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用人房间4 简·萨顿

顶层的一个小房间里住着一位十六岁的英国少女简·萨顿，她在罗尔沙斯家当寄宿女仆。

她此时正站在窗边，神采奕奕地看着一封信——也许她反复看了不止二十遍了，一边看信一边啃着一块面包。窗上挂着一个鸟笼，笼里关着一只灰色羽毛的小鸟，左爪用金属环系着。

她的床很窄，实际上就是一个泡沫床垫放在三个同时当抽屉用的立方木箱上搭的铺，上面覆盖着一条杂色方格布片缝缀的鸭绒压脚被。床头墙上钉着一块长六十厘米、宽一百厘米的软木木板，木板上用大头钉钉了几张纸：一张自动面包片烤炉的使用说明书，一张洗衣店发票，一张年历，一张法国文化协会的课程表，以及三张照片——她十三四岁时在格林希尔演出校园剧的剧照。格林希尔附近就是哈罗。拜伦、罗伯特·皮尔爵士、谢里丹、斯宾塞、约翰·珀西瓦尔、巴麦尊勋爵，还有几十位杰出人士，都在哈罗受过教育。约六十五年前，巴特尔布思追寻着他们的脚步，也在哈罗读书。

简·萨顿在第一张照片中扮演侍童，穿着金饰边红锦缎短裤、粉红色长袜、白衬衫和一件带着黄色流苏的红色无领蓬袖紧身短上衣。

她在第二张照片中扮演贝利尔公主。她跪在祖父乌代尔庞德拉贡国王床头前（“当乌代尔庞德拉贡国王感到自己不久人世时，派人把公主传到身边……”）。

第三张照片是四位姑娘排成一行，简·萨顿是从左数，排在第四位的那个（她的头部上方打了一个×号，否则很难认出她）。这张照片是约里克的《格莱兴伯爵》最后一幕的剧照：

格莱兴伯爵在与撒拉逊人作战时被俘，沦为奴隶。他被派到后宫花园里干活。国王的女儿注意到他，认为他是一个有才干的人，爱上了他。她主动提出帮他逃走，但条件是他必须娶她为妻。他回答说他已结婚，可是苏丹公主对一夫多妻习以为常，仍然毫无顾忌地要嫁给他。于是，他们达成一致，一起逃到威尼斯。伯爵专程去罗马，向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叙述了他的奇遇。他向教皇许诺让这位撒拉逊女人改变宗教信仰，因此教皇特许他可以拥有两个妻子。

伯爵的原配妻室看到丈夫喜悦万分，不管他是在什么条件下重返家园，她都能接受一切。她对他的女恩人也表现了极大的感激之情。撒拉逊女人没有生育，她对情敌长房的孩子报以慈祥的母爱。但也为没能生育一个像自己的孩子而感到万分遗憾！

在格莱兴城堡里陈列着伯爵与他的两房妻室共有的同眠之床。这三位与众不同的男女死后共葬在彼得堡修道院的墓穴中。伯爵比她们晚死，他让人在她们的墓碑，后来也就是他自己的墓碑上刻上他自己写的铭文：“此处安息着两位情同手足的情敌，她们都同样地爱我。一位放弃了真主穆罕默德，追随她的夫君。另一位和交还她丈夫的情敌拥抱。我们被爱情和婚姻所联结，终生只有一张婚床，死后同穴。”他们的墓边按惯例种了一棵橡树和两棵椴树。

除此之外，简·萨顿的房间里还有唯一的一件家具——一张单薄的矮桌子。桌子放在床与窗之间不大的空地上。桌上放着一台电唱机——一个非常小的便携式唱片机，还有一瓶喝剩下四分之一的百事可乐、一副扑克牌和一盆仙人掌——仙人掌盆里放了一些彩砾石、一座塑料小桥和一把微型伞。

矮桌上还堆放了一些唱片。其中有一张唱片从套子里拿出来倚着床边竖放，这是一张爵士音乐唱片——《格里·马利根的远东之行》，唱片套子上印着晨雾中的吴哥窟。

门上衣钩上挂着一件雨衣和一条开司米长围巾。

房间里的第四张照片是正方形大照片，用大头针固定在右侧墙上，离少女现在站的地方不远。这张照片是凡尔赛宫的一个大客厅，客厅的地面铺了地板，厅内空空的，只放着一张拿破仑三世时代式样的雕花大椅子，椅子右边站着一个化装成剑客的个子特别矮小的男人，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放在胯骨上，抬着下巴仰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