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头”和“油娃”的由来
当四季覆雪的祁连山把自己的生命行程逶迤到一个叫玉门的地方时,它的脚下便悄悄地渗出数条雪山溶化的水,而形成的雪水河,其中有条叫鸦儿河的河面上,时而翻滚着黑亮亮的油花,这是从地下自然冒出来的石油。它一直漂滚到距玉门的老君庙大约三十公里处的赤金堡,当地生活的人们便油然而生地称之为石油河。河畔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的赤金人,他们亲切地称这条河为“母亲河”。因为凡是被“石油河”染黑了的土、石头,都可以燃烧,不少赤金堡的人,靠捞油为生、捞得浑身油污,满脸都是黑油,赤金人得到了一个诨号,叫“石油头”。
石油头住在西河坎的石洞里,他身披一件老羊皮,上班穿着,下班盖着;晴天毛朝里,雨天毛朝外。
这天一大早,有人跑来找石油头王进喜说:“你家里出事了,叫你赶紧回去!”
原来是军阀马步芳要建羊毛厂,伪保长强令双目失明的王金堂出劳役赶大车,往酒泉送羊毛,双眼失明看不见路的王金堂没法赶车,就托人叫儿子王进喜回家来。
9岁的石油头王进喜拿起了鞭子,他让父亲坐在车上,开始了100多里路的行程。
在他赶车行走的沿途,到处都是逃荒的乡民,饥寒交迫,光腚的孩子,小脚女人带着不能走的婴儿,烂棉絮,破麻袋和柳筐,没有次序地驮在小毛驴背上。男子身披着或反提着破羊皮袄,一步一歪无精打采地在戈壁上走着,人们有时只能吃点米糠、麦麸子和豌豆之类(喂马的饲料)的东西。
在沿街乞讨要饭的十岁以下的孩子,他们全是衣不遮体。到夜间,他们在背风的街道、门洞墙脚,在无水的水沟里一堆三、一堆俩的,彼此挤在一起睡下了。深夜气候变得寒冷,孩子们渐渐受不了,出于童性的自然,有的放声哭叫,惨痛的哀声震动山野。
当时流行着这么一首打油诗:一出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往前看,戈壁滩,往后看,鬼门关。
王进喜赶着车,往返于赤金堡至酒泉的路上,每次途经酒泉,都要到外祖母家歇脚,外祖母给做饭拿烙饼。9岁的孩子要干大人活,这是啥世道?她心酸地想。
旧玉门矿大门。右上图为他住过的石窑洞
最为可怜的是煤车夫,他们在衣食的鞭策下,一车煤需本三元,上市价只能卖四元多,除了捐税与人马费用之外,难寻剩余。车为木制,最易破轮,往往在天寒地冻的野地中,发现破轮车夫哀坐其旁,疲瘦之牲口蜷伏于侧。为了找一小堆木料,需往返数十里,经一两日的露宿痛苦,才能继续前进……
大西北因为山多、戈壁多,显得荒凉、贫瘠。尤其是祁连山,它那高大、逶迤的山体像一幅巨大的屏障,横亘在沙漠中(主峰海拔5547米)。没有黄、红、绿那些颇具生命色彩的装饰,听不到那些鸟鸣蝶舞的喧闹,它不及我们熟知的名山大川清秀。
尽管命运把它安排在这枯竭的荒漠中,没有水、没有色彩,只有饥渴和孤独。但那灰褐色的雄奇嶙峋的山体,却始终横亘不绝地挺拔着,显得傲骨铮铮,气势十足。不管是严冬霜雪,夏日骄阳,还是暴雨的袭击和风沙的打磨,它总是那么默默地负载着太阳与星光的运行。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山巅,峰顶终年积雪,在太阳的辉光辐射下宛若一朵朵盛开的雪莲花浮在五彩祥云下,是那么神秘、那么圣洁。而在这美丽圣洁的山下埋藏着终年积雪的大陆冰川,这是来自天宇的养育生命之源,在阳光的抚慰下,千峰融水,万壑争流……如祁连山涌动的血脉汩汩流淌、飞奔,汇集成数十条河流,干涸贫瘠而又广袤无垠的大漠吸吮着芬芳的甘露……
1937年6月,孙健初和美国石油地质专家马文·韦勒博士、萨顿工程师一行,从上海出发,经兰州,过酒泉,一路西行,于10月初来到玉门赤金堡,来到闻名中外的老君庙,在这里发现了干油浆。同时,他们还结识了在这里用土法挖油的赤金人。这里边有一个浑身油黑的十几岁的小孩。几位科学家就管他叫“油娃”。
韦勒博士在1937年10月给他家里写信,叙述了玉门老君庙地区自然风光、含油量和开发远景。还以兴奋的心情描绘了见到“油娃”的情形。信中说:我和弗富德、孙健初走到山下,在河边的一个小石头房子前停住。这里住着三个工人,他们每天负责收集原油。还有一个10多岁的小孩,这个小孩只穿一件很破的皮袄,下面刚刚到膝盖。因为一天到晚和原油打交道,他浑身都是黑色,一身原油只有用砂纸才能收拾干净。
这封信中提到的“油娃”,还有一个外号叫“石油头”,他就是王进喜。他是跟着别人学会了在有裂缝的地方挖个大深坑,等着石油像井水一样往外渗,积多了,再往外舀;再就是在山岩缝里用手扒,用瓦片刮,一点点地把油积攒在瓦罐里。整天弄得满手、满脸、满身全是原油,又没什么洗,就在石头上蹭、草上擦,后来逐渐形成了一层层油壳,加上石头房子里边烟熏火燎,除了眼珠白、牙齿白之外,满身全是黑的。也许正是这种满身的原油保护层才使他少受严寒之苦。
油娃挖的油,要交给工头。王进喜小时候是个光头,大家摸着他的头,有人叫他“石油头”。他们挖的原油他冬天用筐子,夏天用瓦罐装上,用毛驴驮起,到敦煌高台去卖钱换粮食,留给家里生活用,干得可卖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