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该爱的女人(3)
雷蒙达 可不是呀。刚到坡前面，就看见你已到磨坊附近了，还有鲁维奥跟着，我就赶紧回来，怕你说我。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真想跟着你，寸步不离，不然我就不能安心。这种生活太煎熬了。
埃斯特万 我不会怕有人害我。因为我从没亏待过别人。走到哪里，我都不怕，白天夜里都不会害怕。
雷蒙达 要是以前我也这么想，谁也不会跟咱结怨……我们帮过那么多人。不过，只要有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想打歪主意，就足够了。我们怎么知道是否有人要害我们而又没发觉呢？有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法院放了诺尔维尔托，是因为没有逮捕他的罪证……我当然高兴。难道我不该高兴吗？他可是我姐姐的孩子，最爱的姐姐的孩子……而且我根本就不相信诺尔维尔托会那么穷凶极恶，会干出杀人的事儿……暗中杀人！不过，事情结束了吗？法院现在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去调查？为什么没人出来发表声明？总会有人知道，总该有人看见那天谁在那儿，看见谁在那条路上晃来晃去……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是杀人案，每个人都会说这样那样，不用打听就一清二楚；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谁都说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埃斯特万 好啦！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丑事，何必隐瞒；心怀鬼胎，才要躲闪。
雷蒙达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
埃斯特万 我？说真的……我和很多人说的那样，认为是诺尔维尔托，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敢随便怀疑了。
雷蒙达 还是跟你说吧，我知道你会骂我，你知道我打算怎么做？埃斯特万 直接说吧……
雷蒙达 我想和诺尔维尔托谈谈。我已经派贝尔纳维去找他了，可能已经快来了。
阿卡西娅 您要跟诺尔维尔托谈谈吗？您能从他那得到什么呢？
埃斯特万 是啊。你以为他会给你什么信息呢？
雷蒙达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会骗我。我就求他，要他看在他妈妈的分儿上，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即使是他干的，我也会让他放心，我是绝对保密的。胆战心惊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埃斯特万 要是人真是诺尔维尔托杀的，你以为他真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你吗？
雷蒙达 我只要听听他说话，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埃斯特万 你看着办吧，不过，要是别人知道他来这儿，会有更多的议论。再说了，今天尤西比奥大叔也来，如果他俩碰到一起就……
雷蒙达 不会的，他们不是同一路，因为方向不同……到了我们这儿，房子那么多，注意一下不会有事。（胡莉亚娜上。）
胡莉亚娜 老太爷……
埃斯特万 有什么事儿？
胡莉亚娜 尤西比奥大叔快来了，我来向您通报一声，以防您不想见他。
埃斯特万 我不想见？怎么这么说？他早该到了。千万留心，别让那个人……
雷蒙达 他再着急……
埃斯特万 谁说我不想见尤西比奥大叔来着？
胡莉亚娜 您别怪我，不是我自己多嘴。是鲁维奥说的。他说您不想见尤西比奥大叔，因为他对您在法官面前反对他十分生气。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放了诺尔维尔托。
埃斯特万 我要去找鲁维奥，让他讲清楚是谁让他胡说八道的。
胡莉亚娜 还有事儿你也跟他说说，好长时间了，他总对我们指指点点的。像今天也是，如果我说错了，求上帝原谅，不过，我觉得他是喝醉了。
雷蒙达 这不行。一定得找他。
埃斯特万 你不要操心。到时候我自然会找他。
雷蒙达 全乱套了。很明显都以为我不管用……明摆着，稍一疏忽……每个人都找机会偷懒！
胡莉亚娜 雷蒙达，我没有偷懒，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雷蒙达 谁多心，我就说谁；谁吃大蒜，谁就会觉得嘴里辣。
胡莉亚娜 上帝哪！这个家究竟是怎么啦！好像都踩到刺了，全都变了：谁都瞧不起谁，却个个都冲我发脾气……上帝保佑，但愿我能忍下去。
雷蒙达 但愿是我能容忍你们这么对我！
胡莉亚娜 好吧，也包括我在内是吧？我反倒成了罪魁祸首。
雷蒙达 你也不看我的眼色行事，好知道自己不应该多嘴悄悄地走开，免得我还开口说你。
胡莉亚娜 那行。我就当哑巴，马上就走。上帝保佑我，上帝啊！你可以不必动口。（退下。）
埃斯特万 尤西比奥大叔来了。
阿卡西娅 我走啦。免得看见我难过……他已经有点魂不守舍了，最后准会说出让人难受的话。因为他总以为只有他才会为他儿子难过。
雷蒙达 我不好说我比他更难过，但是，我的眼泪淌得肯定不会比他母亲少。不要介意尤西比奥大叔：他太可怜，这事彻底打垮他了。不过，你说得也对，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见到你。
阿卡西娅 妈妈，这件衬衫已经做好了。我这就去熨熨。
埃斯特万 你给我做的吗？
阿卡西娅 您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雷蒙达 她不做谁做！我懒得做了……上帝！我也觉得自己换了个人似的。不过，她很勤快，又用心。（阿卡西娅朝后台方向走去，雷蒙达趁势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难道老天就不能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孩子？（阿卡西娅退下。）我们这些当母亲的！原来一想到她这么小年纪就嫁出去，心里很舍不得；现在……我真希望她早点成个家！
第二场
（雷蒙达、埃斯特万和尤西比奥）
尤西比奥 人都哪儿去了？
埃斯特万 在这儿呢，尤西比奥大叔。
尤西比奥 你们都怎么样啊？
雷蒙达 都好，尤西比奥大叔。
埃斯特万 牲口安排好了吗？
尤西比奥 跟我来的下人们照看着呢。
埃斯特万 请坐。尤西比奥大叔喜欢喝酒，雷蒙达，你去倒杯酒来。
尤西比奥 不喝了，谢谢。不要麻烦了，我不舒服，喝酒伤身。
埃斯特万 现在酒可是药啊。
尤西比奥 不，我一点都不喝。
雷蒙达 那就依您。您最近可好啊，尤西比奥大叔？胡莉亚娜怎么样呢？
尤西比奥 你想想看，胡莉亚娜她……我总有个预感，她要随了儿子去的。
雷蒙达 上帝保佑，不然另外四个可怎么办呢。
尤西比奥 让人担心死了。一个做母亲的，不能整天想着儿子会出事。如今这事儿……这事儿非得把我们压垮不可。原以为可以为儿子报仇的……大家都是对我这么说的，可我不以为然……结果是凶手没事了，放了出来，待在家里，正在幸灾乐祸。我早知道，现在就更确定了：生活在这个世界，要想报仇雪恨，就得靠自己。正是因为他们要这么干，昨天我才给你带个口信，叫你告诉村民，要是我的儿子要到村里来，一定挡住他们。我们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尽管我儿子死了，凶手没有得到惩治，那是上帝还没来得及。上帝应该惩罚他，否则上帝死了。
雷蒙达 不要怪上帝，尤西比奥大叔。即使杀害了您儿子的凶手永远逍遥法外，我们谁也不会像他。让他的良心受煎熬去吧！我可不愿意像他一样在自责中煎熬地活着。像我们这些从没干过坏事的人，过的日子已经这么苦了，干出那种缺德事的人肯定更加难过。您就听我一声劝吧。
尤西比奥 说得对。但是如果没有报仇，我还得跟在儿子的屁股后面时时阻挡他们，以免他们最后入狱，如果是这样，岂不是会成为一件更让人伤心欲绝但又滑稽透顶的事吗？应该听听他们的理由！我那最小的孩子还不到十二岁，连他都像个大人似的攥着拳头发誓要给他哥哥报仇；不管怎么说……看见他那样，我就忍不住眼泪……他妈妈就更不用说了。实话告诉您，我可真想对他这么说：“孩子，去吧，把他像条狗似的用石头砸死、碎尸万段，然后拖来见我……”可是，我却不得不忍住，而且还要板起面孔，要他们连这样想都不能，不然就会毁了全家人……
雷蒙达 看来，尤西比奥大叔，您也晕头转向了。法院已经判定人不是诺尔维尔托杀的，而且也没有人说是他干的，况且已经查明他那天在什么地方，都干了些什么，每段时间都对证无误，他是带着仆人到贝罗卡莱斯去了，恩希纳尔的医生堂福斯蒂诺还在那儿见过他，同他说了话，那个时间刚好出了事儿……您说，咱们谁也不会分身法……也许您会说，他的那几个仆人是协商好了的，不过让那么多人都说同一个谎可没那么容易，而且堂福斯蒂诺是您的好朋友，欠着您许多恩情……像他一样，还有许多人也该站在您这边，但结果却是众口一词。只有贝罗卡莱斯的一个羊倌说，他当时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但是按他说的，那人的身高、相貌和衣服，根本不是诺尔维尔托。
尤西比奥 我也不能肯定是他。不过，谋划的和具体干的是两回事，不是同一个人，若是他指使别人去干的呢？这是不用怀疑的……不然就没法解释我儿子是怎么死的了……您也不用帮我乱猜。我没有能够下得了这种毒手的敌人。我从没害过人。不论亲疏，我都一律宽宏大量地对待。整天都有人糟蹋我的庄稼，我要是想去告，那是告不完的！他们杀了福斯蒂诺，就是因为他要娶阿卡西娅，没有别的理由；而有这个杀人动机的，除了诺尔维尔托外，没有别人。人们要是不怕惹麻烦把实情全都说出来，事情早就水落石出了。可是，知道真相的人，偏偏又不愿意作证……
雷蒙达 您是说我们吗？
尤西比奥 我没有说谁。
雷蒙达 我能从您的语气里听出来，不必指名道姓，也不必指指点点。您的意思很清楚，因为诺尔维尔托是我们的亲戚，即使知道些什么，也会一言不发的。
尤西比奥 你们没发现吗？你不觉得阿卡西娅内心隐藏的要比她说出来的多吗？
雷蒙达 先生，这您就错了。她知道的不比我们任何人多。是您太过偏执，确定是诺尔维尔托干的不可；是您这么认为的，没有人因为别的原因结仇。人非圣贤，尤西比奥大叔。您可能做过很多好事；但是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些什么事情办得不会那么妥当的。您以为没人会记得，可是，当事人却会记得比谁都清楚。再说了，要是诺尔维尔托真的对我女儿爱到了那种地步，在这之前总会表现出来的。这不是您的儿子夺走她的，而是我女儿同诺尔维尔托分手以后，福斯蒂诺才来找她的。我女儿同诺尔维尔托吹了，是因为他已经和另外一个姑娘纠缠，也不来解释清楚。所以，是他不要我女儿的。现在您总该清楚了吧，这一切都没有理由让他心生杀人的念头。
尤西比奥 那要是这样，从一开始为什么大家都非说是他干的呢？你们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雷蒙达 刚开始情绪当中，还能想到谁呢？不过，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没有理由认为只有他才干得出那种事来。您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们包庇他。实话告诉您，我们比谁都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虽然您失去了一个儿子，可我也有一个因失去未婚夫而痛不欲生的女儿。
尤西比奥 事实就是这样。不应该隐瞒，你们……可是如果诺尔维尔托和他父亲想要让人消除怀疑，你们也不听听人们是怎么议论你们的，假如我信了的话……
雷蒙达 议论我们？为什么议论我们？您去过村里，能告诉我他们都说些什么？
埃斯特万 没人会理会的！
尤西比奥 我不信，那些话我一点儿都不信，不过，人家说，他们很感激你们没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雷蒙达 您这不是又回到原题了吗？尤西比奥大叔，您知道您这话我会怎么理解吗？直截了当一些，您这是要我像您一样，也搭上一个亲人。但是，我也是一个当母亲的，怎么说呢！您这是在侮辱我女儿，在侮辱我们家人。
埃斯特万 不要说了……够了……尤西比奥大叔！
尤西比奥 我没有侮辱任何人。我只不过是重述人们的说法而已。因为你们是沾亲带故，村里人是不愿意蒙受耻辱，所以就商量一起遮掩真相。这儿的人都说不是诺尔维尔托干的，可是恩希纳尔的人却都认为不会有别人。要是不赶紧惩罚凶手，两个村之间会导致更多流血事件的，到时候谁也没法阻止，我们都清楚，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做事冲动。
雷蒙达 是您在挑起事端吧。我说什么您都不相信。您已经认定，如果不是他亲自干的，就是他花钱雇人干的，对吧？但是要知道，干这种事儿，是根本雇不到人的……算了，我脑子笨，真想象不出来！像诺尔维尔托这样的孩子能雇到什么人呢？咱们总不能认为他父亲也会参与这种事情吧？
尤西比奥 找一个坏人干事很简单的。你不是不知道，巴尔德罗勃莱斯兄弟不就是为了三个半杜罗而杀了两个羊倌吗？
雷蒙达 那事儿时间长了自然就包不住了！那是他们分赃不均，自己露了马脚。谁要是花钱雇人去干这么残忍的事，那他就一辈子休想得到安生。有钱有势的阔佬也许会雇人去干掉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可是，诺尔维尔托……
尤西比奥 在家里找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还不容易吗？
雷蒙达 可能您家里有，您让他干过类似的事情，有什么样的经验说什么样的话吧！
尤西比奥 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雷蒙达 过分的是您。
埃斯特万 你就不能停会儿吗，雷蒙达？
尤西比奥 你都听见了吧？还有什么可说的？
埃斯特万 还是不要再说了，不然大家都要变成疯子了。
尤西比奥 随便吧。
雷蒙达 您说您找不出杀害儿子的凶手绝不罢手，这完全合乎情理，可是也不能把大家都搅和进去吧。您想替儿子报仇，我还不是每天都在祈祷上帝帮忙惩治凶手。如果这事是我儿子干的，我也绝不会包庇他。
第三场
（鲁维奥、埃斯特万、雷蒙达、尤西比奥）
鲁维奥 打扰了。
埃斯特万 怎么了，鲁维奥？
鲁维奥 您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老爷，我没醉……今天的事情是这么回事，他们请客，我没吃午饭，就喝了一点儿，身体就不舒服了，就是这样……我很抱歉，让您生气了。
雷蒙达 是吗？我觉得你现在好像很了不起嘛！胡莉亚娜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鲁维奥 胡莉亚娜就喜欢说长道短。我正是来找老爷说这事儿的。
埃斯特万 鲁维奥！有话等完了再说。尤西比奥大叔在这儿，你没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