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史观新视阈下中西价值观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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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社会是个可怕的大迷宫

人类是如何产生的?人类社会是从哪里发展过来的?人类社会发展是不是也像自然界那样有规律?等等。这些问题一直长期困扰着各个时代的学者。在对世界上各个领域的研究中,认识社会以及探索其发展规律是最难的了,也是最晚的。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无意轻视自然科学家的辛苦和贡献,但是对于社会规律的发现而言,自然规律的发现相对要容易。原因是什么呢?考察人们揭示和发现自然规律的历史,有一个最突出的特点和规律,也可以称之为发现规律的规律,人们对自然规律的关注和发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情况是源于某类现象的可重复性,某类现象经常重复发生并影响到人们的生产生活,于是人们就会对这一类现象产生特别的关注,琢磨这类现象产生的原因,只要以经常重复发生的现象为突破口进行深挖,找出产生这种现象背后的决定因素,这个深层的决定因素就是规律。比如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现象,我们人类天天都要身处其中,并且这一现象对我们人类的生产生活影响太大了,尤其是在古代的农业社会,春播、夏长、秋收、冬藏,不按照这个规律从事生产就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这一现象年年如此重复,且对我们人类影响巨大,我们当然要对它给予特别关注和研究了,于是各个时代的科学家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考察、记录、思考,最后就能够探索到隐藏在这一自然现象背后的规律。类似的如白天与黑夜的更替现象,也对我们的生产生活影响巨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现象人人都要遵从,而且每天都会重复一遍,自然人们不会不对这一现象给予特别重视。所以自然规律往往是从不断重复发生的自然现象入手,经过研究得到的。

可不要小看这个重复性的特点,搞研究的人往往特别强调所谓的问题意识,问题意识的产生主要是两个因素:第一是某个现象必须是个问题;第二才是人的敏感性。如果某个现象本身都不成其为问题,你研究者再敏感也不行,自然现象一经重复自然就是问题了,所以这个重复性使得研究者很容易找到需要研究的问题之所在。可不要轻视发现问题这个环节,这是每个科学研究者从事研究的首要环节,爱因斯坦说,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吉德林法则也说:认识到问题把难题清清楚楚地写出来,便已经解决了一半。这就是做一个自然科学家的便宜之处。而研究社会规律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社会现象之间有几分相似的情况是存在的,但是永远不会完全重复,某个历史事件如解放战争,不管历史发展到多少亿万年后,解放战争永远不会再重复发生了,因为问题很简单,事件的主要当事人均已作古,哪怕他们都活着也照样不会重复发生,不重复就很难发现问题,发现不了问题就感觉研究无从下手,这就是搞社会规律研究的最大障碍。

社会规律获取的难度与探索思维规律相比也是后者所无法比拟的。人的认识活动和意识产生也是公认比较难的一个领域,但是随着近代心理学和医学的发展,利用一些先进仪器也不难研究与认识、意识有关的一些问题和规律,更为重要的是人的认识规律也有重复性,也就是说,世上虽然有几十亿人,但是他们各自之间的认识活动发生机理和规律并没有本质的差别,意思是你只要对其中随意一个人进行研究,研究透了该人的认识活动和意识产生规律,世界上其他人也大致跟他一样,你不用把每个人都研究一遍。但是研究社会规律呢,你研究透了中国的社会发展规律,完全不意味着你对世界上一切国家都研究透了,这是很显然的问题,每个国家发展道路和发展规律都很不相同。另外一个原因是,一个社会由很多人组成,比如我们国家有13亿多人口,每个人的思想都不一样,13亿多人就有13亿多个思想,而且这些人的思想所起的作用大小又由于他们所处社会地位的差异而对社会的影响力大小也不同,但你不能说他们之中的哪个人完全不起作用,所以他们的思想各不相同,又都在起作用,但作用大小又不同,而且更难的是,他们的想法可能随时在改变着。你想,研究透一个人的思想都那么难,要搞清楚这由13亿多个思想的人混杂在一起后,这个社会的最终发展方向,该是多难啊!尽管我们现在有速度飞快的超级计算机,恐怕也是对此一筹莫展吧。所以费尔巴哈把历史看作“一个不愉快的可怕的领域”。《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37页。更多的人则把历史比喻成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宫。

解不开也得解,为什么?因为你既然或者自封,或者被封为一个哲学家,哲学是研究整个世界的,如果你连自己生活在其中的社会领域同时也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领域都没弄明白或者都不敢染指,那么,你这个哲学家是不是会被人瞧不起?那是肯定的了。所以历来的哲学家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自己没有说清历史的本事,但为了对得起那个哲学家的称号,也只好拼上老命去探索,他们可谓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正面说是没办法说清了,那就歪着说,所以我认为所有这些唯心史观学说都是在正面解释没有那个能力,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解释的情况下,最后他们就只好另外寻找捷径去“歪批”历史了。这个说法是我的发明,到底能不能站住脚,我们举例说明。

大家知道,唯心史观有两个大流派:唯意志论和宿命论。怎么会产生这两种流派呢?如上所述,这些学者是没办法正面说清,但又不得不说,就只好“胡说”了。有些学者就说了,咱不是研究历史吗?那好,我们就翻一翻历史书吧,随便一翻历史书,不管翻到哪一页,绝对记述的都是某个大人物某年月日做了某件大事,对历史产生了什么重大而深远的影响,绝对没有一本历史书上是这样写的:历史上的某年月日,张三一家早早地吃完早饭,就带着他的老婆和他们老两口所生的“七狼八虎”到了自家五亩薄田里,挥汗如雨,辛苦劳作,午饭也顾不得吃,直到晚上七点多才回家。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历史书!所以,假如我们把秦始皇、汉武帝、陈胜、吴广、刘邦、刘秀这些大人物和他们的事迹统统删去,可想而知这本历史书会是什么样子?那也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历史都是讲述大人物和他们的丰功伟绩的,没有大人物哪里还会有什么历史。打开电视只要是历史剧,不是戏说乾隆就是戏说慈禧,要不就是革命领袖题材,无一例外都是大人物,这也强化了我们现代年轻人的这种思想。胡适就说:一部历史就是一部大人物的历史,无大人物就没有历史。年轻人一听,胡先生说得太对了,我太崇拜他了!其实你按照我说的思路仔细想一想,胡适的这个观点其实蛮肤浅的,完全是就事论事,完全是对历史表面现象的一个简单总结,让我评价,我认为这是对历史不消花费任何气力的最省事的解读方式了,我们把任何一个中学毕业的普通人关在一个小房间,只交给他一本中学历史课本,告诉他,你好好琢磨一下这本历史书,什么时候琢磨出来历史是由谁决定的,什么时候放你出来,否则就关你一辈子黑屋。估计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就能憋出与胡先生同等水平的看法。

宿命论是在唯意志论的基础上稍微更深入一点的解读,只不过往前推的这一步不是很靠谱。唯意志论说历史都是大人物按照自己的意愿书写的,那么大人物都是怎么来的呢?难道他们天生注定都是大人物吗?这是比上面那个问题更难上十倍、百倍的问题了。每年每月每天每时全国出生那么多的婴儿,为什么最终就有一个成了大人物,别的都没有?这个问题太难解答了,有人用风水解释,有人用基因解释,还有人用其他因素解释,都难以服众。怎么办?好办。因为聪明的学者们发现一个诀窍:对于那些怎么都解释不清的难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推给神。只要说这是神安排的,那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有哪个不识抬举的人敢于大胆继续追问,那就是违背神的安排,就要受到神的严惩。你说谁还敢不服?所以他们就把大人物的诞生归结于或者是某个更早的大人物转生的,或者是秉承神的意志降临人间的,总之他们都是异于我们常人的。于是又有给这些人捧臭脚者,在这个思路指导下开始胡编乱造了,有人说这个名人的产生可不得了,是他妈偶做一梦,梦见巨龙缠身,第二天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也有的说某人生来不是凡品,人家出生的时候浑身长满鳞片,那就是真龙天子的命,其实是胎里带的牛皮癣。这种故事我们中国人最会编排了,这是我们国家某些民间文学家的拿手好戏,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你可能会被这些人蒙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你想想,他不这样编排行吗?如果他说,咳,我和某某名人是一个村子的,他妈生他时我亲自在现场帮着接生,跟我们普通人完全没有两样。如果这样,怎么说明这个人不同常人呢?有时我们也要注意这一点,就是这个名人本人更愿意别人把他的身世说得不平凡,他们起到了乐于消受甚至推波助澜的作用。比如刘备是个编草鞋的出身,却非要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玄孙。皇帝也是人种,却非要自己吹嘘自己是“真龙天子”,这群可怜的人儿不知道有没有认真想过,他们一辈子连自己的亲爹长什么样儿也没见过,就不怕别人说他们是“野杂种”。但是没办法,咱中国的老百姓就吃这套,不这样说还真不行,镇不住世人。

我认为历代的哲学家都是他们那个时代最聪明、最有学问的人,但是即便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的聪明人,都没法解开历史之谜,他们都被逼得说胡话。这只能说,解读人类社会真的真的很难很难,不是一般的难,所以马克思之前的所有哲学家几乎都是唯心史观,哪怕是那些在阐述自然界时曾经以何等彻底的大无畏的唯物主义勇气令无数人为之慑服的哲学家,但是,一旦他们的眼光转向社会领域时,都无一例外地滑向了唯心史观的深渊,所以社会历史领域被恩格斯形象地比喻为唯心主义的“最后的避难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