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话
释迦牟尼佛坐像：补足故宫缺口的日人

从台北故宫的展示馆入口处，进去后向右转，有一个展厅全部是佛像。导游带领的观光团或许常会省略跳过，但却集合了不少喜爱佛像慈眉善目的粉丝。这个展厅的名字叫作“楷栋室”，楷栋是这些佛像收藏的捐赠者彭楷栋的名字，他的日本名叫新田栋一。故宫的收藏已是相当完美，但不是没有缺点。其中之一的缺憾就是缺乏佛像，这与清朝历代皇帝不热衷于收藏佛教艺术有关。佛教传至东方，对于东亚是一件大事，佛教艺术因而兴盛。故宫网罗了中国文化五千年的精髓，没有理由把这项排除在外，而补了这个漏洞的人就是新田先生。新田先生一九一二年出生于台湾新竹，这时辛亥革命才发生不久。由于家境并不宽裕，小学也没能毕业，开始在撞球店打工，因而精通撞球。为了成为撞球选手，十五岁时搬到日本，在东京市区的山田撞球场工作。之后回到当时受日本殖民统治的台湾，与日本女性结婚，从事指导台湾总督府内日本官员打撞球的工作，逐渐累积人脉，开始经营贸易公司，做起海军物资的生意，主要与日本方面往来打交道。

释迦牟尼佛坐像
北魏太和元年 铜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品
高40.3cm

这个时期的新田先生曾有一段逸事。他曾在日本殖民统治时代主演电影《望春风》，这是一部“台湾第一部由台湾人制作的商业电影”。一个出身望族的男生，和一个演艺界的女生，坠入爱河。最后还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的身份”隔阂，无法结为连理。在台湾的热闹街上，有着美男子五官的新田先生打撞球的英姿，加上不良少年吊儿郎当的气息，被导演“一见钟情”而邀请他演出。电影票房很好，新田先生虽然开启了明星之路，但是事实上他只演了这一部片，就回到经商的世界。

战后新田在日本发展，从台湾运送地下物资到日本，用赚到的钱在东京市区经营多家餐厅，例如在苏联大使馆旁的“drive-i n麻布”餐厅、印尼苏加诺总统夫人黛薇女士在成为总统夫人之前曾经工作过的赤坂夜总会“Copacabana”。他也在银座经营大酒店，日本各地都有不动产，在新干线开通之后土地大涨。一九八一年的日本富豪排行榜上排第十三名，新田先生的“日本梦”成真。新田先生四十岁时开始搜集佛像，本来是爱好古董，后来因为涉嫌黑市交易美元，被警察依违反外汇法逮捕，遂改为以佛像为主。“鬼迷心窍”的一念之间，越过了法律的红线，因此潜心向佛改过自新吧。新田先生后来联系了几家拍卖公司，开始竞标佛像，以雄厚的财力取得不少好作品，即使和欧美的美术馆、收藏家竞标也能获胜。佛像的来源不只中国，也扩及朝鲜半岛、东南亚、印度，世界有名的佛像逐渐辗转到新田先生的手上。

过了七十岁以后，新田开始想要把搜集的佛像捐赠出去，例如东京国立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台北故宫也锁定了新田先生的收藏，二〇〇〇年时通过“驻日代表”罗福全先生开始接触新田先生。新田先生的个性是不轻易相信别人的，有人说他“讨厌交际”“城府很深”；但是由于罗福全先生豪放磊落的性格，加上之前在美国的经历，他得到新田先生的完全信任。新田先生决定给台北故宫捐赠，二〇〇四年就捐赠了三百五十八件佛像，台北故宫为表达感谢，特别举办“法象威仪——彭楷栋捐赠文物特展”。人生的大事，安心画下句点，新田先生于二〇〇六年过世。有关新田先生捐赠的故事，日后再谈。

新田先生所捐赠的收藏中，其中有一件《北魏铜鎏金造像》是小老虎的佛像，被指定为日本重要文物，因此不能马上运到台北故宫，必须先暂时保管于位在东京市区内的台北经济文化驻日办事处。这是二〇〇八年时的事情了，我曾经拜托当时的“驻日代表”冯寄台让我看一眼，印象中是一尊很小的佛像，表情十分优雅，散发着庄严神圣的气息。

北魏时期的作品是佛像制作的最高峰，这些可说是代表台北故宫的佛像，顺利送到台北故宫，成为楷栋室常设展示亮点作品。每次到访故宫行经楷栋室时，一定会想起新田先生战前战后穿梭日本台湾两地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