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对峙

我嘲笑自己的脆弱，武装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抵不过一个夙愿。

他静静地看着我，走到我面前蹲下来，靠近，再靠近，直至与我对视。

我闭上眼睛，用心来感受面前这番影像的真实性。可我感觉不到这么近的距离下，一个男孩子应有的温暖，他的气息，他的低语，什么都没有。

睁开眼，面前仍旧一片黑暗。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们的人生也许会是另一番样子，源源不断的悔恨、愧疚涌了上来……

那时候他的优秀、才气和与生俱来的孤傲会令我止不住敬畏，我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在我身边时总会感觉到一种压抑，直到现在这种压抑和窒息还在困扰着我。

属于我们的高中生活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是一只永往直前的雄鹰，目标明确，志向远大，前途一片光明。

我却是一只风雨中飘摇的小蜘蛛，在日复一日徒劳的煎熬中憔悴。

我喜欢在学习之余抓紧一切时间写作，我有一个心情手册，装订整齐，外面包着书皮，谁也不知道，我在里面写了差不多一大本的心事。

我坐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默默耕耘，享受属于自己的创作乐趣。

终于有一天，这份宁静被打破。

我的手册上开始出现恶意的批注……

我在一篇心情小记中写道：我一点也不享受拼搏的过程，我希望能直接穿越到大学去，随便哪个都好，这样我就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写故事。

旁边的批注是用蓝色的水笔写着：你还需要写吗？你就是故事！

我在另一篇吐槽小文中胡乱写着：每天都盼望着教室的窗子会有某只猫头鹰飞过来扔给我一张带有封印的信笺，一份魔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我都准备好五年了，猫头鹰准是迷路了……

旁边那行蓝色批注写着：原来是你的猫头鹰，我困了她五年，怎么办？

其他那些我费尽心血的各种奇思妙想的文字，还有可爱的涂鸦都被批注的乱七八糟，而且充满着挑衅，成心与我作对。

我如惊弓之鸟般环顾四周，想知道是谁发现了我的秘密。

大家都认真勤奋的在做各种习题，没有任何一种迹象表明是在座的这些人其中的一个。

我不敢把手册随意扔在课桌里，只好随身带好。

一天晚自习，我被一道数学题难住了，大家都回宿舍休息了，我还在抓紧时间演算，还有十分钟教学楼就会熄灯。

我苦苦求索，没有任何进展，连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书桌边都浑然不觉。

“很晚了，快去休息吧，明天再来做。”

我抬头一看，是他，心中一跳。慌乱地收拾好桌子，话也没说一句，就往外面走。

后面悠悠来了一句：猫头鹰送的信被我扣下了哦！

我听到他的话吓得满怀的书掉了一地，难道他就是那个在我笔记上乱批注的家伙？我慌乱地蹲下来拣书，他也快跑过来，帮我一起拣，同时哈哈大笑着。

“魔法学校你是去不成了，恐怕得好好求求我才行。”

那些原本并不美好的记忆碎片，却成了现在最怀念的时刻。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失去他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于是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故事，他后来从没有还给我猫头鹰，一定是他自己冒着我的名去魔法学校报道了，这个坏家伙！

“你给我滚出来！”我大声吼，站起身来，勇气和气愤渐渐占了上风。

骇然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书架边。昏暗中，依稀可见那件白色的立领衬衫。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所有的恐惧、防备在见到他以十年前的模样出现在我眼前时，瞬间化为乌有。

在我的想像中，他也只能是这个样子。远远看着他的影子，不敢冒然过去，就这样默默的对峙。

终于他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厉声质问。

他没有回答，笑着对我摇摇头，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我的视线。

“你站住！不许走！”

我大喊，立刻追出了书房，客厅，卧室、餐厅、厨房、卫生间，甚至窗帘后面都一一拉开搜索。

哪有人影？我找遍了家里的每一处黑暗角落，什么也没有。

失望化为愤怒：“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我恨你！”

我把自己变成黑暗中的幽灵，悠悠地在各个房间游荡，这样是不是就能和他在一个频率？

外面的世界脸色缓和了一些，也许过一会儿就露出笑脸了。

我期待中的对峙转瞬即逝，我不想再逃了，可你也别想溜掉。

“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这里！”

“你这个懦弱的家伙！”

“你说得没错！”声音出现在我身后。

我回过头去，他放松淡定的坐在客厅沙发里，手里拿着那本《林徽因诗传》。

“这么久了，你还没有读完啊？”嘲笑的语气。

我语塞。

“接着说啊！不是有很多话吗？”他放下书，准确的从书页中抽出那个便笺拿在手里冲我晃着。

“别告诉我，你是最近才发现它。”失望又不甘的表情。

我走过去，一把抢过来，重新夹在书页里，放回原处。

他又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回过头来，他又没了身影。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狠狠地把自己摔倒在沙发上，精疲力尽。骤然放松下来的身体却并没有舒适的感觉，似乎有一些小虫子在皮肤上密密的爬过，又痒又麻。我赶紧坐起来用双手不停在身上扫来扫去，想把它们扫掉，可是所到之处，什么也没有。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