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五帝本纪》之“帝喾”考述
帝喾高辛氏是《史记·五帝本纪》五帝中之第三帝,前承炎黄,后启尧舜,是我国五帝时期社会发展过程中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史记·五帝本纪》既对帝喾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同时太史公的评价也显得宽泛和笼统。
一 帝喾事迹有一个逐步放大的过程
关于帝喾的身份,古书记载说法不一。《史记·五帝本纪·索引》引皇甫谧曰:“帝喾名夋。”《初学记》九引《帝王世纪》曰:“帝喾生而神异,自言其名曰夋。”王国维认为这个“夋”就是《山海经·大荒经》及《海内经》中的“帝俊”。甲骨卜辞中有“高祖夔”,郭沫若认为“夔”就是高辛氏帝喾。《史记·五帝本纪》: “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与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于颛顼为族子。”据此可知,帝喾为黄帝的曾孙、玄嚣的孙子、蟜极的儿子、颛顼的侄子。帝喾因辅佐颛顼帝有功,被封于高辛(今商丘市南23公里处高辛集)。综合这些记载可知,古书上的夋、俊、夔,同为一人,就是高辛氏帝喾;而帝喾又是商朝始祖契的父亲,契的母亲即帝喾次妃简狄。
先秦古籍中,帝喾出现较晚,其事迹也极为简略:《诗》《商书》《周书》中已有禹,但无帝喾。《逸周书》较早的几篇中已有炎帝、黄帝、蚩尤、少昊,亦无帝喾。《左传》中所言之古帝足有20位,无帝喾但有高辛氏。
帝喾之名首见于《天问》: “简狄在台,喾何宣?玄鸟致诒,女何喜?”隐约表示他与东夷之始祖母产生了瓜葛。但《天问》不以其说为然,遂有此一问。可知帝喾之出现,较之其他古帝要晚。
帝喾出现后,起初并没有为世人所重视,战国时期的《古本竹书纪年》中有黄帝、颛顼,有尧、舜,但就是不谈帝喾;《庄子》谈古帝甚多,不但《内篇》中无帝喾,即使《外篇》《杂篇》中也没有提及。
帝喾在战国及秦汉一些古籍中“事迹”极为简略,人们几乎无法知道他有何种“功绩”。《国语》中,帝喾凡三见,两见于《鲁语》,一见于《周语下》,依次录出:“周人禘喾而郊稷。”“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星与日辰之位,皆在北维,颛顼之所建也,帝喾受之。”以上三段文字,除周人把他当作祖神意义明确之外,其余两句令人茫然:三辰(日、月、星)如何“序”?颛顼既立了星与日辰之位,帝喾如何“受之”?实令人费解。
战国末期的《世本》讲帝喾甚多,但多附会之词:一是将他与高辛氏画上了等号。二是将他纳入了黄帝谱系,说他是“黄帝之曾孙”。三是给他安排了四名妃子。四是讲他生了帝尧。涉及其“功绩”的只有一句:“帝喾年十五岁,佐颛顼,有功,封为诸侯。”既然有功封为诸侯,那么“功”何在,因其语言简略而无从知晓。
对帝喾讲得最“详细”的是《史记·五帝本纪》,其辞曰:“(喾)生而神灵,自言其名,普施利物,不于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材而急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其动也时,其服也士。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可以看出,《五帝本纪》中的这段话,是空洞而抽象的,并且这空洞而抽象的表述似不单指某一个人,而应是那个时代所有部落首领的化身。此后,晋人的《帝王世纪》、宋代罗泌的《路史》等所记载的帝喾事迹,大抵不出《史记》的范围。所以有学者指出:“(对于帝喾),我们没有好多话可说,因为材料太贫乏了。以罗泌的善于东拉西扯……可是他还是不能不说:‘帝喾之治天下也,初无赫赫之功……’足见材料贫乏,就是善于附会的人也没有办法。”可以看出,“五帝”中的帝喾,其传说的材料是相对贫乏的,即便如此,他的事迹也是随着历史的推移而逐步放大的。
但是,仔细查找,帝喾的事迹和贡献还是有几项可述之处:一是如《史记》所高度评价的,他是一个仁爱之君,“顺天之义,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材而急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二是继承《颛顼历》,发展农业生产,教化万民。《大戴礼·五帝德》说颛顼“履时以象天” “治气以教民”,是指颛顼依靠天象历法指导农业生产,理四时五行之气以教化万民。许顺湛在其《五帝时代研究》中说,“黄帝时《调历》还不是十分完善,没有被后世所继承,颛顼在《调历》的基础上继承和完善,被称作《颛顼历》”。《国语·周语下》说:“颛顼之所建也,帝喾受之。”徐中舒也认为“龙山文化可能就是传说的高辛氏所建立的文化。‘辛’即‘薪’是树木,是以森林地带为其特征的”。三是都于亳,为商人的祖先。《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皇甫谧《帝王世纪》说“帝俈(喾)高辛,姬姓也。其母生见其神灵,自言其名曰岌。阿有圣德,年十五而佐颛顼,三十登位,都亳,以人事纪官也”。许顺湛说:“帝喾能明黄帝之道,能遵颛顼之道,能节用修财,能治序之三辰以治历明时,教民稼穑以因民。”又说:“帝喾时人与人之间相亲,饮食相与,守望相助,疾病相扶,耕以自养,长幼有序,左宗右社,明鬼神而祭之。制礼作乐,政通人和,男有分,女有归,壮有用,老有终,四海同风,九州共贯,天下归往,人以乐生,都于亳殷。”四是帝喾事迹虽少,但他之所以能跻身五帝行列,是因为他后世显赫。据《史记》所载,帝喾有四个妃子,有八子一女,枝繁叶茂,正妃开周之祖先,次妃开商之祖先。
二 帝喾是商族的神灵
如前所述,帝喾都亳,一般认为,此亳即南亳,即商丘南高辛镇。
众所周知,商族的始祖是契,又有很多人认为契是帝喾的儿子。契是否是帝喾的儿子,帝喾与商族是怎样的关系?
《礼记·祭法》: “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帝王世纪》:“殷出帝喾,子姓也。”王国维在《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中说,殷墟卜辞中称“夔”为高祖,“则夔必为殷先祖之最显赫者,以声类求之,盖即帝喾也”。胡厚宣认为契“父为帝喾,亦即太皞”,属于东方之族。曹定云也认为:“在古代,‘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殷人既禘祭帝喾,说明帝喾确为殷人之远祖。”又认为:“卜辞中既有先祖夔(合集1025等),又作高祖夔(合集33227);而又有 ‘大夔’(合集376反)。经笔者考证,此先祖夔(高祖夔)即殷之始祖契,亦即 ‘少皞契’;而 ‘大夔’(太夔)即殷之远祖帝喾,亦即传说中的 ‘太皞’。”
上述说法都认为帝喾是商族的祖先,这些说法主要是依据《史记·殷本纪》《大戴礼记·帝系》和《礼记·祭法》中的一些说法。《史记·殷本纪》: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大戴礼记·帝系》曰:“帝喾卜其四妃,而皆有天下。上妃,有邰氏之女,曰姜原氏,产后稷;次妃,有娀氏之女,曰简狄氏,产契;次妃曰陈隆氏,产帝尧;次妃曰陬訾氏,产帝挚。”
上述材料均言帝喾为商人的祖先,是契的父亲。这种观点源于“玄鸟生商”的传说。事实上,关于“玄鸟生商”的传说,也有一个发展、演变、膨胀的过程。
《诗经·商颂·玄鸟》: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郑玄笺:“天使下而生商者,谓遗卵,有娀氏之女简狄吞之而生契。”又《商颂·长发》说:“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郑玄笺:“禹敷下土之时,有娀氏之国,亦始广大,有娀女简狄,吞卵而生契。”《商颂》旧说是春秋初年宋大夫正考父为赞美宋襄公而作,近人有的以为是“殷商的颂歌”。这是这一传说的时代最早者。意思是说,天帝想要立子,就命令玄鸟降到人间,使有娀生下了契。玄鸟怎么会使有娀生下了契呢?郑玄说,玄鸟遗下的蛋,被有娀氏之女名叫简狄的吞掉,因而怀孕,就生下商的始祖契来。由于在商人部族诞生神话中,其始祖契来源于玄鸟,故契又称为“玄王”,如《诗·商颂·长发》云:“玄王桓拔。”毛传曰:“玄王,契也。”这是玄鸟生商的雏形。
《吕氏春秋·音初》对这一传说描写得更为详细:“有娀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谥隘,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高诱注:“帝,天也,天令燕降卵于有娀氏女,吞之生契。”以为有娀氏有两个女儿。《淮南子·坠形训》还具体举出了她们的名字:“有娀在不周之北,长女简狄,少女建疵。”
早期的传说,商的始祖契本来是“感天而生”或“无父而生”的,到了战国时期就有了变化。《楚辞·离骚》说:“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王逸注:“谓帝喾之妃,契母简狄也。”《离骚》又说:“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王逸注:“帝喾次妃有娀氏之女生契。”又《天问》: “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嘉?”王逸注:“简狄,帝喾之妃也。玄鸟,燕也。贻,遗也。言简狄侍帝喾于台上,有飞燕堕遗其卵,喜而吞之,因生契也。”又《九章·思美人》: “帝辛之灵盛兮,遭玄鸟而致诒。”王逸注说:“喾妃吞燕卵以生契也。”《离骚》《天问》《思美人》都是战国时屈原所作。屈原把简狄、玄鸟、帝喾三者捏合在一起,这时的简狄,已经成了帝喾之妃,商的始祖契,也摆脱了“无父而生”的局面而有了父亲。
到了秦汉时期,传说的内容又有了变化,谓契是简狄在行浴时吞吃鸟卵而生。《史记·殷本纪》: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尚书·中侯》: “玄鸟翔水,遗卵于流,娀简拾吞,生契,封商。”或以简狄行浴,是在玄丘之水。《诗传》: “契母与姊妹浴于玄丘水,有燕衔卵堕之,契母得,故含之,误吞之,即生契。”《诗含神雾》: “契母有娀,浴于玄丘之水,睇玄鸟衔卵,过而堕之,契母得而吞之,遂生契。”《列女传》: “契母简狄者,有娀氏之长女也。当尧之时,与其妹娣浴于玄丘之水,有玄鸟衔卵过而坠之,五色甚好,简狄与其妹娣竞往取之,简狄得而含之,误而吞之,遂生契焉。”
《吕氏春秋·仲春纪》: “是月也,玄鸟至,至之日,以太牢祠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帅九嫔御。”《礼记·月令》之说与之相同。高诱注《仲春纪》曰:“王者后妃于玄鸟至日,祈继嗣于高禖。”郑玄注《月令》曰:“高辛氏之出,玄鸟遗卵,简狄吞之,而生契。后王以为媒官嘉祥而立其祠焉。”又《诗经·商颂·玄鸟》毛传:“春分,玄鸟降,汤之先祖有娀氏女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之祈于郊禖而生契。”从高辛氏之出,玄鸟遗卵,简狄吞之而生契,到高辛氏帝喾夫妇于仲春之月与玄鸟至时,祈于郊禖而生契,后王因立以为祈嗣的高禖之祠,是这一传说的又一演化。
这些记载由简单到复杂,不断有所演变。在《诗经·商颂》中,只不过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有娀方降,帝立子生商”。到《吕氏春秋》居然变成了那么美丽的一个神话故事。《商颂》的玄鸟生商,郑玄说成简狄吞卵,到《列女传》又把玄鸟的形状描写为五色甚好,所以简狄才得而吞之。《商颂》的玄鸟,据《离骚》所指本来是凤凰,到《吕氏春秋》以及汉人的笺注,才都说成是燕子。生商的先是有娀,后来变成有娀之女简狄,简狄后来又有了姊妹。有娀之女,先说在瑶台,然后变成三人行浴,后来又说是与姊妹同浴于玄丘之水。商的始祖,本来是无父而生的,后来有了父亲帝喾,后来又说是在仲春之月,玄鸟到来的时候,帝喾与简狄夫妇一同祷于高禖。这些传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故事情节由简到繁,逐步演化,但始终没有改变“玄鸟生商”的主题。也就是说,人们始终把玄鸟作为商族的图腾,殷商王朝的始祖契,是由玄鸟所生。创生神话作为发自人类最底层的文化史现象,与图腾信仰有着密切的联系。在图腾观念中,图腾生育信仰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图腾生育信仰可分为两种类型,其一为感生信仰,如“舜母见大虹,感而生舜”; “炎帝神农氏,姜姓,母曰女登,有蟜氏女,少典之妃,感神龙而生炎帝”。其二为吞食图腾物,诸如吞食鸟卵或植物果实等。以上关于玄鸟生商人的神话,实际上表明了远古时期卵生图腾信仰的存在。玄鸟也就成了商最初的氏族祖先,是氏族的庇护者。
两汉以来,许多古文经学家,如毛亨、左丘明等,都竭力反对契本无父的说法。从东汉王充的《论衡》,一直到清朝崔述的《考信录》,也有许多著作严词批驳玄鸟生商的传说。清朝今文经学家皮锡瑞,在《经学通论》一书中,对这种说法曾做过总的回答。他说:“《玄鸟》诗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则契生于卵甚明,若但以为玄鸟至而祀生契,何言天命,又何但言天命玄鸟?作此诗者,近不辞矣。《诗经·商颂·长发》云,有娀方降,帝立子生商,《列女传》高诱《吕览》注引皆无帝字,诗称有娀,不及其夫,自不以为帝喾所生,则契非帝喾所生甚明。”又说:“且据诗而论,无论事之有无,而诗人所言,明以为有,如必断为理之所无,则当起周鲁与宋,作诗之人,责以诬祖之罪,不当谓三家说诗为误,责以诬古之罪也。”又说:“尝谓后世说经之弊,在以世俗之见,律古圣贤,以民间之事,拟古天子。仲任生于东汉,已有此等习见。即如其说,亦当以为诗人之误,不当以为儒者说诗之误也。”皮锡瑞以为作诗的人,是相信感生之事,相信契本无父、玄鸟生商的。他反对古文经学家附会解经,以及王充等人的所谓科学之见,说:“无论事之有无,而诗人所言,明以为有。”认为既要解诗,就应当承认诗人确是相信那些传说的。其实这些神话传说,说它真有其事,当然不能;说它荒诞无稽,完全没有道理,恐亦不妥。
传说契本无父,同文献中常见的“古者知母而不知父”的说法相类似,都是远古母系氏族制度曾经存在过的一种反映和形迹。传说玄鸟生商,则是早期商族崇拜鸟图腾的遗存。图腾崇拜是在原始人联合成为早期氏族的家长式集团的时期产生的,这种集团由于起源于共有的女祖先,因而彼此又常常统一地结合在一起。早期商族以玄鸟为图腾,便是荒诞地把这一部落的人说成是起源于玄鸟。而《诗经·商颂》的传说,又恰恰把女祖先有娀和鸟图腾统一地结合起来。“玄鸟生商”的神话,我们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但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创世神话,大都是该民族早期发展、社会状况、民族精神以神话形式进行表述的历史文本,它是该民族文化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特定表现形式。尽管其中有不少前人臆想和后人附会的成分,但都能反映出真实历史的一些影子。今天,我们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所谓契本无父、玄鸟生商这一感天而生的传说,至少说明了契之前无父而生,契之后子孙相承,它反映了商族由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的真实史影,也反映了商族以玄鸟为图腾这一历史的残迹。因此,它对于研究商族起源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由上可见,高辛氏与帝喾是否是一个人,帝喾是否是契的父亲,契与阏伯是否是一个人,自古以来,说法不一,至今仍莫衷一是。可以说,契是商人的始祖,从契开始,商族由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社会,有明确父子相传的社会也是从契开始的。正是从这一意义上,笔者以为,帝喾、夔、帝俊、少皞等都是商人的远祖,都是商族图腾崇拜的痕迹,是商族神灵的体现和化身,是传说时代历史传说的变化和膨胀的结果。
三 帝喾葬地多处的现象可以理解
帝喾葬地多处。《山海经》三次提到帝喾,两处讲帝喾之葬地,《海内北经》说“帝尧台、帝喾台、帝丹朱台、帝舜台,各二台,台四方。在昆仑东北”;《大荒南经》说“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郭注 ‘即狄山’)”。据此有学者认为黄帝陵、颛顼陵在辽东半岛。今陕西省渭南合阳县、河南省内黄县、商丘市睢阳区高辛集各有帝喾陵。张新斌在其《二帝、二帝葬地与祭祀二帝》中认为颛顼、帝喾二帝葬在河南内黄,认为“这里发现的建筑基址与碑刻不仅确证了内黄长期以来为二帝陵所在,碑文所透露的信息也加深了我们对明清时期国家公祭二帝具体细节的了解”。而张琼主编的《三商之源商丘》则有如下论述:“今商丘古城南23公里处有高辛遗址,由高辛集、帝喾陵、潘庙村三部分组成。高辛集周围原有土城墙,东西南北各有城门,现已遭破坏。高辛集地势四周高而中间略低,呈龟背形。考古发现集镇下叠压着古代城池文化遗址,有原始社会的龙山文化遗存,更多的是周、汉至唐宋时期的文化遗存,目前出土的文物有战国时期豆类、汉代绳纹陶器以及唐宋时的陶器。从考古发掘看,地下的古文化遗址要大于地表上的高辛集。帝喾陵位于高辛集西北角,现存墓地为一高大土丘,南北长233米,东西宽130米。陵前原有帝喾祠、沐浴室、更衣亭、禅门等古建筑,院中有大量碑刻,但多毁于战火。现在帝喾陵遗址上散存着汉代绳纹陶片和陶器及汉以后各代的陶瓷瓦砾,另有明代嘉靖年间石碑一通。潘庙村位于帝喾陵西北1.5公里处,传说这是高辛氏的后花园,实际为周至汉的古墓群。这里已经出土了大量殉葬文物,成为研究我国古代殉葬制度的宝贵实物资料。”笔者在拙作《商丘通史》(上编)中也有类似的表述。
如何认识这一问题,是诉讼到底,还是各行其是?笔者以为两者皆可。学术界研究帝喾葬地的确切位置是应该提倡的;各地方举行相应的纪念活动,一是弘扬祖国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二是促进地方经济社会的发展,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同时应该说明,帝喾葬地多处的现象可以理解,因为帝喾是传说时期的人物,我们今天的纪念活动其实质是在纪念具象的情况下弘扬我们的华夏文明。
四 帝喾是传说中的人物,传说时代的历史也是信史
“夏商周断代工程”只证明夏代为信史,夏代以前为传说时代,而夏代距今是4000年。那么,如何认识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如何认识《史记·五帝本纪》的记载?
许顺湛先生在其《五帝时代研究》一书中首先确认伏羲、燧人、神农为“三皇”,认为“三皇都是历史时代的标志”。并要解决“五帝时代是传说时代还是历史时代”的问题,就要说明五帝时代不是传说时代,而是历史时代。《中原文物》2005年第5期开辟“五帝时代研究笔谈”栏目,发表了朱绍侯、李先登、马世之三位先生的文章,对许顺湛先生的提法给予热评。徐中舒认为,《五帝本纪》所列帝王世系,是“太史公根据古文资料《五帝德》《帝系》(见《大戴礼》)而整理出来的”, “司马迁整理的系统,是有相当根据的”。笔者在此想说明如下几种观点。
(1)五帝是传说中的人物,是中华文明起始时期的代表,其事迹虽不确切,但其时代是存在的,这已有大量考古材料的证明。否认五帝时代的存在就是否认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因此是不可取的。
(2)在叙述五帝时代的历史时,应采用“五帝时代”的表述,而尽量回避“传说时代”的表述,以免产生误解。
(3)不能否认《史记·五帝本纪》的记载,但也不能过分拘泥于《史记·五帝本纪》的记载,比如帝喾与黄帝、颛顼、尧、舜的关系等。
(4)在文字产生以前,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最初的历史都是通过“口耳相传”的形式流传下来,因此在古文献中保存了大量的古代传说,用这种古代传说史料所记述的时代,我们称为“传说时代”。但“口耳相传”的历史并非向壁虚构,应该说其渊源有自,自有其真实与合理的性质。因此,我们不能否认这些传说文献,也不能否认传说时代的历史不是信史。
[本文是参加“中国《史记》研究会第十三届年会”(2014)提交的论文。原题目《关于帝喾研究的几个问题》,为“内黄·第二届颛顼帝喾与华夏文明学术讨论会”(2008)论文,收入张新斌、张顺朝主编《颛顼帝喾与华夏文明》论文集,河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