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话
嘉量：想当始皇帝的梦想

开始接触台北故宫文物之后，发现过去在教科书或是历史书上读到的知识，竟然以具体的形貌出现在眼前时，每每让我感动不已，这是以前从没想到的事情。在这感动片刻，“了解故宫真好”的想法就跃上心头。

台北故宫收藏了“升”的计量器，称为“嘉量”。秦始皇不仅统一天下，也统一了度量衡。制作嘉量的是新朝，这是夹在秦之后的西汉及东汉之间的朝代。建立新朝的王莽极为崇拜秦始皇，把自己当作始皇帝再世，制造嘉量颁布全国。

这个度量器，在一个“升”的单位里，可以标示好多个不同度量衡单位，机能构造令人赞叹。中央圆形主体容器的上方是“斛”，下方是“斗”，“斗”是“斛”的十分之一。右耳形状的容器是“升”，“升”是“斗”的十分之一，左耳形状的容器是“合”，“合”是“升”的十分之一，“合”的下方有“龠”，一“合”等于两个“龠”。

“给我热两合酒”“不嫌弃斗酒”，这些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用语，竟然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一个嘉量就涵盖了所有的基本计量单位。

不只是容积，这也是一个显示长度的计量器。从中央主体容器的深度连接升的内侧，联结出一个正方形，其中一边的长度是一尺。长度的单位分为“分”“寸”“尺”“丈”“引”，十分＝一寸，十寸＝一尺，十尺＝一丈，十丈＝一引。嘉量显示的一尺，就可对应所有的单位。

嘉量
新朝 铜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品
高25.6cm

这件万能的度量器是两千年前的器物，竟然就如此精密，中国文明的早熟度非常惊人。同一时期的日本，可能还停留在用石器刀具切肉吧。王莽屠杀汉朝皇帝，夺权成立新国家。王莽想实施秦始皇的中央集权制度，实现超高效率的政治。然而，王莽的新政只维持了十五年，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也只有十五年就倒台，算是历史的讽刺和巧合。王莽以“篡位者”的恶名流传千古，但是对于王莽具有愿景的政策，我想予以肯定。

王莽效法秦始皇制作嘉量，上面所刻的两百四十九个字，是为表彰其正当性。铸造这个度量器，除了有单位刻度的经济功能外，更具有政治的意涵。度量衡与国家统一同步进行者，不只新朝，后代也出现过。清乾隆皇帝在太和殿前设置了一个很大的“升”，他建立了历史上版图最大的王朝，也像秦始皇一样在广大的中国土地上推动统一的度量衡单位。

第一个想到度量衡的秦始皇，在历史上的评价被低估；事实上，如果没有秦始皇，就没有今天的中国。秦始皇实质掌权约十年后即完成统一，其背后的因素除了长期战争下来各国积弊已久，还要加上秦国的富国强兵政策，其成果不单是归功秦始皇一人。

秦始皇最厉害的地方，在于统一之后导入崭新的制度，例如经济政策上导入度量衡、文化政策上统一汉字、交通政策上统一车轮的宽度。台北故宫也收藏有“秦量”，这是秦朝发送至全国各地的度量器，俾以统一度量衡的单位。秦朝的度量器有青铜制的，也有土制的。青铜器价值昂贵，土器则便宜又可量产，又称为“陶量”。

台北故宫的“秦量”外壁铭文是这样写的：“二十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一，歉疑者，皆明壹之。”秦王政二十六年，也就是公元前二二一年，秦统一天下。为了征收税金计量谷物用的“升”是国家经营的重要工具，因此秦始皇下令严格使用；换言之，度量衡让公平征税变得可能。后世的中国人启用了科举制度，这是一种严格公正的公务员考试，运用很多方法避免徇私或不公，严密程度被形容“如度量衡一般”，一丝一毫不能妥协。

度量衡是中国统治的象征，依法执行权力，向人民实施。故宫收藏的度量衡文物，令人想到精密的统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