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王国破碎
被黑夜笼罩的山谷，一支数千人的残破军队，正踏着沉重的步伐，快速朝南方移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太多的人，倒在了死神的怀抱里，已经深秋的南疆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一些。一阵寒风从谷地袭过，让人不禁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物。
两个小时以前，原禁卫军将军休伯利，带着他麾下剩余的三千多名禁卫军战士，为了自己袍泽能够安全撤离，在明知道有去无回的情况下，主动担起了阻拦敌人追击的职责。这份无言的坚定和信念，让已经开始动摇的捷斯亚败军们，重新拾起了希望，慢下的脚步再一次加快了步伐。
没有人再想说什么，沉默一直弥漫着，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从大火中撤离的士兵里，都有自己认识的亲友离去。此刻，对他们而言，安全的撤回南疆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回报，只有保护好最后这一点火种，才能有机会让敌人感到复仇的烈焰。
从休伯利离开之后，北山也在没有多说过一句话，沉重的脸上，不断闪过自责和悔恨。在这个二十三岁的黑发男子看来，所有的一切失败原因，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他觉得如果能早一点看出凯兰的计划，如果这次拦截就让瓦伦西尔前来，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些跟随他来到回廊的英勇战士，就不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的黑暗逐渐亮了起来，山谷中灰蒙蒙的一片，经过一夜的奔波，此时已经是早晨七时左右。在连续不停歇的后撤中，下廊镇已经不过四五十里的距离，士兵们也到达了体力的极限。
北山不时回头看去，身后早已经没有了敌人追击的声响，休伯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把凯兰成功的阻拦了下来。只是北山此时还不知道，曾经的禁卫军全体上下，都已经倒在了回廊山谷中，离家千百里。
“再咬咬牙，下廊镇离我们不远了！”
一夜间快速行进了近一百五十多里，士兵们早就乏累无比，听见北山的话后，他们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即将安全的情绪终于让许多人不再紧张。
然而，当向南走了不到两三里时，走在最前面的北山隐约听见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是从前面空旷的山谷中传来。不清楚什么情况，但为了安全起见，北山下令让队伍停了等待。
没过多久，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大群人影，北山连忙让待命的士兵握紧武器。虽然知道眼前的人群必然来自南疆，但在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和有多少人的时候，北山需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昨晚的撤离太过急促，败退的消息并没有来得及告知南方的伙伴，那么眼前出现的队伍大概率不可能是援军。
朦胧的天色下，北山虚着眼睛，努力辨别眼前的人马。当他看清来人所举的旗帜时，心中不由再次一惊，这分明是属于王国正统军的旗帜。在拿下林科兰尔时，北山为了区别和泰勒军队的不同，将传统的火焰三角旗加上了白边，以与平叛的纯洁象征。
“会是谁呢？”北山疑惑的自语，瓦伦西尔不可能这么快，修斯要留守林科兰尔，卡特杨还在安顿之前退回去的民壮。
“前面的人是谁？”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对方显然也发现了北山带领的队伍，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咦？怎么会是卡特杨？”瑟赛也辨明了来人的声音。
北山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卡特杨在他的命令下，此刻应该在下廊镇安排原先败退回去民壮，同时稳定他的兄弟们不要作乱才对。可现在，为什么他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这里。
“是我，北山！”
在互相明确了身份之后，卡特杨带着人马加快了速度，北山也解除了警戒。而等双方正式看清对方的面容时，都不由的发出一声惊叹。
在互相明确了身份之后，卡特杨带着人马加快了速度，北山也解除了警戒。而等双方正式看清对方的面容时，都不由的发出一声惊叹。
“大人！你们怎么这么少的人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眼前跟一万六千多人的大军差别太大，军容破败满脸疲乏的士兵，让卡特杨赶忙询问。
北山没有立刻回答卡特杨的疑惑，在简短的扫过一眼后，他发现卡特杨身后的人马，也有着一副完全无法想象的模样。
身为大贵族子弟的卡特杨，从来都保持着贵族的最高风范，哪怕是几次战斗当中，这个家伙身上的骑士铠甲从来保持的一尘不染，挂在腰间的单手剑也像花了很多心思去特意摆放的，就连背后的大盾都会每天擦拭几遍，甚至能照出相貌来。
可是现在的卡特杨，星星点点的血迹遍布整个铠甲，拿在手里的单手剑也被早已凝结的鲜血覆盖成了深褐色。至于那面光洁的大盾，盾面上全是刀砍的痕迹，盾顶的一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而站在卡特杨身后大约一千来人的步兵，也无一不是身上带伤，刀上见血。
“你这是怎么回事？”北山反问道。
对北山和卡特杨而言，眼前对方的这幅景象，都太过震撼而不寻常，心里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一阵面面相觑之后，北山率先开口解释了前因后果。
听完整个拦截失败的过程，卡特杨口瞪目呆，紧接着叹了口气：“现在可如何是好！”
“南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北山还未开口，早就围上来的军官们纷纷催促卡特杨。
再一次叹了口气，卡特杨有些躲闪面前这些袍泽的目光，缓缓解释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闻了原因之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南疆竟然再次生变。
事情的原委要从已经被看守起来的罗纳德说起，作为跟随泰勒反叛的宰相，在北山攻下林科兰尔之后，他就一直期望着泰勒能带兵回来，以稳定国内局势。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左等右等最终等来的，是泰勒兵败回廊口的消息。
本来，在北山离开林科兰尔之前，就跟修斯和瓦伦西尔商议过，关于兵败和传闻泰勒被俘的消息要瞒着这位北方大贵族。这样做的原因，是考虑到如果被罗纳德知道了所发生的一切，那么他极有可能为了保全家族，而想尽办法给自己的其余几个儿子传递发动兵乱的命令。
毕竟罗纳德自己也清楚，如果泰勒无法前来救援，他的家族在今后必然会因为他的叛乱而遭受到巨大的打击。
正因如此，关于真实的情况，留守王都的修斯一直不让罗纳德知晓。结果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前两日，修斯属下负责看守罗纳德的一个盗贼出身的士兵，不小心在罗纳德面前说漏了一句。
曾经的宰相，很聪明的从这一知半解的话语中，猜测到了真相。紧接着，罗纳德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决定，他自杀了。
修斯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机立断下令全面封锁，不要被外界得知。可是不出一天，就有属下向修斯报告，整个林科兰尔都在流传罗纳德已死。
而后来，根据修斯猜测，最有可能就是在罗纳德自杀之前，他就依靠着几年来在王都所埋下暗线，把自己身死的消息传了出去。毕竟修斯的间谍组织建立并没有多久，无法和罗纳德多年的辛苦经营相比。
对于这个结果，是没有人愿意看到的，留下罗纳德的性命，也是为了去稳定他的家族。只是作为大贵族中的佼佼者，罗纳德也很快的看透了这一点，只要他活着，他的家族就一直会受制于人。所以，他非常决绝的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把对家族唯一的制衡点，就这样抹去了。
随后，修斯也考虑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连忙去信给了卡特杨，要求他立刻派兵把他的兄长们控制起来。至于为什么没有给北山去信，是修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前线的战斗。
当卡特杨收到修斯传递而来的信件后，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回家去见代理族长的大哥卡洛。然而没想到，卡洛已经比自己的小弟，早于几个小时前得到了消息，在卡特杨回到家中时就已经在调集私兵，准备为父报仇。
本来卡特杨在此时还希望能用国家大义把卡洛劝下，毕竟整个家族从捷斯亚建国以来就是贵族，整整一千二百余年都世受国恩。
只可惜，对卡洛这种大贵族家里的长子来说，家族利益大于国家利益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国恨不足以和家仇相提并论。于是在劝解无效的情况下，两兄弟最终兵戎相见。
只携带了少数士兵的卡特杨，无法压制住卡洛，而逃回了下廊镇。紧接着，卡特杨召集了下廊镇中剩下的士兵，在和自己的家族对战的同时，给北山、修斯和瓦伦西尔分别传送去了一封紧急信件。
听到这里，北山连忙询问了信鸽出发的时间，略微一算才知道信鸽到达时刚好发生大火，所以他并不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言的点点头之后，示意卡特杨继续说下去。
“本来我想着瓦伦西尔大人已经拿下了南方防区的兵团，正朝着下廊行进，那么我只需要坚持几天，就可以等到瓦伦西尔大人两万大军的支援。结果没想到，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信鸽又带来了修斯大人的紧急信件……”卡特杨再次陷入回忆当中。
在修斯看到卡特杨信件不到半个小时，之前被他派去捷斯亚南部，查探南方各地贵族是否真心归顺平叛军的探子们，传送回了新的报告。而当修斯拿起报告，扫了一眼之后，就连忙再次给卡特杨和瓦伦西尔通报更复杂的危机。
在那封报告中，前去南部的探子发现几个南方大贵族突然召集了私兵，正朝着林科兰尔进发。
导致此事发生的根源，是捷斯亚千年以来，南北双方的大贵族都一直有联姻往来，以此结成更加牢固的利益同盟，这也是为什么林克在世时对这些大贵族非常头疼的原因之一。
身为罗纳德的长子，卡洛的妻子恰恰就是南方某个大贵族家里长女。所以在得到罗纳德身死的同时，卡洛立刻给自己的岳父写了一封信，希望能得到岳父家族的帮助，好为父亲报仇。且不论多年来形成的利益同盟关系，女婿的请求当然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卡洛的岳父也立刻鼓动了其余几个南方的亲家，集结起私兵朝着王都进发。
正因如此，本来按照原定的行程，瓦伦西尔所率领的两万大军离林科兰尔已经不远，而且他在收到卡特杨的紧急军报之后，就下达了急行军的命令。
结果，并没有走出多久，修斯的另一封信件让瓦伦西尔不得不调转方向，朝着南方奔袭而去，负责把这群乱臣贼子歼灭在前来王都的路上。
在这一系列的变动之中，修斯等人还以为事情可以得到控制，毕竟对他们来说，北山手里还握着四个兵团，只要调集一小部分就可以平定北方的动乱，而南方的动乱，瓦伦西尔也必然会平息。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因为中关大火的缘故，北山此时麾下只有一个兵团的惨败战士，态势已经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所以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瓦伦西尔将军无法驰援，我只有一个大队的兵力根本无法和大哥抗衡，只能亲自到中关驻地调集部队了。哪知道，现在是这种情况！”卡特杨一脸无法相信的看着北山。
听完卡特杨的来龙去脉，所有的军官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以为回到下廊镇，就是安全的时候，可现在看来，不仅后有追兵，前面也是凶多吉少。
希望，似乎在这一刻又要开始破灭。
北山也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睛，沉思了很久。
此刻，阳光穿过高耸的山峰，洒在谷地狭窄的通道里，北山的金发也被渲染的夺目四射。似乎在一瞬间，北山回到了林克带他离开迷途森林的那刻，未来的一切都变的未知。
虽然无法否认，现在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候，捷斯亚的未来也已经呈现出一股破碎的景象。但是，北山仍然坚定的相信，希望还在。
“保护捷斯亚的愿望破碎了吗？呵，如果这是命运让我必将面临的道路，那么来吧！看看我能不能让荣光重新回来！”
从喃喃自语到大声喊出，北山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