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晨

你喜爱清晨么？或者你已经忘记多久没遇见清晨了？生活在城市的人距离清晨有多远？也许只有两个小时的距离。

但就是这两个小时的距离，使许多人无数次与清晨擦肩而过。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在校学生，那么你的清晨应该是快步走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手里握着面包，踏着上午第一节课的铃声，在老师点名前气喘吁吁地坐在教室的后排，然而一路匆匆忙忙的你没有看到，校园里绿树成荫，清澈的阳光自东边天际发出，在湛蓝的天空中散开来，缓缓地落在湖面上，顿时湖光潋滟，秋波连绵。也许你清晨没有课，那就趁着秋高气爽睡它个天昏地暗，当你醒来的时候已时近中午，哪里还去寻得清晨？你也寻不得清晨的情人岛上，长发的女子练习英语口语时曼妙的身姿和动听的声音，或者晨跑者节奏鲜明地在跑过湖边时反射了动感的光，还有那苍翠的湖中小岛，不知名的鸟儿从湖面掠过，惊动了所有鱼儿。

也许你只是一个每天准时上下班的都市白领，一早起来穿好洁白的制服，化好妆后匆匆提个小包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地铁站或者公交车站。你每天都会抱怨高跟鞋真磨脚，但又不得不每天穿着它上班，而且为了上班不迟到还学会了穿着高跟鞋快步走的技能。在你看来，城市的公交车站和地铁站永远挤满人，人们彼此摩肩擦踵，互相挤压，然而似乎都已经形成了互相保持冷漠的默契，一上车就拿出手机看今天的新闻，整个拥挤的车厢除了车子前进的声音外就静悄悄，你艰难地拿出化妆盒在到达公司之前补补妆。为了保持身材苗条，你已经放弃了吃早餐的习惯，到了办公室一杯不加糖的咖啡可以提供你一早上工作所需要的全部能量，办公室里白炽灯异常明亮，封闭的空间再也无法区分晨昏。你不知道的是这座城市的清晨，微冷的风从城市的大街小巷扫过，站在两边茂密的钢铁森林之间，人们等不到阳光的温暖，许多行人已经穿上外套，在渺茫的街角等待绿灯亮起的那一刻。而他们头顶上所有大楼的幕墙已经金碧辉煌，明亮的光洒落，四向飘散，有些飘在天空，成了蔚蓝的一部分，有些一直走，飘向那谁都曾梦想放弃一切前往最后谁也不曾去过的远方，另外的则潇潇洒洒地在城市的街道和公园落了一地，没有沾染一个人的双眼。

你可能是个普通的工人，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层，每天起得比清晨还早。你跟城市唯一的纽带就是跟许多生活在城市的人呼吸着相同的空气，你跟城市的距离不止施工工地那道贴满了和谐社会宣传语的隔离墙。你是城市中为数不多却人数众多的可以完整地见过清晨的人，当太阳还没有从东边的天际升起的时候，戴好安全帽穿好工作服的你已经走在去往工地的路上，阳光破天而出之时你跟所有工人坐在一堆砖头上吃热腾腾的早餐。温暖而明亮的阳光照在你们年轻的面孔笑得多么灿烂，热腾腾的一碗面你三两下就吃完了。这时工作一晚上的夜班工人已经从工作岗位上下来，你们没有打招呼直接爬上了升降电梯，因为不能让机器停止工作太久，不然城市的建设就赶不上它快速发展的步伐。跟着火红的太阳升起，电梯停在最末一层。你举起锤子在城市最高的大楼打桩，一声一声地，在遥远的地方，听不见捶打声音的人们正在美美地做一个关于未来的梦，却跟你无关。汗液逐渐浸染了衣裳，或者从额间滑落，滴下来的瞬间仿佛映射了整座城市，最后破碎成漫天辉煌的天光。奋力击打的你不知道，承包商早已经把水泥换过，就算你怎么努力也只在建造一座转瞬崩塌的大楼，也许你该对着朝阳祈祷，在你盖好最后一片砖瓦之前它可以屹立不倒。但是你固执地把锤子艰难地提起又用力砸下，仿佛在建设自己的家，也像等待清晨的朝阳从西边出发，被锤子压弯了腰的你怎么明白，命运不是靠努力改变，而是关于屠杀。所有的大楼渐次倒塌，每条街道终将破碎，但是城市将永远屹立，无数年轻的生命也将在这片看不见土的土地上肝脑涂地，所有人不过是城市发展的工具，为了少部分的人的理想终其一生，连反抗的怨言都被塞回嘴里。最后城市的钢筋水泥隔绝了每个病痛交加的衰老身影，步履蹒跚的人们终将回到那些从来就不属于他们的土地，告别了去往城市的年轻面孔后长眠在龟裂的土地下。

我想起无数的清晨，那些远离城市的清晨，大雾弥漫，在家里吃了早餐就背起书包去学校。有时候大雾把路给淹没了，太阳只发出模糊的白光，我跟小伙伴说：会不会走着走着就出来几个鬼子？鬼子总是提着装了尖刀的枪出现在大雾弥漫的清晨，然而整个大雾弥漫的秋天和春天都没见过鬼子，当时的我怎么知道？鬼子走了那些赶跑鬼子的人变成比鬼子还要残酷一百倍的魔鬼。乡村的清晨很早就开始了，妈妈早早就做好了早餐，吃完早餐去学校，乡村的清晨总是凉凉爽爽的，一路上可以看到各家各户的烟囱冒出白烟，人们已经在做早餐或者煮猪食了。有时候还可以听到鸡鸣声，长长地一叫响彻整片错落有致的村庄。学校离家不远，走路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走进学校太阳已经升上来，老师还没来，但是所有学生已经自觉地读书了，因为老师早就说过一来到学校无论老师来没来就要早读，于是所有的孩子真的一来到学校就开始读书，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到高考。

后来上了中学，初中的三年还是住在家里，每天早晨妈妈依然做好早饭，我吃完后就骑着自行车上学，冬天天气特别冷，路边的草地上都结了一层白白的霜。我没戴手套，到了学校双手通红，一边早读一边把手放在口袋里取暖，等暖暖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的时候我的手也暖和了。如果是周末，我清晨起来后就用水泵帮妈妈抽几桶水提到门口，她在给门口的菜园子里的青菜浇水呢。高中时，早上起来得特别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到处有人晨读，我习惯戴个耳机穿过宿舍楼前的小树林，慢慢地走到教室，而清晨往往在第一节课间休息的时候才跟我相遇，因为这时候我就可以加入到教学楼前运动场上的晨跑大军里面去了。

我想当你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应该是晚上吧，然而我也会问一问，你的清晨怎么度过?今天，我的清晨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已经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