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渊(5)
“上校先生,我想跟您说一句话。”西泽尔说。
“求饶的话跟腓特烈少爷说也许更管用。”上校耸耸肩。
“不是求饶的话,是您会感兴趣的话。”
上校挑了挑眉,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把耳朵凑向西泽尔。
“上校小心!那小子没准带着武器!”某个黑衣伙计恍然大悟,高声提醒。
但西泽尔只是在上校耳边轻轻地说了句话,两人就这么分开了。上校凝视着西泽尔,脸色变得很微妙,接着他微笑起来,上下打量西泽尔,仿佛一个老师打量自己最欣赏的学生。
“上校!别听那小子花言巧语!那小子不可信!”腓特烈少爷大吼。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上校和西泽尔短暂地交头接耳,时间长度不过几秒钟,只够说一句话的,眼下这个麻烦的局面,西泽尔说一句话就能让上校对他的态度逆转过来?那句话难道是魔咒之类的东西么?
他终于挣脱了黑衣伙计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枪就要瞄准西泽尔,管他的呢,杀掉再说!愤怒已经冲昏了腓特烈少爷的脑子。
可上校忽然伸手抓过了腓特烈少爷的古董猎枪,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腓特烈少爷那张光洁如玉的脸上。腓特烈少爷被打傻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上校,像是一个骄纵的小女人被素来娇纵她的男人给打了。
“这么好的资质,当什么机械师啊。”上校挥挥手,“那么就此再见了,西泽尔少爷,米内少爷。”
西泽尔拍了拍米内的肩膀:“我们走吧。”
米内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就没事了?谁知道上校这老狐狸在耍什么心眼,他的义肢里还填着子弹呢,会不会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枪响,然后自己就栽倒在血泊里了?
“上校让我们走,我就走好了,这里上校说了算。”西泽尔转过身,以正常的步速走出通道,米内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瑟瑟发抖。
直到他们离开了射程范围也没有任何异常,上校微笑着看向他们的背影。拐过一个弯,米内在西泽尔背后猛推一把,两个男孩飞跑起来。
机械修理店的深处,黑色的帷幔背后,摆着两张考究的皮沙发,纯银包裹的扶手闪闪发亮。兑付完今夜的赌金之后,上校又换上了和蔼可亲的面孔,邀请腓特烈少爷去自己的小酒廊坐坐。
脚下是一寸厚的波斯地毯,身边的立柜里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还有身披黑纱的性感女孩帮腓特烈少爷上药,但这些都没法让腓特烈少爷高兴起来。
这个骄傲如雄鸡的漂亮男孩现在蔫得像只被人拔了毛的死鸡,看那沮丧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扑到身边女孩的怀里去哭一场。
他输掉了十连战,输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学生手里,从此他在某些女孩心里的地位可要大大打折了,他还输了不少钱,因为他让仆人扮作赌客,悄悄地在自己身上下注。
腓特烈少爷的家境确实不错,却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富有,他花钱大手大脚,最后竟然需要用甲胄格斗场上赢来的钱偿还高利贷,所以他才要求打这场十连战。
现在他完了,黑道很快就会追到他家里去问他要债,他只有用家里那些昂贵的收藏品来抵债。
“道上的事情我会为你说几句话,小事情。”上校点着一根雪茄递给腓特烈少爷,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那孩子不会再来的,过段时间你还会是马斯顿甲胄格斗场上的第一,还会有女孩崇拜你。”
上校总是这样,对年轻人充满了关怀和爱,拍拍他们的肩膀,对他们说些鼓励的话,无论对方是裘卡杜、米内还是腓特烈少爷。这样年轻人会更听话,给他创造更大的财富。
“您怎么能放那小子走呢?”腓特烈少爷哭丧着脸,“那小子可是在您的场子里捣乱啊,他还毁了您的一具甲胄。”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孩子在我耳边说了什么?”上校冷冷地笑了,“‘那小子说了什么魔咒一样的话呢?让上校那个狡猾的老东西放他走了,以那老东西的性格不该容忍这种事的啊!’腓特烈少爷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没有没有!您这么做一定有您的理由!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理由,好长长见识。”腓特烈少爷谄媚地微笑起来。他输掉了比赛,欠着大笔的钱,没有了跋扈的资本,所以特别顺从。
“他说:‘我知道您在谁身上下注。’”上校吐出一口雪茄烟,目光变得深远。
“什……什么意思?”腓特烈少爷懵了,“您在谁身上下注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在他身上下注,换句话说,我也赌他赢!”上校冷冷地说,“这场比赛最大的赢家不是他,是我,因为我下的注多。”
“怎……怎么会这样?”腓特烈少爷可怜巴巴地问,“他们都说我……说我是您的爱将啊,您怎么会不赌自己的爱将赢?我可是打赢了全马斯顿的人啊,我还打赢了那个龙王……那小子只是运气好而已,我轻敌了。”
“别为那点名声担忧,钱,关键是钱。”上校把一张支票丢给腓特烈少爷,“我赢了就是你赢了,这些钱够你偿还欠债了。”
“我……我只是没想到您会放弃我……”腓特烈少爷红着眼圈。
“我没说要放弃你,但我开赌场是要赚钱的,我在最有希望的人身上下注,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上校缓缓地说,“那个名叫西泽尔的男孩,我观察了他一个月。从他第一天来这里,我就觉得他很有意思。他不是来卖命的,他是来赢的,他很懂机械,他破坏性地提升了黑武士的输出。真有意思,那是军用技术,居然能在那间机械学院里学到。”
“我真的只是疏忽了,如果我知道那小子想阴我,我就会更加注意胸口的防御,他绝对撑不过我的轮转式重击。”腓特烈少爷简直是在哀求了。
“阴你的不是他,是我。”上校冷笑,“那一局的时候你难道没觉得功率不够,右臂的灵活程度变差了?需要我提醒你么?给你检修甲胄的那名助手是我的人!”
“我我我我……”腓特烈少爷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赌你赢有什么好处?你的赔率低,他的赔率才高!一块金币扔在他身上,我能赢回十块!冠军的用处就是被下一个冠军打倒!你要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狰狞的神色一闪即逝,上校还是那张慈祥的脸,“我对结果很满意,我去找那个孩子不是因为他给我惹了麻烦……是因为他很有意思。”
腓特烈少爷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点不够用。
“他知道我会赌他赢,他也知道我在观察他,他完美地配合了我,我和他都很开心。”上校幽幽地说,“开心得让我觉得不舒服了……让我疑惑到底操纵比赛的人是他还是我。”
“有人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你在看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我在观察那个男孩的时候,他也在观察我……那个孩子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真像一座深渊。”上校饮尽了杯中的白兰地。
敲门声远远地传来,那只机械鹦鹉扑振着红铜薄片制造的羽翼尖叫起来:“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上校脸色一变,挥挥手示意那两个身披黑纱的性感女孩带腓特烈少爷离开:“抱歉,我亲爱的腓特烈少爷,谈话得到此为止了,今夜我有贵客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