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病体难撑
大雨不停,楚睿站在东院房中的窗前,他今日倒是闲散了许多,并未束发,任由那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身上也着了一件白色长袍,平日里的冰冷之色似乎也因为换了一件衣服而消散了不少,倒是染上了平淡与闲适,整个人微微透露了一丝慵懒之意,冷硬之气虽是还在,却也更多化为了常年杀伐留下来的不可冒犯的威严。
陆远就站在他的身后,那件拿回来的披风被随意放在了另一边的软塌之上,楚睿开口的声音带着雨水一般的冰凉之意,“她如何了?”
“程姑娘确是染了风寒,属下将姜汤送过去的时候,程姑娘已给自己施了针。”
楚睿附在身后的手,下意识轻轻撵了撵,开口的声音轻微不可闻,不知何种情绪,“嗯。”
陆远正待退下的时候,楚睿又突然出声,“着人给北苑再添两床被子。”
陆远顿了一顿,确是利落应声,声音里边还带着一些愉快之意,好似添被子的是自己的床榻一般。
他的高兴一点也不掩饰,导致本来背对着他的楚睿也回过头来,挑眉看着他。
最后陆远面上愉快的表情只得一僵,而后在自家元帅不知该当做是何意的表情下,默默退了出去。
只是陆远退下去之后,楚睿却是依旧站在窗前,任由半开的窗户夹带了微微细小的水珠,雨水夹带一股劲风飞入了窗中,点点滴滴,几乎打在他身上。
可他却如似乎是呼出了一口气,不知是更显轻松还是沉重。
程锦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有那酸痛之意,只是头昏的脑胀倒之症是消失了不少,这一觉却是捂出了一把热汗,风寒之中倒是减轻了一些。
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觉得盖在身上的被子重量增加了一层,待到她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发现屋中已经昏暗了下来,再一看,却是发现,宁儿正坐在床边,面带担忧地看着她,见到她终于睁开眼睛,似是呼出了一口气一般,“阿姐,你总算醒过来了。”
程锦挣扎着靠坐在床上,看了看新增的被子,宁儿已经先一步开口,“是元帅着人送过来添置给阿姐的。”
程锦听罢,倒是挑了挑眉,“他?”
“元帅来过一次,不过见着阿姐在休息,却是没有进来,只在院门外站了一会便离去了。”说着却是端起了放在手边桌子上的药汤,“陆护卫说钟先生说医者不自医,开了药方给阿姐。”
程锦倒是没有多想,只听着窗外的雨声,接过宁儿端过来的药碗,随口问道,“雨还在下。”
“是啊,自阿姐睡下之后,雨便一直如此之大,没有停过,如今积水早已没过了膝盖,外边走起路来都变得艰难……”
宁儿还在叽叽喳喳说着,描述着因为这半日的瓢泼大雨对外边造成的影响,只是程锦却是听到那一句外边的雨没有停过一句的时候,拿着汤药的手略微顿了一下。
宁儿还在说个不停,可程锦却是沉默了,宁儿也不以为然,只当做是程锦因为身体不舒服之因,不愿说话罢了。
大雨一连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虽还是下着,雨势却也减了不少了,只是,断断续续之中,时不时又一阵大雨,出行倒也不方便。
索性程锦也懒得出门,这一呆便是三日,而着三日里,北苑的饮食一应俱全,都有人专门送过来,倒是方便了许多,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这几日的饮食,都比较适合她这个难得生病的人食用,因此,等到雨停的时候,她的风寒之症,也已经痊愈,先前的浓厚的鼻音,早也消失。
只是,自从第一日听宁儿说过一次楚睿来过一次北苑,后边,却是再也没有在院中听到关于他的动静了。
可程锦自是不在乎这些,日子该如何过,仍旧是如何过。
到了第四日,江宁府一连下了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下,一早起来的时候,便感受打了明亮的阳光斜斜射入屋中,温暖而又舒服,便是新添的被子也在夜间的时候被程锦踢走了。
程锦心情也大好,宁儿却是一边给她收拾的时候一边与她说了外边的情况,“阿姐,你不知道,因着这几日的大雨,冲击了不少民房,导致江宁府周边不少村镇的民房都被冲垮了,据说,今年的庄稼也被毁去了不少。”
程锦听吧,皱皱眉,心中却是知晓,连日的大雨,江宁府有江有河,这一次,无异于是一场天灾。
她沉默着,却是听着宁儿感叹一声,“我一早的时候便见钟先生拿着药箱往东院而去,据说因着连日的大雨,造成了不少灾害,南巡的京官恰好来到达江宁府郡县,元帅前两日便一直出门,昨日晚间方才归来,如今却是病了。”
程锦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终于发声,“病了?”
她语气之中尚有一丝不可置信,宁儿却是点头。
程锦沉默了一瞬,草草用过了早膳之后,便出了北苑,往东院而去。
而一早的时候,钟隐却是真的提着药箱往楚睿的东院而去了,连日的大雨的确给江宁府周边的百姓造成了一定的灾害,河水泛滥不说,庄稼与民房却是遭到了极为重要的打击,楚睿也的确是因着此事出门了,却是不知,偏偏是在这等大雨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冲击了留在体内的暗伤。
他们先前从来不知道,暗伤达到这等程度,竟会因着寒凉之气而引起更为严重的后果,导致他昨夜回来后,由从未发生过的风寒之症,演变为今早便出现的暗伤复发的症状。
可偏偏,如今,他给楚睿施针之后,却也只能缓缓而已。
钟隐是在有些无奈,“修远,叫程姑娘吧,这金针,恐怕她比我用得顺手。”
楚睿争着眼睛看着扎在自己胸口的金针,只当做是没有听到钟隐的话,钟隐知晓他的脾气,叹了一声,一双眼睛虽是看不见,却仍旧是精准地找到了穴位。
而恰是此时,陆远门外却是响起了程锦清亮的声音,“大元帅,病啦?”
人未到,声先到,陆远只默默跟在一旁,看了一眼半躺在床榻之上的自家元帅。
她身上早已不见了半分病气,倒是半躺在床榻之上的楚睿,面上带着一份病气,堪堪削弱了平日里冷硬的神色,一张本就完美的面庞在他带着一层微小病弱的反差中,反倒让程锦觉得有股别样的美感。
楚睿见她恢复如常,面色红润,看不出生病的迹象,在她走进来的时候,只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
程锦不理会他的神色,却是随意一看扎在他胸口几处大穴的金针,勾了勾唇角,“哟,金针在这儿呢,不取自用是为盗,大元帅不知?”
随之这么说着,可她却是不在意楚睿会说什么一般,在钟隐一笑了然的时候,程锦面上的笑意却是僵住了,看着钟隐扎在楚睿胸口几处穴的金针,神色严肃,“中府、灵墟、华盖、璇玑、紫宫、膻中,不是染了风寒。”
说着,却是不管不顾,抓起了楚睿放在身侧的手腕,凝神细细探知。
楚睿自是任由着她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反抗,反倒是钟隐知道了程锦在做着什么,只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程锦终于郑重地放下了他的手腕,却是认真地看着楚睿,“上帝不仅给了你一张人神共愤的脸,还给你了大难不死的后福啊!”
楚睿见她说得如此郑重,眼神一闪,“承让。”
程锦却是勾唇一笑,“两年了吧,大元帅这两年的滋味可算是不好过了,暗伤时常发作,偏偏压制无法,只得每月忍受锥心之痛,如今,暗伤日久,积累过多,终于借着这次风寒,引发了潜藏的余毒。”
她说得随意,只不过是探脉之下便能够知晓楚睿身体的情况,连带着何时被伤,情况如何都一清二楚,楚睿的面上虽然还是那般平静无波之色,只无人可知他埋在眼底的波涛已经汹涌。
只是站在程锦身后的钟隐,眼底也升起一股油然敬佩之意,“程姑娘医术果然了得。”
程锦倒是不在意,“不是我医术了得,任是一个比较经验充足的大夫都能知道他身体被暗伤所缠,我不过是经验更加充足了几分而已,知道不仅仅是暗伤,还有余毒。”
听她笃定的语气,钟隐语气依旧温温,“程姑娘可有解法?”
程锦却是不言,看着楚睿,又看了看钟隐,眼波流转之间,再看一眼此时尤自扎在楚睿胸口几处穴位的金针,却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事情,凉凉出声,“大元帅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