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帮一位园艺家摆脱偷吃桃子的睡鼠的办法(2)
“是嘛,刚开头那会儿,看呀看呀,看得脖子直发酸;但过一两年就习惯了。好在我们也还有休息时间和放假的日子。”
“放假的日子?”
“对。”
“什么时候?”
“有雾的日子呗。”
“噢!可不是么。”
“对我么,这就是节日啰;逢到这种日子,我下楼到园子里去,下种,整枝,剪接,除虫:反正闲不着。”
“您在这儿有多久了?”
“十年,外加五年见习期,有十五个年头了。”
“您今年……”
“五十五岁啦。”
“您得干满几年才可以拿到退休金?”
“噢!先生,得干满二十五年。”
“退休金有多少?”
“一百埃居。”
“可怜的人!”基督山喃喃地说。
“您说什么,先生?”那人问。
“我说这些东西挺有意思。”
“什么东西?”
“您给我看的这些东西……那么,您对自己发的讯号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一点不懂。”
“您没有想过要弄弄懂?”
“没有;干吗要弄懂呢?”
“不过,也有几个讯号是特地发给您的吧?”
“没错。”
“这些讯号您总懂的喽?”
“说来说去就这几句呗。”
“说些什么意思?”
“没有消息……可以休息一小时……要不就是明儿见……”
“倒真是没什么意思,”伯爵说,“可您瞧呀,对面急报站您的同事是不是在发讯号啦?”
“呵!没错;谢谢您啦,先生。”
“他对您说些什么?您能看懂吧?”
“对;他问我有没有准备好。”
“您怎么回答他?”
“我只要发一个讯号,就能同时既告诉右边那座急报站我已经做好准备,又通知左边那座急报站也做好准备。”
“太妙了,”伯爵说。
“您瞧着吧,”那人骄傲地说,“再过五分钟他就要发报了。”
“那么我还有五分钟,”基督山对自己说,“有这点时间就尽够了。亲爱的先生,”他说,“请允许我向您提个问题。”
“请问吧。”
“您挺喜欢摆弄花草?”
“喜欢极了。”
“要是您有一座,不是这块二十尺长的地坪,而是一座占地两亩的大花园,您想必会很高兴吧?”
“先生,我会把它掇弄得像座人间天堂。”
“您靠这一千法郎,日子过得挺清苦吧?”
“挺清苦;可好歹也能过呗。”
“对;可是您只能有一个寒碜的花园。”
“哎!您说得不错,这花园是不大。”
“非但不大,而且还有那么多睡鼠到处乱啃乱咬。”
“那可真是我的祸害。”
“请告诉我,假如您右边那位同事发报的当口,您碰巧把脸转开了,那会怎么样呢?”
“我就看不到他的讯号了。”
“那又会怎么样呢?”
“我就没法重复他的讯号了。”
“还有呢?”
“我就会因为掉以轻心、漏发急报给扣罚金。”
“罚多少?”
“一百法郎。”
“年俸的十分之一;真够瞧的!”
“哎!”那人说。
“您有过这种情况吗?”基督山问。
“有过一回,先生,那回我正在给一棵浅褐色蔷薇嫁接。”
“好,那么,假如您擅自改动讯号内容,或者干脆另行发报,又会怎么样呢?”
“呵,那就不同了,我会被革职,而且也甭想有退休金了。”
“那三百法郎?”
“对,那一百埃居,先生;所以您该明白我是不会干那种事的。”
“哪怕能一下子到手十五年的薪俸也不干吗?瞧,这可值得好好想想,唔?”
“一下子到手一万五千法郎?”
“对。”
“先生,您别吓唬我哪。”
“瞧您!”
“先生,您这是在诱惑我?”
“正是!一万五千法郎,您明白吗?”
“先生,请让我看看右边的同事在说什么!”
“不,别去看他,来看看这儿吧。”
“这是什么?”
“怎么!您连这种纸片儿都不认识了?”
“钞票!”
“四方票[5],一共十五张。”
“是给谁的?”
“给您,如果您肯要的话。”
“给我!”公务员喊道,差点儿气都透不过来了。
“哦!我的天主,是啊!是给您的,全归您。”
“先生,右边那位同事这会儿在发报呐。”
“让他去发呗。”
“先生,您让我岔了神,我要给扣罚金了。”
“那才不过一百法郎;您瞧,您拿了这十五张钞票,赚头可大着呢。”
“先生,右边那同事不耐烦啦;他在重新发报。”
“别管他,把这收下。”
伯爵把那叠钱放在急报员手里。
“听着,”他说,“另外还有:光靠这一万五千法郎,您还是不够过日子的。”
“可我还有这份差使呐。”
“不,这差使丢了;因为您要发的讯号,跟您那同事的讯号完全是两码事。”
“哦!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开个小小的玩笑。”
“先生,除非有人强迫我……”
“我是想要强迫您呢。”
说着,基督山从衣袋里掏出另外一叠钱。
“这儿还有十张一千法郎,”他说,“加上您袋里的十五张,一共是两万五千法郎。有五千法郎,您就可以买一幢漂亮的小别墅、一座两亩地的大花园;剩下的两万法郎,每年能让您拿到一千法郎的利息。”
“两亩地的大花园?”
“还有一千法郎的年金。”
“我的天主哪!我的天主哪!”
“拿着吧!”
说着基督山硬把这一万法郎塞在急报员手里。
“您让我干什么哟?”
“小事一桩。”
“到底什么事?”
“把这些讯号发出去。”
基督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有三组讯号,还用数字标明了发送的顺序。
“您瞧,用不了多少时间。”
“是啊,可是……”
“这样的话,您油桃就有了,其他东西也都有了。”
这一下奏了效;那人激动得满脸通红,黄豆般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但他还是把伯爵的这三组讯号逐一发了出去,直把右边那个同事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心想这位种油桃的老兄准是疯了。
而左边的那个同事,却认真地重复着这些讯号,于是这些讯号一路向着内务部传送了过去。
“现在您有钱了,”基督山说。
“是啊,”公务员回答说,“可代价也真够惨的!”
“您听我说,朋友,”基督山说,“我不想让您受到良心的责备;所以请您相信我,我发誓,您没有伤害任何人,您只是做了天主要您做的事情。”
那人望着钞票,摩挲了几下,点数了一遍;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最后,他跌跌撞撞地朝楼下跑去,想进房间去喝杯水。但他还没走到水罐跟前,就晕倒在晾干的豆荚那儿了。
五分钟后,急报专讯送到了内务部,德布雷吩咐套马备车,直奔唐格拉尔府邸而来。
“您丈夫手上有西班牙公债券吗?”他问男爵夫人。
“有啊!他有六百万。”
“让他赶快脱手,不管行情怎么样。”
“为什么呀?”
“因为唐·卡洛斯已经从布尔日逃出来,回到西班牙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德布雷耸耸肩膀说,“我是管新闻的嘛。”
男爵夫人不等他再说第二遍:她奔到丈夫那儿,然后那位又赶到自己的证券经纪人那儿,吩咐他不惜任何代价把公债券悉数抛出。
一见唐格拉尔先生抛出,市面上的西班牙公债立即行情猛跌。唐格拉尔在这中间损失了五十万法郎,但他毕竟把全部公债券都脱手了。
当晚《信使报》上刊载了一条消息:
急报快讯
日前被监禁在布尔日的唐·卡洛斯国王,现已逃越加泰罗尼亚边境返回西班牙。巴塞罗那民众揭竿响应。
整个晚上,人人都在议论唐格拉尔抛出全部公债券的先见之明,以及这位公债投机老手的好运气——他在这次风潮中只损失了五十万。
那些没有把手里的公债券抛出或者吃进了唐格拉尔的公债券的人,觉得自己这下惹了大祸,整夜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早晨,《箴言报》上刊载了另一条消息:
昨天《信使报》载唐·卡洛斯逃脱及巴塞罗那举叛,纯属无稽之谈。
唐·卡洛斯国王并未离开布尔日,半岛局势亦殊为平静。
此种谬传,系由雾天急报传送失误所致。
顿时公债行情暴涨,涨幅超过跌幅一倍。
这样一进一出,把赔掉的本钱和亏掉的赚头加在一起,唐格拉尔损失了一百万。
“好!”基督山对莫雷尔说,当交易所这场以唐格拉尔为牺牲品的行情突变的消息传来时,莫雷尔正在自己家里和基督山在一起,“我刚花两万五千法郎买到了一个我愿出价十万法郎的发现。”
“您发现什么了?”马克西米利安问。
“我刚发现了帮助园艺师摆脱偷吃桃子的睡鼠的办法。”
注释:
[1]德拉克洛瓦(1798—1863),法国画家,画风接近鲁本斯,构图重气势,色彩绚烂。
[2]鲁本斯(1577—1640),佛兰德斯画家,作品构图很有气势,色彩富丽。
[3]福罗拉,罗马神话中的花神与花园女神。
[4]佩特罗尼乌斯(?—66),古罗马作家,罗马皇帝尼禄的密友。他用史诗形式写的《萨蒂利孔》是欧洲的第一部小说,其中详尽而忠实地记录了当时流行的享乐生活。
[5]当时面额为1000法郎的大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