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关于倪瓒《渔庄秋霁图》的八卦
按照《汉语大词典》的解释,“八卦本是反映古代人们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具有朴素的辩证法因素,自被用为卜筮的符号,逐渐带上神秘的色彩”。正是因为如此,现在大家都把那些尤其是和娱乐界有关的不能证实其真伪的花边新闻也叫作八卦,一般来说,都有些负面色彩。其实,对于这个词大可不必如临大敌,我们做的一些研究,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八卦。这里讲的《渔庄秋霁图》的流传问题,在我看来,就是如此——一个典型的八卦研究,更何况是以我这样一个玩票性质的人来做,那更是毫无疑问的八卦做法了。
关于倪瓒的生平,作为“元四家”之一,相关研究已经充栋累牛,不学似我,自然没什么可以补充的,其大略莫如《图汇宝鉴》卷七中所说最为简要:“倪瓒,字符镇,号云林。生常州,无锡人。画林木平远,竹石殊无市朝尘埃气。晚年率略酬应,似出二手。”无非是说他的画作以景物为上,且晚年作品疏略不经而已。当然,这个说法也不一定可靠,比如董其昌就说他:“此图当是其中年所作,以书法最工。晚年字不称画矣。”(《书画题跋记》卷六“倪元镇松坡平远图”条)反倒是以为云林晚年的绘作更进一层。这个问题,无关本文主题,可暂且搁置不论。
话说云林的这幅《渔庄秋霁图》,现在就藏在上海博物馆内,上博出版的很多图录中,都曾收录,应该算是他的传世代表作之一了。这幅画是元至正十五年乙未云林五十五岁时候所作,正是创作盛年,出手自非庸懦可比。许多著名的书画解题著作都曾经有过著录,关于这一点,前辈学者容庚先生《倪瓒画之著录及其伪作》(岭南学报,第八卷第二期)中搜罗较为周全,兹以惰劣,就直接转引如下(见容作p.60—61):
“《渔庄秋霁图轴》,《六研斋》三:二:三一作《小景》,《味水轩》一:十四,《鉴影》二十:七,《梦园》七:十一,《名笔》五。”
这是说,此画曾经被明代李日华《六研斋笔记三记》卷二、李日华《味水轩日记》卷一、清代李佐贤《书画鉴影》卷二十、方浚颐《梦园书画录》卷七、民国墨缘堂刊《名笔集胜》卷五等著作的相关部分所著录。
“纸本墨笔,高三尺一寸六分,广一尺六寸三分。”
这说的是它的基本形态,用的计量单位是乾隆工部尺,用现在通用的度量单位应该是高96.1厘米,宽46.9厘米,稍有差异,但这也是正常的现象,不能据此而产生什么特别的疑虑。
“江城风雨歇,笔砚晚生凉。囊楮未埋没,悲歌何慨慷。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珍重张高士,闲披对石床。此图余乙未岁戏写于王云浦渔庄,忽已十八年矣,不意子宜友契藏而不忍弃捐。感怀畴昔,因成五言。壬子七月廿日,瓒。”
这是云林在画作上十八年之后的自题。这段自题文字很关键,是我们这段八卦中的重要线索。
“倪元镇画《渔庄秋霁图》,玄宰题。”
这是引首。
“万历辛丑三月,获观于天马山之双松僧舍。七十七翁宋旭。”“石田云:云林戏墨,江东之家以有无为清俗。孙克弘。”“倪迂早年书胜于画,晚年书法颓然自放,不类欧、柳。而画学特深诣,一变董、巨,自立门庭,真所谓逸品在神妙之上者。此《渔庄秋霁图》,尤其晚年合作者也。仲醇宝之,亦气韵相似耳。董其昌己亥秋七月廿七日,泊舟徐门书。”
这是观款、题跋。现在上海博物馆所藏的这幅画,在各种图录上都只能看到画作本身而已。但此画作目前正在展厅展览之中,所以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还是能够比较方便地看到它的庐山真貌。
“李日华《六研斋》云:‘王云浦有渔庄,倪云林写《渔庄秋色》赠之。下层作五树参差,疏密相映,极有态。一亭在其隗。上层平峦远渚,望而知其为铜官、离墨间也。’”“李佐贤云:‘墨笔写意。下半石坡重迭,六树丛生。上段遥峰沙碛。题在中右。’”“方浚颐云:‘平峦作枯树五株,远山两层。’”“《名笔集胜》云:‘此帧虽疏淡简贵,而意境深远,使人百读不厌。且纸色洁白,近代所见迂翁画鲜有过此者。’”
这是各家著录。
容氏最后总结道:“案《六研斋》、《味水轩》皆无各家题跋。《六研斋》云‘一亭在其隗’。今所见本无之,岂李氏误记,抑别一本耶?李日华、方浚颐云五树,李佐贤云六树,盖一树歧出,实五树也。”
李日华的著录委实有点离奇,因为该画上的确没有亭台的痕迹,可见,他所见究竟是不是这本,应该是有一定疑问的。所以容希白也有“岂李氏误记,抑别一本耶”的说法。不过,正如容氏此文《序言》中所说:“彼(倪瓒)以‘懒’自称,则其作画必不富。而江东之人以有无为雅俗,则伪者必多。且疏树茅亭,作伪亦易。故整理画家著录之品,请自倪始。”(p.31)云林的伪作是很多的,故而,李日华所见究竟是不是现在传世的这本真迹,其实很难说。
现在还是回到正题上来,清代王士祯《居易录》卷八说:“查嗣瑮德尹以云林画索题:顷登崧少,道辕,谒登封宫詹学士逸庵耿先生,于其斋中见此幅,叹美不容口。学士言,此故同年友顾见山所贻,吾无所需此,撤以相赠云。上方有倪自题诗云:‘江城风雨歇,笔砚晚生凉。囊楮未埋没,悲歌何慨慷。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珍重张高士,闲披对石床。此(图)余乙未岁戏写于王云浦渔庄,忽已十八年矣,不意子宜友契藏而不忍弃捐。感怀畴昔,因成五言。壬子七月廿日,瓒。’檇李项氏物也。朱竹垞题云:‘房山泼墨太模糊,那似倪迂意匠殊。一片湖光几株树,分明秋色小长芦。’吴天章题云:‘经营惨淡意如何,渺渺秋山远远波。岂但秾华谢桃李,空林黄叶亦无多。’予亦题二绝句云:‘平生不作王门客,莫把倪迂配米颠。最忆推篷写松石,菰芦秋雨爇龙涎。’‘曾上神嵩眺雒阳,碧伊清洛迥苍苍。怪来舒卷烟云满,得自卢鸿旧草堂。’”这段话写得乱七八糟,还是用他《居易录》卷四里面的另一段记录来说明一下:“德尹言,在洛阳往游嵩少,过登封,谒宫詹耿逸庵先生介。逸庵清修绝俗,以德化其乡,前后知县事者数辈观感而化,皆为廉吏,如张某、王又旦是也。”就是说,查嗣瑮去看望耿介,发现他有这么一幅云林的作品,欣赏之余,赞不绝口。耿介于是就割爱让送了。关于耿介这个人,汤斌在《孝经易知序》中说:“吾友登封耿逸庵先生,家居讲学,复著《易知》一卷,其言简而尽明,显而精切,与忠节所著互相发明,诚后学入德之津梁也。”可见这个人的品性。《池北偶谈》卷十中有他的小传,有意者可以参阅,就不多说了。反正,总的意思是说这幅画是耿介给了查嗣瑮,而耿介是从顾见山那里来的。据《四库总目提要》“堪斋诗存八卷”条:“(顾)大申字震雉,一字见山,华亭人。顺治壬辰进士,官至工部郎中。大申初与同郡王广心、周茂源、宋征舆诸人唱和,后又与施闰章相酬答。所作有《鹤巢集》,有《燕京倡和》及《泗亭》诸集。后自删。”也就是说,这幅画的流传大概是由项子京……顾大申—耿介—查嗣瑮。
话说渔洋所引云林这段话,跟画作上稍有不同,括号里的“图”字,就是根据原画补上的。所引朱彝尊这首诗则见于《曝书亭集》卷十四,叫作《题倪高士画》。所引吴雯的题诗,则可见于《渔洋诗话》卷中和《渔洋诗抄》卷七、《古夫于亭杂录》卷四。不过,这一来,问题就有点复杂了。吴雯的题诗,《渔洋诗抄》卷七中叫作《题云林秋山图为查德尹》;《渔洋诗话》卷中叫作《题云林秋山图》;但在《古夫于亭杂录》卷四中却又说到:“吴天章雯,天才超轶,人不易及。尝为余题倪云林画云……”首先,他说元镇这幅画叫《秋山图》,显然跟现在传世的名字不同。其次,吴雯这首诗到底是为谁题的呢?还有问题,这位王尚书说,除了倪题,还有某某等等一堆,可现在画中却只有倪题,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都被截去了?但是,思白等人的题跋,阮亭却又只字未提。
现在流传下来的这幅《渔庄秋霁图》,有清末的方浚颐和近代庞元济的鉴藏印,一般的说法是曾经王禹生、陈继儒、方浚颐、庞元济等递藏,也就是说,大家都认为此画就是云林的原作,曾经董其昌所鉴定题首的,现在思白手迹尚在,传世这幅画作应该是真品无疑。玄宰对于此画,在其《画禅室随笔》卷三里面,确实说过:“七夕,王太守禹生招饮于其家园,园即文恪所投老,唐子畏、郝元敬诸公为之点缀者。是日,出其先世所藏名画,有赵千里《后赤壁赋》一轴、赵文敏《落花游鱼图》《溪山仙馆图》,又老米《云山》、倪云林《渔庄秋霁》、梅道人《渔家乐》手卷。李成、云林卷皆希代宝也。”根据容希白的记载,他是目睹过此画的,但他并没有提到未曾目睹董、孙等手书,或者在他看来,这些跟原作之真伪关系不是很密切,所以也就置之不言了罢。
既然现在上海博物馆所藏云林这幅画是真品,那李竹懒和王渔洋所见的,大概就有些可疑了。虽然我们没有证据说这两个人所见到的一定是赝品,但至少不是传世这幅,应该是无可置疑的。另外从情理上来说,虽然同一题材的作品可以创作多幅,但是作者在多年之后再做同样的题跋,发出相同的慨叹,这就有些让人费解了。容希白曾经说过:“以常理测之,跋语之同者伪,而诗同跋异者不必皆伪。然在倪画,诗同者画亦伪。”(“一二二·筠石乔柯图”条,p.145)因此,渔洋目验甚或是旧藏的这幅云林作品,十之八九是伪作。
关于李竹懒,希白先生曾经说他:“李氏著录同诗者三轴,不辨真伪,则其于鉴别亦未精审也。”(“一一七·秋林山色轴”条,p.140—141)应该是有些道理的,他的问题我们以后有空再说。王渔洋么,说头还是不少的。
对于诗歌,渔洋是提倡“神韵说”的,他认为神韵是诗的最高境界,是心与物融、物与心化的再造。其实,这也是画中最高境界。倪云林在《答张藻仲书》(《清閟阁集》卷十)中说过:“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他的画作可以从无中见色泽,枯中见妩媚,设色之淡,非但达于忽,达于远,达于略,甚至达于无。正如李日华所说的:“笔踪可数意不了,墨彩欲无情转浓。此妙入禅谁领略?惠棠江上写烟峰。”(见李著《竹懒续画剩·题画册卅六帧》之十八)黄崇惺也说他“云林画笔枯而腴”(见于黄著《草心楼读画集·倪云林画》)。指的都是倪迂画作的这一特色。这些论调,其实和渔洋的所谓神韵,非常接近。正因为如此,清代《花镜》一书中就曾提到“吴下盆景多仿倪云林山树画意”,讲求的,也就是这种神思飞越的场景。因此,渔洋对于云林称赏不置,也就毫不足奇了,所以在他的著作中,对于云林就多有论及。
如《渔洋诗话》卷中:“余家旧藏倪云林画二轴,其一题云:‘潇潇风雨麦秋寒,把笔临摹强自宽。赖有俞君相慰藉,松肪笋脯劝加餐。’其一云:‘高士江阴许士雍,淀山湖里泊烟篷。秋来莼菜鲈鱼好,亦欲东乘万里风。’”《居易录》卷三十一:“先从兄士鹄太液藏倪云林画小幅极潇洒,上有自题诗云:‘潇潇风雨麦秋寒,把笔临摹强自宽。赖有(阙)君相慰藉,松肪笋脯劝加餐。’予少时极爱之,康熙甲辰,在扬州题程孟阳画和之矣。适观卞中丞永誉《书画考》有王叔明自题《乔松绝壑图》绝句,一字不异。第三句缺处是‘俞’字,题下又注云:‘一本作至正十三年二月晦日,倪瓒写。’题诗与此同味。此诗风致,断是云林作,然叔明何以剿袭不易一字?殊不可解也。”《香祖笔记》卷一:“辛巳冬杪,得倪云林《乔柯竹石》小幅,澹逸绝尘,题字尤古劲,真迹也。诗云:‘隐士江阴许士雍,钿山湖里泊烟篷。秋来鲈鲙莼羮美,亦欲东乘万里风。’后署‘甲辰八月,倪瓒’。云林故居在厚山,地名厚阳。”《香祖笔记》卷十二:“倪云林小画一轴,上题字云:‘三月四日,解后德方郎官、九成掾使于荆溪之上,相从及旬而别。因九成征予画并赋诗“剡掾学阮掾,宛然西晋风。百年聊复尔,三语将无同。载酒来溪上,看山入剡中。孤帆逐云树,烟雨满春空。净因庵主瓒”。’沈石田摹大痴山水自题云……右二幅皆于济南朱氏枫香阁观。”不过,渔洋居士虽然位高名盛,但他的鉴赏力到底怎么样,其实很值得怀疑。甚至就连他自己引以为豪的“神韵”一说(《池北偶谈》卷十八“神韵”条标举道:“(此说)予向论诗首为学人拈出,不知先见于此。”),也为后世的钱钟书所抨击为:“渔洋天赋不厚,才力颇薄,乃遁而言神韵妙语,以自掩饰。一吞半吐,撮摩虚空,往往并未悟入,已作点头微笑,闭目猛省,出口无从,会心不远之态。”(《谈艺录》,中华书局,1984年,p.94)也算是不堪之极了。
再说说阮亭所记录的这些云林画作,其实一共就是三幅,《渔洋诗话》卷中所说的第一幅,也就是《居易录》卷三十一中所记录的那幅;所说的第二幅,也就是《香祖笔记》卷一中所说的倪云林《乔柯竹石》小幅;第三幅就是《香祖笔记》卷十二中所记的那幅。
第一幅,希白先生的大著中似乎是把它当作真迹著录的(p.152),当然,这也不见得就是阮亭当年看到的那幅了。但无论如何,大概希白先生以为云林是曾经有过这个作品的,叫做《筠石乔柯图》。他的案语里面,仅仅指出这首诗是被收在元镇的《清閟阁集》卷八中,题作“筠石乔松”。不过这幅画也是有些问题的。明张丑《真迹日录》卷一“倪云林筠石乔柯”条正文除了引到上述倪诗之外,又有云林跋文:“四月十七日风雨中,叔经茂异携酒肴相饷于晚节轩中,因为写《筠石乔柯》并题绝句。云林子瓒。”之后又附录有袁英手题诗:“新试罗裳怯薄寒,客怀全赖酒杯宽。独怜晚节轩中竹,翠色娟娟若可餐。袁英。”张氏自注云:“真迹。”而明汪砢玉《珊瑚网》卷三十五中,在王蒙“乔松绝壑图”条中也引到了这首诗,并说:“与倪画所题诗相同。”清初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五十一有“黄鹤山人乔松绝壑图并题”条,也是把这首诗算在王蒙名下的。不过,题下又自注说:“一本作‘至正十三年二月晦日,倪瓒写题诗’。与此同。”正文则除了引到此诗之外,又有:“甲寅四月廿三日风雨中,达侯茂异相访于晚节轩中,因为写《乔松绝壑图》并赋题,黄鹤山樵王蒙。”王、倪两人交往很密切,也有一些合作的画作传世,但是就这么一首短短的七绝而言,似乎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合作,所以这首诗只可能是其中一人所作。
《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五十有“倪迂《筠石乔柯图》并题”条,其中所录云林的题诗与这首显然不同:“橘窗春雨夜,剪烛坐萧条。石上苔文湿,阶前蕙草消。池塘幽梦远,乡国美人遥。古树荒筠翳,题诗不自聊。瓒老迂。”而上述云林跋中提到的叔经这个人,倒是在《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五十“云林生清溪亭子图并题”条中也有记录:“数里清溪带远堤,夕阳芳草乱莺啼。欲将亭子教搥碎,多少离愁到此迷。辛亥四月,东海云林生写并绝句,题赠叔经茂异。时孝廉陈君同集。”从这些片段的线索来看,渔洋所录的这首诗,大概是后人以黄鹤山人诗而假托为迂翁的。诗都是假的,那画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幅《渔洋诗话》卷中所录云林的诗作,有几个字有误,应该据《香祖笔记》卷一中改过。但是《香祖笔记》说这幅画的名字叫做《乔柯竹石》,似乎又有问题了,或许是渔洋一时糊涂把名字给记错了吧?这首诗收在元镇的《清閟阁集》卷八,题作:“从善道契过笠泽以士雍高士此纸求写竹枝画已并赋”,可见这幅画完全就是竹图,所以晚清陆心源《穰梨馆过眼续录》卷三著录时就称之为“墨竹图”。这幅画按照阮亭自己所说,应该是他自己购藏的,但是竟然连名字都写错,可见也是率尔下笔的。至于这幅画作的真赝,希白先生没有下过结论,将其收入“别录”中,大概也在疑似之间吧?
第三幅根据跋文,应该就是清吴荣光《辛丑销夏记》卷四著录的《鹤林图轴》。这幅画容希白先生大作之中将它收入“伪作”部分,详情可参阅容作(p.187—188),这里就不多费词了。但这幅东西的疑点还在于渔洋所录诗及跋文,与《清閟阁集》卷三所录完全相同,而《辛丑销夏记》中所录诗则是卷四中的《咏鹤》诗。因此,《鹤林图轴》是伪作无疑,但所谓渔洋所见的这幅到底如何?现在还不能肯定。
裴景福(《壮陶阁书画录》卷七“山郭幽居轴”条)曾经感叹过:“市估作伪,惟纸本元人画极多。元人皴染由浅而深,由干而湿,易于描摹遮掩。青绿赭绛,施之佳楮,最易溷人。而倪、黄二家,几于十无一真。余收倪画,必先细审题款,字真则画无伪矣。倪字沉着劲拔,起落转折,别具一法,后人万难模拟。其作画用笔,悉与字同,可望而知之。”他倒是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眼力超人,应该是百无罅漏。但事实上,甚至连壮陶阁中弆藏的云林绘画,在希白先生看来,有些也是大有问题的,可见倪画真伪的难辨。
说了这么些,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说这位王老先生的鉴赏力实在是很成问题的,他所记录下来的这些所谓云林真迹,靠不住的居多。所以,他所津津乐道的、说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那幅倪迂《秋山图》,大概也是赝品了。真是可惜,让他空欢喜一场!
今按:此文原载《上海文博论丛》,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