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恋是一种朦胧的喜悦
最近要搬家,许多乱七八糟的书本都被我翻了出来,犹如电影里女主人公吹开灰尘,开启了尘封的往事一样,总会有些小小的欣喜被发现。我摩挲着手里的一个黑皮本子,这是高中时候的周记本,那时候语文老师要求我们每周都要写周记,每一篇周记后面都会有中肯的评语,现在翻看,我惊讶于那个时候的自己竟然能写出很多我现在都写不出的精致文章,也惊讶于我竟然如此大胆的在里面写下了许多小儿女的心思。现在想来,不禁感慨,情窦初开真是人生中最简单最美好的事。
我刚上高中的时候,个子很矮,而且很胖,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剪着齐耳短发,显得本来就圆的脸更加饱满,三个字概括就是土肥圆,可以想象对于一个花季少女这是一幅怎样糟心的模样,也因此我有些自卑,总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发呆。
关注他是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总是安静的坐在座位上看书、发呆,可是和我的寂寂无闻不同,他仿佛自带光环,总是会有男生在他周围打打闹闹,总是会有女生有意无意的从他身边翻飞裙角。他高高瘦瘦的,剃着寸头,也架着一幅黑框眼镜,却依旧让人觉得帅气飞扬。
渐渐的,我偷偷关注他的很多小细节,小习惯。用同他一样的笔写字,遇到难题的时候和他一个方向转笔,读他喜欢的青年文摘,穿和他同一款同一个颜色的球鞋。每每发现我与他之间有一点点相似都会暗自雀跃许久。
这一天又该我发作业本,其实每次发作业本什么的我都会很高兴,因为这是我能够近距离接近他的唯一机会,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借机看看他最近在看什么书,用什么款式的文具。
我把作业本放在他的桌子角上,一个男生正好要从我身边挤过去,教室的过道本来就很窄,我的占地面积太大,于是别人挤我,我挤桌子,他的杯子就啪嚓一下被挤掉了。
我一边道歉一边连忙把他的杯子捡起来,我觉得丢脸极了,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希望能留下一点好印象的吧,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样子一定很笨拙。”丑人多作怪。”他凉凉的声音让我更加窘迫,我的脸像着了火一样,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便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仓皇的逃走了,我觉得又伤心又伤自尊。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生闷气,为什么我不反驳他呢?他有什么权利那样说我呢?我不停的告诉自己,长点志气,不要再喜欢这样刻薄的人了。
晚上八点放学的时候,照例我骑着我的自行车从护城河边的小公园绕上一圈,我每天下学都会从这儿穿过,这里会绕远,所以放学的这个时间,几乎没什么人会走,这里是我难得放纵自己的地方,我会一边骑车一边唱着自己喜欢的歌,自信的快乐的。
他反跨坐在后车座上,闲闲的踢着石头子儿。远远的看到他,我的歌声戛然而止,打算绕道而行。他却叫住了我,他笑嘻嘻的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哈哈的笑得很大声,我的胖脸又红了,我觉得他在嘲笑我。他走到我跟前,俯视着我,认真的说,上午的时候对不起,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我仰着头看他,那个时候,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那么温柔,我觉得我一定是更喜欢他了。我和他一起骑过花园的这一段小路。他告诉我他也每天都从这个小花园穿过,每天都听我唱两首歌,虽然有时候会唱跑调,但是还都挺好听的。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熟悉起来,在很多男生女生诧异的眼光下,我以他哥们儿的身份开始和他形影不离。课间十分钟他会拉着我和很多人一起踢踢毽子,他说你应该更阳光一点,那么懒会更胖的;吃饭的时候他会冲进食堂排队,我则晃晃悠悠的去占座位,他开始会打很多肉菜,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不怎么爱吃肉,于是就笑话我不吃肉还长那么胖;上自习的时候会从后排把他做好的数学作业给我,他数学很好我数学很烂,他总是会把过程写的很详细;晚上放学当然会一起从小花园穿过去,那个时候我就变成了点唱机,他一边笑我走调一边却又不肯放过我。
他总会在我退却胆怯的时候告诉我,你很好,你笑起来很可爱,你很聪明,你看你的作文总是得很高的分数,你声音很好听,读英语的时候可有感觉了,我会哈哈的笑掩饰我的得意。我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蜗牛壳里钻了出来,交了很多朋友,我发现其实相处久了,大家很少会再去关注你的容貌啊身材什么的,他们开始真心的喜欢我,喜欢我的温和,喜欢我的笑容,喜欢我的声音,甚至喜欢我白白胖胖的样子,还因此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棉花糖。他改变了我很多,我变得开朗、自信又勇敢。
慢慢的很多事情不再是我们两个人独享,吃饭的时候我们要占两张桌子,热闹的像在聚餐;上自习的时候纸条、习题本开始满天飞;下学的时候,小花园里也不再静谧,除了我的歌声,还会有各种鬼哭狼嚎。这是我曾羡慕的希冀的别人的青春,而今也属于我。
好朋友问我你们确定不是在谈恋爱吗?我说你别傻了,他怎么会喜欢我呢?那个时候我总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捏捏自己身上的肉,揉揉自己的大胖脸。如果我能瘦一点,再长高一点,应该也不会很难看吧,没准儿他真的会喜欢我。我决定一定要减肥,既然在他眼里我有那么多优点,那一定也可以成为他眼里最好的女孩儿。
我的减肥计划还没开始实施,我的幻想就先破灭了,晚上放学的时候,一个梳着马尾辫的纤瘦的女孩儿等在校门口,然后翩翩地坐上了他的后车座。一路上依旧笑闹不断,我故意唱得又大声又跑调,期待他的视线能更多的落在我的身上,然而他只是远远的吊在后面,和马尾辫女孩儿喁喁私语,偶尔传来他低低的轻笑声。
我的生活已经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可是他的生活又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一种既期盼和他一起相处,又因为看到他情有所归的嫉妒折磨着我。我开始有意无意的脱出他生活的圈子,既然我没有要求他的权力,那不如在我还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保有我们曾经的美好。
我开始有自己的小圈子,和别人一起吃饭学习上下学,也不再穿过那个可爱的秘密花园了,虽然它早已不是秘密。他当然发现了我的躲避,和我相约几次未果之后也终于爆发了,下学的时候他拽住了我的后车座。
我们推着车子走在曾经的小花园,你是不是不高兴我交了女朋友,他问我。我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虽然我从来不敢说,如果我不这么胖,我长得好看一点,我也把头发留长,是不是坐在你后车座的女孩儿会是我。
他突然笑了,他说他和她分手了,因为他发现虽然我外形条件欠佳,可是奈何体积太大,所以把他的心装满了。他说要骑车带我试试,如果带得动以后他的后车座就归我了。可惜,他没带动。可是,在欢快的歌声里,他终于成了我的初恋。
我开始默默的把头发留长,既然肉不能一下子甩掉,我总还是希望自己能朝着初恋女友的样子靠近的,不知不觉间我也长了点个子。可能一天四趟蹬自行车也起到了锻炼的作用,亦或者我妈身上的瘦人基因终于在我的青春期占了主导作用,我开始莫名的变瘦。
终于,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我变成了梳着马尾辫儿,穿着白衬衫,轻巧的蹦上后车座的初恋女生模样,除了我还依旧不那么好看的脸和越发大声的笑声。有时候他会摸着我的头感叹,和高一时候那个安静可爱的小胖墩儿相比,现在的我简直太让人闹心了。
人幸福的时候最容易出现转折,高三就是我们的但是。暑假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不参加高考了,家里要直接送他出国,他让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等他荣归故里,我哭着使劲儿点头。他让我一定要好好做数学笔记,千万不要偷懒跳着步骤写;他让我好好吃饭,别怕胖,胖了也可爱;他让我多和朋友出去玩,别再缩回蜗牛壳里了。他嘱咐了我很多,多得我都记不清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一次分别也许真就是天各一方了。他说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他安静的胖姑娘。
就这样,我们谁也没有说过在一起,也谁也没有说过分手,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又分开了。后来,我上了大学,他当然也没有再回来,就这样我们没有了联络,他终究成了我青春日记本里的最美的一段回忆。而今,我已长发及腰,亭亭玉立,相信他也一定帅气依旧吧。
现在回忆起多年以前的他和我,真的觉得既幼稚又珍贵。其实这份感情在我的生命中只是惊鸿一瞥,只是曾投注于我心湖的小小石子,泛起的小小涟漪,没有多绚丽,亦没有多难忘,然而它的美也正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