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紫树(7)
蓝若海不禁把诧异的目光投向树生，继续工作？把棕色的泥裹在死者的头颅上，再用电烤炉把泥烘干，这算什么工作？哪有这么变态的工作？
树生却只是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摆放尸体的长桌旁。在他手里，多了一把长长的匕首。看到匕首，顾德华立刻将自己手中的菜刀架在了胸前，警惕地望着树生与吴医生。
“不要紧张，各位，我就向你们介绍一下树生接下来会做什么事。他会用手中的那把匕首，剖开裹在阿天头上、而且已经烤干的泥。”吴医生微笑着解释道。
在他的介绍下，树生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在四方形的棕色泥土上来回割了一道裂口。然后，他的双手放在裂口两端，微微使力。只听一阵“喀喀嚓嚓”的细微声响，包裹在头颅上的那层棕色泥巴竟被完整地分成了两爿。
“小心了，千万别眨眼！”吴医生继续吆喝。
树生苦笑一声后，将两爿烤干的棕色泥土从阿天的脑袋上取了下来，搁在长桌的一角，然后拼凑在一起，重新拼成了一个四方形。而躺在长桌上的尸体，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肚子上依旧是那条丑陋的缝合痕迹，脑袋上却全是棕色的泥土残余。
蓝若海好奇地望向树生，他不知道树生接下来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树生不紧不慢地再次拿起匕首，在拼凑成四方形的棕色泥块上狠狠插了一下，捅出一个中空的破洞。接着他走到地下室一隅，在那儿，有一个电磁炉，电磁炉上隔着一个小桶。桶盖遮得不是很严实，一股白色的蒸汽正一绺绺冒了出来。刚才蓝若海进屋时感觉到的热气，就是这个小桶里所制造的。
“你要干什么……”蓝若海喃喃问道，他似乎已经猜到树生要做什么了。
树生端起那个小桶，缓慢倾斜，将小桶里某种黏稠的白色液体从四方形棕色泥块的小洞里倒了进去。
是蜡，融化的蜡！
蓝若海终于明白了，树生是在制作蜡像。树生把软泥裹在阿天的脑袋上，烤干，等泥巴硬了之后再剖开，取下，再重新恢复四方形模样，便制成一个模具。在模具上捅一个小洞，把融化的白蜡从小洞倒入模具中，等白蜡冷却后重新凝固，再剥去白蜡外的泥巴模具，就可以得到一个与阿天脑袋完全一致的蜡像头颅。
阿天遇难的地方，旁边那棵紫色的枯树不知为何遭遇了天火，在村民们的心目中，阿天便成了“人神”。就与村里的那座枯木庙一眼，那棵紫色的枯树也会被改建成一座枯木庙。当然，在新的枯木庙中也会安放一尊阿天的神像。神像的身体躯干可以用泥塑，而躯干上摆放的头颅，便是树生刚刚制作完毕的蜡像头颅。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神像的头颅与“人神”本尊的模样完全一致。不过，因为蜡像与泥塑的颜色不一样，所以必须在神像的头颅上覆盖一块红布。
十分钟后，棕色泥巴里的白蜡已经完全冷却，树生小心翼翼地剥离了蜡像外的泥巴模具，一颗头颅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过，蓝若海却觉得蜡像与阿天本来的模样有着一些很细微的差异。树生羞赧说道：“现在的蜡像头颅不够完美，我还得修改一下。”他弯下腰，从一个工具袋里取出了一把钢锉，还有一叠砂纸。
刚才树生制作蜡像的全过程，也被蓝若海和夏悦妍用手机和相机记录下了全过程。而这时，那位猥琐的乡村赤脚医生冷冷说道：“你们还要观赏多久？我得把阿天兄弟的遗体放入冰棺里了，你们谁来帮忙搭下手，和我一起把遗体放入冰棺中？”
抬尸体这种事，还是敬谢不敏算了。蓝若海赶紧朝后退了一步，而夏悦妍和顾德华更是退出地下室，回到了门外的阶梯边。
“唉，吴医生，你就别逗他们了。我来帮你抬吧！”
树生停下手中的工作，走到长桌边，一把架住了阿天尸体两边肩膀下的臂弯。
第九节 恐怖的神像
吴医生与树生带着制作完成的蜡像头颅，离开石墙屋后，蓝若海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地下室里有具冰棺，冰棺里则躺着一具尸体，他哪里还静得下心来？
夏悦妍也看出蓝若海心情低落，于是善解人意地说道：“若海，你脸色不太好，出门走一走，会舒服一点的。”
蓝若海点点头，又看看顾德华，见顾德华并没表示反对，于是深吸一口气，拉开大门走出了石墙屋。
这会儿是阴天，天空云层密布，丝毫见不着太阳的踪迹。沿着青石板铺成的村街，刚走到那座枯木庙的时候，蓝若海便听到了猪叫的声音。
这座诡异的山村里，没有养狗，也没有猫，连猪也没有，哪来的猪叫声？蓝若海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村民正赶着一头猪，从村外步入村中，而村长杨端也站在那几个村民旁，正颌首望着那头猪。
杨村长见到蓝若海后，赶紧点头示意，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蓝先生，今天晚上要为阿天兄弟守灵。按照村子里的规矩，全村人都要在一起为阿天守灵，还要在一起吃一顿晚餐。既然碰到你了，我就不再特地去石墙屋通知你们了，麻烦你给你女友和顾先生说一下。”
“嗯，好的。请问在哪儿为阿天守灵呀？”
“就在村外第二个山头上的那棵紫色枯树下，村民们正在那儿搭建灵堂。”
在紫色枯树那儿为阿天守灵？如此说来，过一会儿又会有人到石墙屋里，把阿天的尸体再次抬到紫色枯树那里去？真是够折腾的，阿天就算成了神如何？还不是被搬过来搬过去，死后都不得清净。
“蓝先生，不好意思，今天事儿比较多，就不陪你多聊了，我先去招呼村里食堂杀猪去。”说完后，杨村长便急着指挥村民把活猪赶走。
猪叫声远去之后，又有脚步声向蓝若海逼来。他抬头一看，却是那个讨厌的警察周所长。
周所长身后跟着两个手下，他见了蓝若海，先大声说：“蓝先生，谢谢你送的那瓶好酒啊！今天晚上守灵的时候，咱们一定要好好喝一下，不醉不归！”
“呃……”蓝若海斟酌了一下语句，应道，“不好意思啊，周所长，我滴酒不沾的。”
周所长苦笑一声，脸上竟也露出无奈的神情：“蓝先生啊，别看我一副嗜酒如命的模样，其实我也不爱喝酒。只是这附近民风剽悍，如果不喝酒，就不能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更没法搜集阿天被杀一案的线索。”
周所长顿了顿，忽然问道：“对了，蓝先生，你能不能在网上发条微博，问问有人是否知道阿天两年前打工时的电话号码？”
“问这个干什么？”蓝若海愣了愣。
“我就随便问问，调查得越多，线索就越多。”
这醉鬼警察，脑子进水了吗？问阿天以前的电话号码又有什么用？
在顾德华最初展示给蓝若海看的那本笔记簿里，确实有阿天的电话号码。当然，蓝若海可不能这样给周所长说，所以他只好应道：“行啊，我马上就用手机发条微博，请知情人以私信的方式告诉我。”
蓝若海本想再在村子里转悠一下，但周所长却如嗅到臭味的苍蝇一般，老是跟在他身后，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蓝若海实在不愿再与这位醉鬼警察聊下去了，于是他寻了个理由，说：“周所长，我得回石墙屋查看是否有认识阿天的人发来私信。”说完后，他也不管周所长是否高兴，转身便向石墙屋走去。
回到石墙屋，蓝若海诧异地看到，夏悦妍和顾德华居然都睡着了。
想一想，大家昨晚都没睡多久，而村子里又发生了那么多诡异离奇的事，他们还要持续不断地在网络上发布消息，神经一直都紧绷着，这会儿也该休息一下了。
微博和论坛上有许多站内私信，逐一打开后，有书商希望与蓝若海签约，请他以枯木村为题材写一篇侦探小说；有网络推广公司询问，是否可以在发布的帖子里加入某些品牌的隐性广告，他们会付费感谢……可惜，惟独没人来告知阿天两年前的电话号码。
蓝若海沉吟片刻后，站起身来，翻开顾德华带来的行李，从里面找到了顾德华最初展示给他看的那本笔记薄。翻开后，他找到何天锐的联络电话，试着拨打了一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听到这句再正常不过的提示音，蓝若海忽然愣住了。
接近黄昏了，夏悦妍和顾德华还在熟睡，他们肯定极度疲倦，蓝若海也不忍心叫他们醒来。蓝若海坐在椅子上思索良久，一个人又下了一趟地下室，打开装盛阿天尸体的冰棺。但冰棺里早已空无一物。
大概在蓝若海外出闲逛的时候，夏悦妍和顾德华正在熟睡，而村民们走入石墙屋抬走阿天的尸体，送到了紫色枯树之下吧。就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蓝若海不得不把正在熟睡的两个人叫醒。一会儿还要出村翻两道山头，再不叫醒，就赶不上晚饭了。
但这两人也睡得太沉了，蓝若海老是叫不醒，最后不得不找了块毛巾，淋了水，浸在两人的脸上，这才总算叫醒了他们。
夏悦妍睁开眼睛后，惊讶地望着蓝若海，问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是明明坐在电脑旁发帖吗？”
“你们都太累了，神经也绷得太紧。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做什么事？”
“去阿天的守灵夜，就在他死的那棵紫色枯树下。晚餐也在那儿解决，村里杀了一头大肥猪。”
顾德华立坐了起来，兴奋地叫道：“快走啊，快去拍照！炒作的热点又来了！”
拉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人，正是那位树生与那位猥琐的赤脚医生老吴。他俩见到门内走出的三个人后，立刻说道：“你们终于起床了，我们这就陪你们去紫色枯树那儿。”
“呵，我们找得到路，哪用麻烦你们？”因为对老吴没什么好感，就连夏悦妍的语气都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吴医生却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你们毕竟是客人嘛。”
蓝若海伸出手，扣住了夏悦妍的手指，在旁人面前，他们还是得扮作一对情侣。树生走在了最前面，而老吴则走在最后面，沿青石板村街走了几步后，蓝若海忽然问：“咦，周所长和手下呢？”
“咳咳，他们呀，早就去枯树那儿了。周所长一听到有好酒，天还没黑就赶了过去。”吴医生满是不屑地答道，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他们是想一直守在阿天兄弟的尸体旁，等守灵仪式一结束，就把尸体送到镇上去火化。”
“为什么这么急呀？”
“哼，国家政策不允许土葬啊，所有尸体都必须送入殡仪馆火葬。这儿是小地方，民政局的任务也摊派到了派出所来完成。如果有尸体径直土葬，查实后，就连周所长也要扣奖金。”
出了村，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翻过一个山头，站在山丘上，已经可以看到对面的山丘上一片灯火通明，那棵紫色的枯树也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离枯木村这么远的地方，肯定不通电，感情村里为了给成了“人神”的阿天守灵，把柴油发电机都搬到了枯树旁。
就在他们准备走下这座山头的时候，蓝若海忽然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五官扭曲成一团，一副痛苦的模样。
夏悦妍关切地问道：“若海，你怎么了？”
蓝若海声音颤抖地答道：“哎呀，我的肚子好疼……得上个厕所。”
“呃……”吴医生在后面说道，“你在路边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就便是。”
“去草丛里解决吗？可是……这路边全是荆棘呀……”
吴医生禁不住哈哈大笑，他说道：“要不，你就在路边找个荆棘不是那么多的地方解决问题吧。但千万不要拉在山路上，守灵仪式完了，村民们还要沿着山路回村的，别让大家伙踩着地雷了。”说完后，他又大笑了起来。
既然要解决三急问题，蓝若海就只能留在了最后面。等前面几个人的踪影消失在山路上之后，蓝若海突然提起裤子，转过身，拔腿便向枯木村狂奔而去。
进了空无一人的枯木村，蓝若海不做任何调整，径直来到那座枯木庙。
天已经黑尽了，蓝若海摸出手电筒，调亮之后，静静地注视着枯木庙外的木门。门虚掩着，他走上前去，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木门发出一声呻吟。随后，蓝若海再次看到了枯树中空的树洞，还有树洞中那尊被敬为“人神”的雕塑。
雕塑的身躯是泥塑的，而脑袋则被红布遮掩着。红布下，应该是一颗蜡像头颅吧？
之前在石墙屋里，蓝若海在网络上，接到一封奇怪的站内私信。一位身份不明的网友，私信请蓝若海偷偷潜入枯木庙，揭开神像头颅上的红布，用手机拍一张照片。只要拍到这张照片，发给那位网友，蓝若海就可以得到三千块钱的酬金。
“唰”的一声，蓝若海揭开了遮盖在神像头颅上的红布。
当他看到红布下的那颗神像头颅后，顿时忍不住血气上涌，胸口怦怦地乱跳着，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他噔噔噔朝后退出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倚着功德箱，身体不住剧烈地颤抖着。
“天哪，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恐怖可怕的神像？”
蓝若海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第十节 另一个死者
强忍住心里的恐惧，拍完神像的照片，蓝若海又向村外跑去。以最快速度跑到了第二座山头，当夏悦妍见到他的时候，不由得埋怨：“怎么回事？你遇到鬼打墙了？怎么这么久才来？”
蓝若海赶紧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如果那个赤脚医生问起，就说我早来这儿了。”
“你……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去拍了点发帖的素材。”蓝若海一笔带过。
好在杨村长、吴医生、树生等人都忙于布置灵堂，招呼村民，并未注意到蓝若海是什么时候赶到紫色枯树这儿的。
蓝若海随意在肚子里塞了一点东西之后，便朝灵堂望去。
灵堂，其实就是简单地在紫色枯树前的荆棘丛中辟开一片空地，支起竹竿，搭上白布做的帷幔，帷幔搭了三面，留出一个口子。一副红木棺材摆在帷幔正中，没盖棺盖，只要站着，就可以清楚看到阿天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