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与符海朝先生相识积年。在我的印象中,依他的年龄层次,能够兼治辽宋金元史,肯定是凤毛麟角者。他说话有时相当风趣和幽默,其实还是反映他对历史和现实的深刻认识。
我不懂心理史学,但符海朝先生能纵贯辽金元代近五百年间,北方汉人上层的民族心理,作了有相当难度和深度的研究,写出自己的心得,肯定是件推进史学发展的好事。全书文字相当顺畅,读来竟不觉得累,有点读小说的感觉,这说明符海潮先生对此问题别具匠心,认真地下了功夫,有些论述,反映了他的深入而独到的见解。
民族问题,民族之间的矛盾、融合等,当然是人类史上的一大研究课题。在人类的阶级社会中,民族之间矛盾、冲突、仇杀等是势不可免的,这需要以马克思主义的民族观正确阐述;但另一方面,在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中,由于汉族处较高的经济和文化水平,各民族之间的友好、通婚和融合,互相取长补短,也是势不可免的。史家的任务,就是忠于史实,客观而公正地论述。漆侠先生说,“只有在正确的民族观的认识基础上,才有可能正确评价契丹、党项和女真诸族及其建立的国家”。“对于契丹等族不论是在政治上、军事上,还是在经济上和文化上,只要是有益于中华民族发展的活动和创造,都应当予以肯定和称赞。同样地,对契丹等族活动中消极的甚至反动的方面,对中华民族的发展起着有害的或阻碍的作用,也都应给以批判和否定。评价契丹诸族及其国家政权,同评价汉族及其国家政权,用的是一个标准和一个尺度,这个标准和尺度就是历史唯物主义”。
符海朝先生论析辽金元代的北方汉人上层的民族心理,正是贯彻了这个原则。他说:“今日的史学专著和史学教科书,写到民族融合问题时,语调大多很平淡,阅读者自然也难以体验这一过程的复杂性。其实,汉文化当时所面临的深刻危机,最恰当的描述是 ‘天纲绝、地轴折,人理灭’。”他形容汉族士人的心态,使用了“‘陆沉’心理”、“对文明之殇的焦虑”、“载体之殇”、“汉文化面临覆灭之祸”、“艰难的心理转换”等,都是对历史真实十分准确而深刻的把握。当然,也诚如马克思所说:“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这是一条永恒的历史规律。”这条历史规律经过惨痛的磨合,终究还是起着永恒的作用。
存在决定意识,这是颠扑不破的唯物主义真理。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会看到,在同样或相似的存在下,人们的意识竟是千姿百态的。符海朝先生尽可能地爬梳残存的史料,对此五百年间的北方汉族上层各种复杂心理,确是作了相当全面的、尽可能深入的描述,为前所未见,应当说是本书的重要创新。给我印象尤深者,是对处于辽、宋、金三朝势力角逐之下,燕地汉族上层各种复杂心理的综合和归纳。
衷心祝符海朝先生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问世。
王曾瑜
2014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