个。”
北堂玉愣了一下，没有拒绝。
合虔打开后窗，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沙粒在飞速聚集、提纯，最终形成了一副透明的眼镜飞了进来。合虔去了雨水，接过眼镜转过身来。
“石英做的，可能有点重，你先凑合一下吧。”
“谢谢。”尽管有些忌惮，北堂玉还是戴上眼镜，看向合虔。就在看清对方的那一瞬间，北堂玉不觉呆住了。他识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之人。
“我脸上有什么吗？”合虔被他盯得颇有些不适，怕他看出什么，于是问道。
“……你有电话吗？”北堂玉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问道。
“那是什么？”合虔可不想让自己的手机上留下和警方的通话记录，于是装傻道。
“没什么……”北堂玉别过头去，“真是遗憾。”
“今天不早了，你先休息吧，等会儿我去拿条被子。”说着，合虔近前来，扶他躺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