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由此知道了第二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居住的星球比一座房子大不了多少！

这并没有让我感到很惊讶。我知道，除了一些叫得上名字的大星球，比如地球、木星、火星、金星，还有成千上万其他的星球，它们有的太小了，用望远镜都很难看得见。当天文学家找到其中的一个星球，就给它编一个号码来做名字。比如，他会叫它“325号小行星”。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小王子原先住的就是B612号小行星。这颗小行星只被人发现过一次，那是在1909年的时候，发现它的，是一位土耳其天文学家。

当时，他在一场国际天文学大会上发表了长篇大论，想证明他的发现。可是没有人相信他，就因为他穿着奇特。大人们呢，就是这个样子。

幸好，一位土耳其独裁者下令，全国老百姓都要穿欧式服装，违令者一律处死，B612号小行星的声誉才得以保全。1920年，那位天文学家穿着相当得体的西装，把之前的报告又作了一次，这一次，所有人都赞同了他的观点。

我之所以要跟你们如此详尽地叙述B612号小行星，还把它的编号都说得清清楚楚，完全是为了大人们。那些大人总是喜欢数字。你跟他们讲起一个新朋友，他们总爱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们永远不会问你：“他说话的声音是怎样的？他喜欢玩什么游戏？他收不收集蝴蝶标本？”他们总是问：“他几岁了？他有几个兄弟？他有多重？他爸爸有钱吗？”这样问完之后，他们就觉得自己认识了他。如果你对大人说：“我看见一栋漂亮的房子，玫瑰色的砖墙，窗台上种着天竺葵，屋顶上停着白鸽……”他们是想象不出这栋房子的模样的。你得跟他们说：“我看见一栋十万法郎的房子。”他们马上会大喊：“这房子真漂亮啊！”

所以，如果你对他们说：“小王子存在的证据就是他很可爱，他咯咯地笑，他想要一只绵羊。一个人想要一只绵羊，这就是他存在的证据。”他们会耸耸肩，只把你当作一个孩子。但是如果你跟他们说“他来自B612号小行星”，他们就会相信你，也不会再对你问东问西。他们就是这样。我们也不应该怪他们。孩子应该对大人们多多包涵。

不过，当然啦，我们真正懂得生活的人，才不会把数字放在眼里。我真想像讲一个童话一样开始讲述这个故事。我真想这样说：

“从前，有一个小王子，住在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星球上，他想要一个朋友……”对于懂得生活的人来说，这样听上去会真实很多。

我不希望人家轻率地来翻看我这本书。我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心中是带着一丝惆怅的。我的朋友带着他的绵羊，已经离开六年了。我之所以在这里细细描述他，是为了不要忘记他。忘记朋友，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曾有过一个朋友的。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和那些大人一样，除了数字，对其他漠不关心。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买了一盒颜料和一些铅笔。在我这把年纪再重拾画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我当初只画过开着肚皮和闭着肚皮的蟒蛇，还是在六岁的时候！当然，我会努力尝试把它们画得像一点儿。但能不能做到，我可不敢说。有时候这张画得还行，另一张就不太像了。我也有点儿搞不清楚他的身高。这张画得太高了，另一张又画得太小了。他身上衣服的颜色，我也有点儿犹豫。我只好由着性子，拿着彩笔，这样试一下，那样试一下。到头来，说不定有些最重要的细节，我也搞错了。不过大家也不该太怪罪我。我的朋友从来不跟我解释什么。他大概以为我和他是一样的。可是我呢，很遗憾，我已经不能透过箱子看到里头的绵羊了。我或许已经有点儿像那些大人了。我一定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