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话语表现理论的价值

我们已经了解了DRT的总体框架，现在来看看运用DRT对自然语言进行语义分析的独特价值。

一 DRT对名词短语与代词照应关系的刻画

DRT在诞生之时，就致力于解决困扰当时句法和语义学界的三个问题：无定名词短语的语义表达、有定名词短语以及代词的语义表达、话语中的前指现象。其中的代词与无定名词间的前指，被认为是DRT优于先前语义理论的一个重要标志。我们以基奇（Geach）提出的名噪一时的驴子句为例。

（6）If John owns a donkey, he beats it.

（如果约翰有一头驴，那么他打它。）

根据DRS的构造规则，可得方框图3-18：

根据DRT中从DRS到一阶谓词逻辑的翻译规则，图3-18可转换成一阶谓词逻辑公式：

（7）∃x［John（x）∧∀y［donkey（y）∧own（x, y）→∃z∃w［z＝x∧w＝y∧beats（z, w）］］］

（7）经过一系列变形可得：

（8）∀y［donkey（y）∧owns（John, y）→beats（John, y）］

（8）便是例（6）的语义分析，符合人们对例（6）的直观理解。按照传统语义学的解释，无定名词短语应翻译成存在量词的意义，即：

（9）∃x［donkey（x）∧owns（John, x）］→beats（John, x）

（9）后件中的x不被前件中的存在量词所约束，例（6）中所要求的“a donkey”与“it”的照应关系便没有体现出来，和人们的语感不一致。可见DRT关于驴子句语义问题的处理结果比传统形式语义学的分析更具合理性。

从DRT对单数代词照应关系的处理中，我们可知由单数代词引入的话语所指一定等同于某个已经出现的话语所指。已经出现的话语所指是由某个单数名词引入的，其所处的位置对该代词来说还必须是可及的。那么，对于复数代词而言，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10）Fred bought two donkeys. They are unhappy.

（弗雷德买了两头驴，它们不高兴。）

例（10）中第一个句子的DRS可以表示为图3-19。

图3-19包含了两种不同类型的话语所指：个体话语所指和非个体话语所指。个体话语所指又称原子话语所指，用小写字母表示，代表的是个体。如x代表的是个体Fred。非个体话语所指又称非原子话语所指，用大写字母表示，代表的是个体的集合。如Y表示个体donkey的集合。条件︱Y ︳＝2表示集合Y有两个元素。donkey∗（Y）表示Y是驴子，donkey∗既可以表示个体的驴子，又可以表示驴子的集合。接下来，我们处理第二个句子。They可以解释为two donkeys，引入新的非个体话语所指Z，使Z等于DRS中已有的非个体话语所指Y，则例（10）的DRS可以表示为图3-20。

我们似乎可以得出结论，类似于单数代词照应关系时所使用的方法，由复数代词引入的话语所指也等同于已经出现的表示某一复数名词的话语所指，但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例如：

（11）Fred admires Susan. They are writing a paper on plurals.

（弗雷德钦佩苏珊，他们正在写一篇关于复数的论文。）

例（11）中并没有短语可以做they的先行词，they指的是上文所提及的Fred和Susan的集合。这表明在处理复数代词的照应关系时，不能简单照搬处理单数代词照应关系时所使用的方法。为此，DRT对复数代词照应关系的处理提出了两种特殊方法：求和法（summation）和抽象法（abstraction）。

求和法指的是把两个或更多的话语所指合并成一个表示集合的单一的话语所指。在这个集合中，所有的被加数表示的集合和/或个体都连接了起来。求和法的起始格局（triggering configurations）是：K′是DRS K的子DRS（也可能是K自身）, v1, …, vk（k≥2）是出现在K中的话语所指，并且对于K′来说是可及的。其具体操作是：在中引入一个新的非个体话语所指Z，同时在Con K′中引入条件：Z＝v1⊕…⊕vk。

复数代词的建构规则是：

1．在UK中引入一个非个体话语所指Z；

2．在Con K中增加一个形如Z＝Y的条件，其中Y是一个现成可用的非个体话语所指，这个话语所指对被处理的代词所处的位置来说是可及的；

3．用Z置换被处理的名词短语。

根据专名、求和法和复数代词的建构规则，我们可以得到例（11）的DRS，如图3-21所示：

Z是通过运用求和法产生的，代表个体Fred和Susan的集合。U是复数代词they引入的非个体话语所指，U＝Z正是对“they的语义值是个体的集合”这一特性的反映。

我们再来看例（10）。例（10）中的they可以理解为两头驴子，也可以理解为两头驴子和Fred组成的集合。如果是后一种理解，运用求和法和复数代词的建构规则，则产生例（10）的另一种DRS，如图3-22所示：

从图3-22可以看出，they是由两头驴子和Fred构成的集合，两头驴子和Fred都不高兴。

抽象法将在以下“DRT对名词短语量化意义的刻画”中讲述。

二 DRT对名词短语量化意义的刻画

在英语名词短语语义处理方面，DRT注意到复数名词及数目词组（numeral phrase）具有的量化意义，吸取在处理名词短语量化意义极有成效的广义量词理论（Generalized Quantifier Theory，简称GQT）的长处，将广义量词看做两个集合间的关系。广义量词不是形式或自然语言的一个符号，而是这个符号的语义对应物。广义量词理论把自然语言中的所有量词都解释为二元量词，并认为自然语言中的限定词本质上是一种二元量词。二元量词作用于命题函项的序偶，而不是作用于一个命题函项，其句法是：Qx（Sx, Px），这里的Q是任意量词。例如，如果Px是Qx的集合所包含的个体多于Px集合所包含的个体的一半，那么“大部分Px是Qx”是真的。在针对量化句建构的DRS条件中，DRT增加了一个融合广义量词理论思想的表现形式，构成一个由三部分组成的双重条件K1QK2。在表达上，通常用一个菱形框表示连接两个DRS方框的Q。如：

其中K1被称为限制项（restrictor）, Q是广义量词，在菱形框中出现的话语所指x是双重条件中的主话语所指，K2被称为辖域（scope），是双重条件中的核心部分。K2是K1的子集，也就是说，K2提供了在K1中被描绘的情形的一些其他的描述。

（12）Most people are Chinese.

（大部分人是中国人。）

其DRS可以表示为图3-23：

抽象法涉及双重条件。抽象法的起始格局是：，具体操作是：由该DRS-条件的两个部分K1与K2构成一个并集Ko，即Ko＝K1∪K2。从UKo中选择一个话语所指w。在UK中引入一个新的话语所指Y，并在ConK中增加以下条件：Y＝∑w: Ko。

（13）Anne watched every film in which Leonardo diCaprio played. They were interesting.

（安妮看了伦纳多·蒂卡普赖尔演的每一部电影，它们非常有趣。）

根据广义量词理论，例（13）中的第一个句子的DRS可以表示为图3-24：

根据可及性的定义，处于子DRS中的话语所指y对主DRS中的代词they所处的位置是不可及的。而且they带有复数的语法属性，作为they的先行词的话语所指只能是非个体话语所指，个体话语所指x、y或z都不适合。从直观上看，they指的是Leonardo diCaprio演出的、Anne看过的电影。我们对图3-24中的双重条件运用抽象法，在当前DRS中引入一个不是个体而是由个体集合组成的话语所指Y，它是满足双重条件中主话语所指y的集合。抽象法的运用是通过如下等式体现的，如图3-25所示：

新引入的话语所指Y代表的是所有具有film（y）, z played in y和x watched y性质的个体y的集合，∑是求和符号。图3-25中抽象法的运用不能省掉条件x watched y，这个条件来自于被运用于抽象法的双重条件的核心辖域。如果被省略，那么图3-25中的总条件会使y表示Leonardo diCaprio演出的所有电影的集合，而不是Leonardo diCaprio演出的、Anne看过的电影的集合。这是抽象法的总特征：如果它要给出复数代词的直观上正确的解释，就必须被应用于限制项和核心辖域的并。抽象规则概括了第一个句子包括的所有信息，并引入了一个个体集合Y作为they的话语所指。根据复数代词的建构规则，引入新的非个体话语所指U，增加条件U＝Y，用U置换被处理的名词短语，可以得到例（13）的DRS，如图3-26所示：

谓语有分指理解（distributive reading）与合指理解（collective reading）之分。谓语的分指理解与合指理解实际上就是句中作主语的名词短语的分指理解与合指理解，因为谓语的分指理解意谓着作主语的复数名词短语引入的话语所指表示的是个体，而谓语的合指理解意谓着作主语的复数名词短语引入的话语所指表示的是由个体构成的集合。如：

（14）The lawyers hired a secretary they liked.

（律师雇了他们喜欢的秘书。）

例（14）有两种理解方式：分指理解与合指理解。既可以解释为每个律师都雇了一个秘书，也可以解释为这些律师共同雇了一个秘书。当例（14）解释为分指理解时，其DRS可以是图3-27，也可以是图3-28。

分指理解是用双重条件来表示的，双重条件的主话语所指x是原子话语所指。图3-27中，复数代词they指的是律师的集合，引入非个体话语所指Z，找到一个可及的话语所指X。而图3-28对复数代词they的处理是引进一个新的个体话语所指z，并且在可及的论域内找到一个可以作为先行词的话语所指x。

针对名词短语的合指理解，DRT设计出用大写字母表示非个体话语所指。当例（14）的谓语“hired a secretary”被解释为合指理解时，其DRS如图3-29所示：

合指理解不能用双重条件来表示，因为双重条件的主话语所指是原子话语所指，而合指理解需要引入一个由个体构成的集合的话语所指，即非原子话语所指X。在图3-29中，条件“the lawyers（X）”表示X代表由律师组成的一个集合，“X hired y”表示集合X和个体y具有雇佣关系。

那么是不是所有的复数名词短语后面的谓语都可作分指理解与合指理解呢？试比较：

（15）Few lawyers hired a secretary they liked.

（没有几个律师雇过他们喜欢的秘书。）

有趣的是，例（15）不仅只有一种理解方式：分指理解，而且they也不能像例（14）一样可以解释为律师的集合，它只有一种理解，如图3-30所示：

三 DRT对时间方面的复杂性和联系性的刻画

英语句子系列在时间方面的复杂性和联系性，DRT也能精确地刻画。句子的中心是动词，动词具有时态、时相、时体等众多时间特征。从时态的角度，句子有过去时、现在时及将来时之分；从时相的角度，句子又可划分为事件句与状态句；从时体的角度，句子有进行体与完成体之别。DRT在话语所指的家族中增加了e（表示事件）、s（表示状态）、n（表示说出话语的时间）和t（表示话语中所提到的时间）四个新成员；在DRS -条件的家族中增加了e⊆t（表示事件e延续的时间在t范围内）、e＜n（表示事件e先于话语的时间）、sot（表示s所持续的时间与t时间是重合的）、t＜n（表示话语中所提到的时间早于说出话语的时间）等新成员。而相邻句子的动词在时间特征方面的联系就更是错综复杂。例如：

（16）Jenny went to the beach on Saturday.

（珍妮星期六去了海滨。）

例（16）的DRS是图3-31：

图3-31中e: x go to y的直观意思为：e是一个x与y有“go to”关系的事件。这里引进了事件e的概念，通过它与时间的话语所指的关系便可刻画例（16）的动词时间特征。“e＜n”表示e这个事件发生的时间先于说话时间n。“e⊆t”原来的表述为“Time（e, t）”，意谓：e在时间上与t具有“⊆”关系，即e这个事件发生的时间被包括在t所表示的时间之内。而t是星期六。“Time”这个谓词的提出显得有新意，它把事件“e”的时间因素抽取出来与t进行比较，从而巧妙地显示例（16）中动词在时间上与Saturday的关系。

（17）Jenny was busy on Saturday.

（珍妮星期六很忙。）

例（17）是一个状态句，该语句的DRS如图3-32所示：

在图3-32中，s: busy（x）表示x处于“busy”的状态，“sot”表示“Jenny很忙”这种状态所持续的时间与话语中所提到的时间“Saturday”是重合的，“t＜n”表示话语中所提到的时间“Saturday”先于说出话语的时间。但是状态不像事件，事件所延续的时间在话语中所提到的时间范围之内。

DRT还能表征时体。如：

（18）Anne has bought a dog.

（安妮买了一条狗。）

它的DRS如图3-33：

例（18）中的动态动词（activity verbs）的完成体被表征为一种状态。这种状态是一个事件的结果：状态正好在事件结束时开始，用表示。也就是说，“安妮买狗”这一事件产生“安妮拥有狗”这种结果。“t＝n”表示话语中所提到的时间和说出话语的时间相同，“t⊆s”表示话语中所提到的时间在状态所持续的时间范围内。

（19）Anne has lived in Cambridge.

（安妮住在剑桥。）

该语句的DRS如图3-34所示：

图3-34表征了静态动词（stative verbs）的完成体，表明Anne不再住在Cambridge。这里我们需要一个事件e来结束状态s′，用e＝end（s′）表示。因此“has lived”描绘了一种状态s, s是状态s′（Anne's living in Cambridge）的结束引起的。

（20）Anne has lived in Cambridge for three years.

（安妮在剑桥住了三年。）

例（20）需要一个与例（19）不同的DRS来表征，如图3-35所示：

完成时涉及状态s，它是在另一个状态s′开始的时候开始，状态s′持续了三年，并且还没有结束。Anne处于状态s中，这种状态s是由状态s′（living in Cambridge for three years）引起的。“beg”表示状态的开始，“dur”表示状态的持续是从状态到时间总数（amount of time，记为mt）的映射，mt是一个表示时间总数的话语所指。图3-35中否定的子DRS表明并非存在一个事件e′, e′结束了s′的状态，也就是说，Anne仍旧住在Cambridge，这种状态还要持续下去，Anne还会继续住在Cambridge。

进行体的DRS可以通过给谓项增加一个进行的算子PROG来表征。例如：

（21）Jenny is reading the works of Shakespeare.

（珍妮正在读莎士比亚的著作。）

其DRS是图3-36：

DRT也能刻画句子系列在时间方面的复杂联系。如：

（22）A man entered the White Hart. He was wearing a jacket. Bill served him a beer.

（一个男人走进白鹿酒家，他穿着一件夹克，比尔给他上了一杯啤酒。）

例（22）的DRS是图3-37。

例（22）的三个句子在时间上是有先后依存关系的。第一句和第三句是事件句，第二句是状态句。“e⊆t”表明“x enter y”这个事件延续的时间在第一句话语中所表示的时间之内。“t＜n”表示话语中所提到的时间早于说出话语的时间。“sot′”指的是“u be wearing w”这一状态延续的时间与第二句所提到的时间是重合的。“e⊆s”表示“x enter y”这一事件持续的时间在“u be wearing w”这一状态持续的时间范围之内，即那个进入the White Hart的人在事件发生前后都穿着夹克。“e＜e′”则说明第三句所描述的事件发生在第一个句子所描述的事件之后，即那个穿着夹克的人只有进入了the White Hart之后，Bill才给他啤酒。这种句子系列在时间方面的复杂联系，以往的模型语义学很难描述，而在DRT中却能得到准确、细致地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