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南高江
敌人就是敌人,其中并没有男人或者女人区别——新38师114团3连上士顾枫
在苦蛮山中跋涉了半个月后,这支中美混合部队终于在3月28日进抵到沙都渣的东侧背,准备对沙都渣发起进攻,而秦定方3连的任务是渡过南高江,协同兄弟部队夺取拉班村——这是日军增援沙都渣的必经之地,必须立刻予以占领,但3连的弟兄们赶到南高江畔的时候,发现情况发生了变化——本来南高江在旱季水流很浅,几乎只能没到膝盖,完全可以徒涉,但现在由于上游连日大雨,导致山洪暴发,江中水位已经上涨,而且水流很急,只能利用船只等交通工具才能渡过去。
此时3连的临时连部设在南高江东岸的一个小林空里,秦定方和几个军官正在那里焦急地等着回信,士兵们在不远的江岸处准备渡河,秦定方不停地催着通讯员,叫道:“怎么样?长官怎么说?”
本来在明确自己的任务后,秦定方就要求空军空投足够的橡皮艇以便渡河,但答复却说要等到明天早晨才能空投,听到秦定方的说话,通讯员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长官告诉我们,美国人说天气要到明天才会好转,现在不可能进行空投,让我们自行解决渡河问题。”
边上的李扬忍不住叫道:“要到明天?你让他们问问日本人是不是会等到明天!这帮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没用了?”其实李扬这话有点负气,美国人的空投大部分时候都是非常有效的,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自然谁不会记得空军有用的时候——再等下去,拉班村的日本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秦定方没有说话,看来空投是没有指望了,只有靠随身装备来渡江,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让弟兄们先用自己身上的装备试试,看看能不能渡过去。”
李扬没好气地说道:“长官,早就试过了,现在水流很急,那玩意一到江面就被冲散架,你看,我现在身上除了这支枪什么都没有,都冲到江里去了!”
他知道秦定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在兰加的时候,教官就教过这群士兵怎么利用随身的装备制造渡河器械:用两用雨布把军毯、蚊帐和衣服等卷起,把两端连接起来加上水壶可以当救生圈使用,如果要运送迫击炮或弹药箱等物资,可以把六到八件两用雨布用绳子连串,绷在绑好的竹架子上,也可以当小船使用,但以现在南高江的水流情况,这种临时的渡江工具很容易被冲散。
秦定方和李扬很清楚,部队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时间,南高江附近到处都是日本人的斥候,随时都有可能发现这支中国军队,现在攻击沙都渣的战斗就要打响,他们必须尽快占领拉班村,堵住敌人的援军,但就算人能泅渡过去,武器弹药怎么办?
这时有个派到周围警戒的士兵跑了过来,大声说道:“报告长官,在下游不到200米处,我们发现了一个小村子,大概有三四十户人家。”
秦定方心里一动,连忙说道:“哦?那村子里有没有船只?”
士兵摇头道:“村子里的人都说没有。。。”
李扬大声叫道:“没有?怎么可能?他们就在江边上,难道雨季的时候他们不用船?你怎么问的?”
士兵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们三个没有懂当地话的,就是这么做手势。。。”说着他还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说,我是这样做手势的,他们应该能听明白。
李扬冷笑道:“这么问他们怎么可能会给你,你以为是在国内吗?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是干什么吃的?”
秦定方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行了,这也不能怪他,小顾,你懂当地话,找几个弟兄去那边看看,有船最好,李扬,你带几个水性好的弟兄看能不能泅渡,先去对面岸上站住脚,找到船,就把武器弹药给运过来。”在这几个军官里面,李扬算是水性最好的,而顾枫在兰加训练营考核的时候,就栽在武装泅渡和越野上。
听到秦定方的命令,顾枫立刻带着几个弟兄和那个侦察兵往那村子走去。
顾枫他们很快就到了侦察兵所说的村子外面,这时那侦察兵问道:“长官,3排长为什么说我那样问肯定是没有船的,后来连长却派你来,是因为你会他们的说吗?”这位名叫李春的侦察兵是翻越苦蛮山之前才补充到3连的,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作战经验。
顾枫淡淡地说道:“其实那种话你也会说,而且所有人都能听的懂,就是用这个。”说着他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狙击枪。
李春立刻明白了顾枫的意思,在战争中的某些时候,或许只有用这种东西和别人交谈,他们才会听的懂,而且非听不可,他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早知道就不用你们来。。。”
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一发子弹从他的前胸穿过去,献血飞溅而出,洒在正和他说话的顾枫脸上,李春的脸上露出种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想不到战争中死亡竟然会来得如此突然,他身体摇晃了一下,慢慢地软倒在地上。
枪声一响,顾枫和其他九个士兵立刻扑倒在地,很明显,子弹是从村子里射出来的,士兵们立刻开始反击,但村子里的抵抗却很微弱,而且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开枪的人并没有受过什么军事训练,虽然日军三八式步枪的精度很高,但他们却把子弹都给打飞了,双方对射不到一分钟后,村子里面的土人就已经支持不住,枪声忽然间停下来——这也是新38师在缅甸经常遇到的事情,许多亲日的缅甸人常常会使用这种方法袭扰他们,而这次,李春却倒霉地倒在他们的枪下。
顾枫跳起来叫道:“把村子包围起来,别让这些混蛋跑掉!”
士兵们立刻散开,包围了这个小小的村落,不停地以战斗队形前进、开火和投弹,很快他们就攻进了村子,但里面的抵抗者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士兵们进村后就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是个典型的当地小村落,木竹结构的房屋中间杂着一些茅屋,大约只有二十来户人家,顾枫和士兵们挨家挨户地踹开这些房门,把这些躲在房子里发抖的村民们给揪出来,然后驱赶到村子中心的一小块空地里站好,这些村民们用一种敌意而又充满恐惧的眼神看着这群中国士兵,在缅甸的很多地方,当地土人往往认为日军是把他们从白人统治下拯救出来的恩人,而中国人、美国人和英国人则是他们的敌人。
顾枫看着躺在前面不远处李春的尸体,他前胸伤口处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着——他才刚到这里,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们这群混蛋交流,就已经被你们杀死了,顾枫心想。
这时一个弟兄走过来,说道:“长官,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船只,不过却发现了这些东西。”那是几支日军用的三八式步枪和一些子弹,现在日本士兵用99式步枪的比较多,这些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淘汰后发给这些土人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他们对自己开枪了,那就是敌人,这是顾枫的想法,很实际也很简单,他随手拿起一支步枪,冷笑着用土语说道:“刚才在村外对我们开枪的是谁?”
和以前遇到的袭扰不一样,这次顾枫认为开枪的家伙并没有离开这村子,至少,这些枪还在,说明他肯定是这村子里的人,顾枫的眼光扫过眼前的人群,有些人在中国士兵的枪口下已经害怕得瑟瑟发抖,但是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顾枫哗的一声,把三八式步枪的子弹推上枪膛,淡淡地说道:“我再问一次,刚才是谁开的枪?”
还是没有人回答,顾枫立刻举起这支可能是刚才打死李春的步枪,看也没看,抬手就对前面开了一枪,随着一声闷哼,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倒在了地上,两个小孩扑上去大声哭叫着,看样子是她的孩子,这时几个中国士兵目光移到了别的地方——他们并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但却更不愿意看到有更多的李春被打死,难道他的家人就不会哭泣吗?从这角度来说,与其是自己的弟兄死,那还不如这些家伙死。
死亡的恐惧在这群村民中散开,他们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只听哄的一声,所有人都往四处乱跑,站在边上监视的士兵们手中的冲锋枪立刻对天上打了几个点射,在他们的枪口下村民们只得停住了脚,站回到原地,这时有个老人勉强鼓起勇气,用发抖的声音对顾枫说道:“长官,我们这里没有人开枪,这些枪支都是。。。都是日本人硬要放在我们村子里的,我们只是些平民百姓,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起来大约五十来岁,似乎是这个村子里的长者,但顾枫却根本没有理他,他又把手中的步枪推上子弹,说道:“在我开第二枪之前,有没有人站出来承认?或者是谁能告诉我答案?”
还是没有人回答,除了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外,人群中只是一片沉寂,这时已经是傍晚,斜照的太阳将顾枫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这种气氛里显得更加压抑,顾枫冷笑了一声,又举起了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砰的一声,有人应声倒地,这次死的是个大约十八九岁的青年,顾枫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将手中的步枪交给边上的士兵,指着李春的尸体说道:“刚才,你们村子里有人打死了我的弟兄,知道吗?这是敌对的行为,你们已经不是平民!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承认的话,我将会枪毙你们村里面十个人作为报复,现在给你们数四十个数字的时间考虑!”
然后他对边上的士兵说道:“你看着,时间到了就处死八个人。”
那士兵结结巴巴地问道:“长官,枪毙什么样的人?”
顾枫淡淡地说道:“随你便。”
说完这句话,顾枫低下头去整理李春的遗物,先把他的口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拣出来,里面有一张女孩的照片,看到这个,顾枫忽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打死的日本士兵,是不是他和李春一样,在家里都有个人等着他们呢?不过他没有再想下去,又摘下李春的钢盔,把刚开因为急救而敞开的衣服重新扣好,做完这些事情后,他抬起头来,对那些村民说道:“还是没有人承认吗。。。?很好,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顾枫挥了挥手,两个士兵立刻走过去胡乱扯出了八个人,人群中响起一片哭叫声,但很快就在枪托和手枪的威胁下静了下来,顾枫让那八个人站成一排,说道:“这是你们自找的!”
几个中国士兵举起了手中的步枪,这时,这八人中忽然有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低声说道:“刚才是我开的枪!”
顾枫示意士兵们先不要开枪,盯着他问道:“你这算是为了拯救他们?”
那人看起来大约二十岁,皮肤黝黑,但脸色却因为恐惧而发白,他颤声说道:“不是,刚才确实是我打中了他。”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李春的尸体。
顾枫反问道:“那在我杀死他们两个之前,你为什么不出来承认?现在却要承认?是不是因为反正都死定了,所以才这样做?”
那人仿佛觉得受到巨大的侮辱,叫道:“我是为了民族自由而对你们战斗!绝不是那种胆小鬼!”
顾枫冷笑道:“你只是躲在别人后面战斗罢了,这里所有人都比你勇敢,包括死去的那两个!你这卑劣的杂种!”
他拔出手枪顶在了那人的头上,冷冷地说道:“今天至少有三个人是因为你而死的,你好好看着他们!”说着,顾枫狠狠地把那人扯到李春和那两个村民的尸体面前,喝令他站好,然后扣下扳机,三声枪响后,那人倒在了地上。
顾枫把手枪插回腰间,让两个士兵先把李春的尸体给带回去,然后对那些村民说道:“我们现在需要船只,希望你们能够提供,如果交出来,刚才的事情就这么结束,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如果不交出来,你们刚才的行为,我只能把你们当成日本人的盟友的看待,那也就是敌人,明白吗?”
村民们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情形中清醒过来,除了几句低声的嘟哝外,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顾枫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想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对我们开枪的人,也就是我们敌人的下场,我希望我们能做朋友,而不是敌人,不过这只是希望,而不是乞求,要知道,日本人可以给你们带来死亡或者自由,我们也一样可以,好了,我最后问一次,到底有没有船?”
三十分钟后,迫击炮班的弟兄们已经在乘船渡河——顾枫和他的部下从那村里弄来了两条小船,虽然并不够用,至少却可以让这些迫击炮弹药箱之类的重家伙过到对岸,但秦定方还是忍不住问道:“听弟兄们说,你枪毙了两个平民,是吗?”
顾枫回答道:“长官,对我们开枪的,已经不能算是平民。”
秦定方说道:“我知道,但是那个女人。。。小顾,她只是个女人。”
顾枫淡淡地说道:“长官,我认为敌人就是敌人,其中并没有男人或者女人的区别,如果我不杀她,就会有更多的人对我们开枪,在明天或者后天,死的就将会是我们,难道李春就该死吗?”
秦定方没有说话,他知道,在战争中有时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而且顾枫说得没有错,确实,难道李春就该白白地死在这里吗?他想起了刚才看到的他的尸体,现在正埋在连部的林空里,新坟前,用树枝挑着他的钢盔,放着半盒他还没用完的防蚊药——他永远也用不着了,想到这里,秦定方叹了口气,或许顾枫的做法不一定是对的,但却是最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