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国古代地域文化—文学思想概述
虽然缺乏体大思精的专门著作,但中国古代关于地域文化—文学的思考却非常丰富,分别散见于专门的地理学著作,正史的地理志,地方志,类书中的地理门类,此外,别集、总集以及选集中的序跋、地纪、地赋、游记文学、行旅文学以及人物传记(碑、传、墓志铭等),笔记、诗话、词话、文话等,亦有零散而珍贵的论述。
专门的地理学著作有《尚书·禹贡》《水经注》《读史方舆纪要》等。其中关于人地关系思想的论述,以及关于区划的理论与实践,对地域文化的研究有指导意义。正史地理志的体例由东汉班固《汉书》所开创。《汉书·地理志》记述了全国的政区设置、沿革及各地的山川、户口、物产、民俗和经济发展状况。此后,《后汉书·郡国志》《晋书·地理志》《宋书·州郡志》《南齐书·州郡志》《魏书·地形志》《隋书·地理志》《旧唐书·地理志》《新唐书·地理志》《旧五代史·郡县志》《新五代史·职方考》《宋史·地理志》《辽史·地理志》《金史·地理志》《元史·地理志》《明史·地理志》等正史地理志,记载了中国自西汉迄明各朝行政区划的建制,有的还兼及其区划沿革以及境内自然地理环境、古迹名胜、物产交通、风俗民情。在客观的记载中隐含着历代史官对地域文化的深刻把握,反映了时代的认知水平。中国地方志在春秋战国时期兴起,两汉六朝隋唐时期获得了较大的发展,宋元时趋于完备,明清时臻于鼎盛。地方志的撰述本身就反映了地域文化意识的成熟。而地方志中关于地域山川物产、风土人情、乡贤人物的记述,亦是地域文化的集中体现。此外,文人别集、总集中许多关于地域文化—文学的零章散句、只言片语,也颇为精彩。
大体而言,中国古代关于地域文化的思考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理论的阐发,即探讨地域自然环境与地域文化—文学之间的关系。二是南北地域文化—文学差异现象的记述与分析。
一 关于地域文化—文学的理论阐发
中国古人很早就认识到了地理环境对于风俗民情的巨大影响,而生活于其间的人的性格,气质与心理亦受到地理环境、风俗民情的濡染。如《礼记·王制》云:“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即论述了地理环境对民风习俗的决定性作用。又孟子云:“居移气,养移体,大哉居乎!”所谓的“居”、“养”在一定程度上即指人的外在环境。这种“人性皆同,居使之异”的观点,荀子也有类似表述:“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所处的地域文化对人的性格、行为习惯有不可忽视的影响。相近的论述还有《管子·水地》:“夫齐之水道躁而复,故其民贪粗而好勇;楚之水淖弱而清,故其民轻果而贼;越之水浊重而洎,故其民愚疾而垢;秦之水泔冣而稽,淤滞而杂,故其民贪戾罔而好事;齐晋之水枯旱而运,淤滞而杂,故其民谄谀葆诈,巧佞而好利;燕之水萃下而弱,沈滞而杂,故其民愚戆而好贞,轻疾而易死;宋之水轻劲而清,故其民闲易而好正。”《淮南子·坠形训》:“土地各以其类生……(人)皆象其气,皆应其类……坚土人刚,弱土人肥,垆土人大,沙土人细,息土人美,秏土人丑。”《国语·鲁语下》:“沃土之民不材,逸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而司马迁《史记》更是有着丰富的地域文化思想。《史记·货殖列传》将具体地域的自然环境与其民情风俗联系起来,如“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羮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榖桑麻六畜,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齐、赵设智巧,仰机利。燕、代田畜而事蚕。”“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鱼盐。临淄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于众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司马迁将地理环境与民情风俗相联系的论述方法为后世所遵循。如《汉书·地理志》言:“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亡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是书还曾具体论述:“邯郸北通燕、涿,南有郑、卫,漳、河之间一都会也。其土广俗杂,大精急,高气势,轻为奸。”又如朱熹亦云:“(魏)其地狭隘,而民贫俗俭,盖有圣贤之遗风焉。”“(唐风)其地土瘠民贫,勤俭质朴,忧思深远,有尧之遗风焉。”再如唐顺之亦曰:“西北之音慷慨,东南之音柔婉,盖昔人所谓水土之风气,而先王律之以中声者。……故其陈之则足以观其风,其歌之则足以贡其俗。”
地理环境影响了民情风俗,也影响了生活在其中的人。作为创作主体的作家,自然也不例外。地理环境—作家—文学作品的影响关系,古人也曾给予清晰的勾勒。《礼记·乐记》:“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此处的“物”,可以理解成是外界的自然环境,因物而感,故形于“声”,那么,也可以因物而感,形于文学作品。正如钟嵘所言“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歌咏。”的确,在自然环境中,“物色相招,人谁获安”,所以作家“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自然环境的变迁往往激荡着作家的心灵:“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地域自然和人文环境对作家心灵的影响感荡,是文学作品创作的原动力之一。
不同地域的自然和人文环境,对作家的性格、心理、气质与审美好恶的影响自然不同,故而不同地域的文学作品风貌也有所差异。据此,古人形成了以地域区分文化—文学的视角。如《诗经》十五国风的分类,即是这种地域文化—文学视角的体现。又如班固《汉书·地理志》划野分州,兼及水土风气与民间习俗的关系并证以《诗经》。如:
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故《秦诗》曰:“在其板屋”。又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及《车辚》、《四臷》、《小戎》之篇,皆言车马田狩之事。
班固揭示了地理环境及其地的风俗民情与文学创作之间的联系。后代论者延续了班固的思路。如汉末曹丕言徐幹“时有齐气”。《文选》李善注解释道:“言齐俗文体舒缓,而徐幹亦有斯累。”徐幹为齐人。而在古人看来,“齐气”向为舒缓。《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公子札来观周乐,乐工“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服虔注:“泱泱,舒缓深远,有大和之意。”《汉书·朱博传》:“齐郡舒缓养名。”颜师古注:“言齐人之俗,其性迟缓,多自高大以养声名。”《论衡·率性》:“楚越之人处庄岳之间,经历岁月,变为舒缓,风俗移也。”庄岳,齐街里名。齐地的舒缓风俗,也影响了作家的个性与文学风格。朱熹亦言:“某尝谓气类近,风土远。气类才绝,便从风土去。且如北人居婺州,后来皆做出婺州文章,间有婺州乡谈在里面者。如吕子约(祖谦)辈是也。”朱熹认为,影响文章风格的主要有两种因素:一是作家自身的气质,二是地域文化环境。而吕祖谦文风的变化与婺州的地域文化环境是分不开的。
刘勰也对地理环境与作家及其作品风格有精到的论述。《隐秀》篇:“朔风动衰草,边马有归心,气寒而事伤,此羁旅之怨曲也。”论述了地理环境对文学风格的影响。其在《物色》篇中提出了“江山之助”的重要概念:“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则繁。然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刘勰指出了楚国江山景物对屈原文学成就的帮助之功,也在某种程度上肯定了自然地理环境对文学的作用与影响。刘勰的“江山之助”一直是中国古典诗学重要的理论命题,得到了后代学者、作家不约而同的响应。如王勃《越州秋日宴山亭序》即言:“东山可望,林泉生谢客之文;南国多才,江山助屈平之气。”有论者亦以为唐代张说,“既谪岳州,而诗益悽惋,人谓得江山助。”宋祁还言:“江山之助,本出楚人之多才。”范仲淹言:“文藻凌云处,定喜江山助。”陆游《偶读旧稿有感》亦言:“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徐渭又言:“文章本许江山助,藻翰元抽草木妍。”
有的论者虽然没有应用“江山之助”的说法,但其论述的逻辑与刘勰颇为契合。司马迁自序曰:“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而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言:“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可致。……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在苏辙看来,司马迁为文之所以“颇有奇气”,与“周览四海名山大川”是分不开的。葛胜仲《陈去非诗集序》论陈与义诗歌曰:“会兵兴抢攘,避地湘广,……虽流离困厄,而能以山川秀杰之气益昌其诗,故晚年赋咏亦工。”陈与义的晚年诗歌成就同他从靖康元年(1126)至绍兴元年(1131)五年间的经历有密切关系。五年间,他辗转流徙于河南、两湖、广东等地,人在他乡的艰难,以及与中原故乡相异的南方风物,开拓了他的视野,使其诗歌的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文天祥也持类似观点,其《书汪水云诗后》评汪元量诗曰:“读之如风樯阵马,快逸奔放。询其故,得于子长之游。嗟乎异哉!”龚自珍对地理环境与文学风格之间的关系极为重视,以至于提出“为恐刘郎英气尽,卷帘梳洗望黄河”(《己亥杂诗》)、“自嫌诗少幽燕气,故作冰天跃马行”(《将之京师杂别》)。
二 南北地域文化—文学差异现象的记述与分析
中国古代的文化,南北差异要大过东西差异。这一方面是因为中国的水系大多自西向东。大江大河有效地沟通了上游与下游(即西与东)之间的交流,又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了两岸(南与北)的融合。如俞樾《九九销夏录》言:“群分类聚,凡事皆然。言南北不言东西,何也?愚尝谓,南条之水江为大,北条之水河为大。西北之地,皆河所环抱,故三代建都皆在河北。东南之地,皆江所环抱,故荆楚之强,自三代至今未艾。南北之分,实江河大势使然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南、北不同的地理环境滋养出不同的地域文化。中国地理以秦岭—淮河为南北界限。南方、北方在地理环境上相差甚大。“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在这里,水土可以理解成地理自然环境。南北相异的地理环境滋养了不同的地域文化。具体而言,如气候上北方以温带季风气候为主,南方以亚热带季风气候为主;地貌上,北方多地势平坦的高原和平原,南方多丘陵山地,河网密布。地理上的差异导致了生活生产方式的差异。在交通方式上,北方草场众多,适宜畜牧,故北方多以马匹代步;南方水系发达,方便舟楫,所以漕运发达。在饮食习惯上,北方气候适宜种植喜寒耐旱的小麦,故北方多面食;而南方盛产水稻,故南方多以米为主。在语言上,北方地势平坦,交通相对便利,故而北方的语言比较单一;而南方山高林密,交通闭塞,内部交流不畅,故而形成了丰富复杂的方言区。又相对而言,中国的北方开发较早,故北宋以前,中国政治中心大体都在北方;南方地形崎岖,气候炎热,降雨量大,古人很难适应,所以南方开发较迟。然而,北宋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的社会文化、经济重心也呈现出逐渐南移的趋势。
中国古人很早就认识到南方、北方地域文化的不同。如《礼记·中庸》载: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对于孔子这段话,郑玄注曰:“南方以舒缓为强,不报无道,谓犯而不较也”;“衽,犹席也,北方以刚猛为强。”孔颖达疏云:“南方谓荆阳之南,其地多阳,阳气舒散,人情宽缓和柔,假令人有无道加己,己亦不报。和柔为君子之道,故云君子居之。”又言:“北方沙漠之地,其地多阴,阴气坚急,故人性刚猛,恒好斗争,故以甲铠为席,寝宿于中,至死不厌,非君子之所处,而强梁者居之。”孔子区分了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的不同,郑玄进而分析:“南方以舒缓为强”,“北方以刚猛为强”,而唐代的孔颖达则更进一步,将南方之强的和柔舒缓与荆南之地多阳,北方之强的刚猛好斗与沙漠之地的多阴相互联系,指出了南北地理环境与文化气质的关联性差异。
梁刘勰言:“涂山歌于候人,始为南音;有娀谣乎飞燕,始为北声。”而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中也进行了大量的南北地域文化差异的比较,如:
南人冬至岁首,不诣丧家;若不修书,则过节束带以申慰。北人至岁之日,重行吊礼;礼无明文,则吾不取。南人宾至不迎,相见捧手而不揖,送客下席而已;北人迎送并至门,相见则揖,皆古之道也,吾善其迎揖。
昔者,王侯自称孤、寡、不榖,自兹以降,虽孔子圣师,与门人言皆称名也。后虽有臣仆之称,行者盖亦寡焉。江南轻重,各有谓号,具诸书仪;北人多称名者,乃古之遗风,吾善其称名焉。
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举而切诣,失在浮浅,其辞多鄙俗。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沈浊而钝,得其质直,其辞多古语。然冠冕君子,南方为优;闾里小人,北方为愈。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言可辩;隔垣而听其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而南染吴、越,北杂夷虏,皆有深弊,不可具论。
《颜氏家训》对南北方的习俗、称谓,以及音辞进行了一番比较。诚如明人于慎行所言:“其撮南北风土,俊俗具陈,是考世之资也。”颜之推还对南北文学批评风气的差异也做出了判断。
江南文制,欲人弹射,知有病累,随即改之,陈王得之于丁廙也。山东风俗,不通击难。吾初入邺,遂尝以此忤人,至今为悔;汝曹必无轻议也。
又唐魏征《隋书·文学传序》:“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稍后的李延寿的《北史·文苑传序》将此段话加以抄录,反映了时人对“江左”、“河朔”的文学差异有着一致的认识。
宋代以后,关于南北地域文化差异的论述越来越多。以宋代为例。宋祁曾言:“东南,天地之奥藏,宽柔而卑;西北,天地之劲方,雄尊而严。故帝王之兴,常在西北,乾道也;东南,坤道也。东南奈何?曰:其土薄而水浅,其生物滋,其财富,其为人剽而不重,靡食而偷生,士懦脆而少刚,笮之则服。西北奈何?曰:其土高而水寒,其生物寡,其财确,其为人毅而近愚,食淡而勤生,士沉厚而少慧,屈之不挠。”宋祁的论述和前代颇为相似,思路大体沿地域方位—地域物产—地域文化性格渐次展开。以地域论人、论事、论文的视角在宋代颇为盛行。最著名的便是宋太祖的禁中誓碑:“祖宗开国,所用将相皆北人,太祖刻石禁中,曰:‘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内臣主兵。'”宋太祖的这种偏见,后世却不乏赞同者。如“陈公莹中,闽人也。而专主北人,以北人而后可以有为,南人轻险易变,必不可以有为。”又晁说之分析南北之儒学的不同:“南方之学异乎北方之学,古人辨之屡矣。大抵出于晋魏分据之后,其在隋唐间犹云尔者,不惟其地而惟其人也。盖南方北方之强,与夫商人、齐人之音,其来远矣。今亦不可诬也。师先儒者,北方之学也。主新说者南方之学也。”貌似客观的言论,其实暗含对南方新学的不满。持论近似的还有陈造。
昔人论南北学异,古今几不可易。北方之人,如拙者用富,多才而后为富。若南士之学,富而为富不少,至内虽歉外若充足,莫能窥之者良多。用其才,南北巧拙,甚霄壤也。淮乡近中土,学者滞顿椎朴,投技主司,往往非南人敌。我其尤也:得一乃能用一,非入无以为出。坐是孜孜矻矻,必苦心极劳历年之久,仅乃得之。然得之晚,学之亦不蚤,犹窃有可诿者。吾儿学之蚤矣,然其齿乡书与吾相若,其迟莫类吾。由其滞顿椎朴类吾故。皆足以贻南方笑且侮,虽然,南方之秀粹拔异兼人者多矣,亦有苦心极劳,历久过吾而终无成者,吾自视常缺然而竟亦得之。兹岂非有阴制而默赋者乎?制之天,赋之命,其不当专责之人乎。至此昔人南北之论,似又未容县定而取决耳。今为南宫行,当信所学,固所守,信则不迁,就以外怵;固则不摇,夺以苟狥。才用其完,气全所养,舒徐豫逸,以听夫阴制默赋于工拙之外。外是,非吾所以望汝。
当然,宋代也存在对南北地域文化差异的客观分析。如:“西北东南,人材不同。”“大抵人性类其土风。西北多山,故其人重厚朴鲁。荆扬多水,其人亦明慧文巧。而患在轻浅,旰鬲可见于眉睫间。不为风俗所移者,唯贤哲为能耳。”“东南多文士,西北饶武夫,风声气俗,从古则然。”最值得注意的是,宋孝宗曾言南北之文的不同:“北方之文豪放,其弊也粗;南方之文缜密,其弊也弱。”
遵循南北不同地域、文化—文学风格不同的思路,更多的论者开始具体分析更次一级的地域文化—文学。如《宋史·地理志》即分析各地人才性格的差异,如:“(京东路)大率东人皆朴鲁纯真,甚者失之滞固,然专经之士为多”、“洛邑为天地之中,民性安舒,而多衣冠旧族。然土地褊薄,迫于营养”、“(河东路)其俗刚悍而朴直,勤农织之事业,寡桑柘而富麻苧。善治生,多藏蓄,其靳啬尤甚”、“(江南东、西路)其俗性悍而急,丧葬或不中礼,尤好争讼,其气尚使然也。”
这种小范围地域的文化—文学特征研究,其延续的仍是南方差异论述中的地域视角,即地域水土与文化—文学之间的关联性考察。这方面的论述在正史地理史、地方志以及各类文集别集中大量存在,兹从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