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历经天空之旅后幸运回归
那年夏天,我经历了很多事,可以写成很多个精彩的故事。比如我们跟培保船长一起出海,坐着他的快艇到波特兰去旅行,去巴兹和它附近的农场玩儿。培保船长用自己的帆布教安迪航海,而且还带我们坐着乳白色的小船去探险。天气很好的时候,邻居们就来家里做客,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很开心。北方的夏天白天很长,天空总是蓝蓝的,金灿灿的阳光照着大地,花儿也竞相开放,田野里的野玫瑰香气浓郁,麒麟草铺满地面。在可以采摘野草莓的日子里,我总是和菲比一起到野外去采摘草莓。有一次,为了给培保夫人采摘做蜜饯用的野草莓,我差一点就迷失在这个世界当中了,那次,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冒险。
那一天,菲比和安迪去采摘野草莓,我坐在菲比挎着的小篮子里,安迪背了一个软藤底的大篮子,我们兴冲冲地出发了。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为了不让我被太阳晒坏了,菲比用芭蕉叶把我盖得严严实实的,不但遮住了七月的热太阳,还遮住了路边的灰尘。我感觉既舒服又凉爽,作为一个木偶,能遇到这样的朋友,我很满足也很感激菲比。可当我们走了一英里远,到了前几天采摘野草莓的地方,却发现野草莓已经所剩无几了,就连野草莓的叶子都蔫吧吧地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们当然很失望,但安迪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我知道还有个地方,只要我们走过贝克湾,再沿着海滩走一段路就能到了。在一片树林,有很多野草莓,个头能跟我的两个拇指差不多大呢,我们去那儿吧!”安迪一边说,一边眨着他的大眼睛。
听了安迪的建议,菲比犹豫了,虽然两个拇指大的野草莓对她充满了诱惑力,但她不能忘记妈妈的话。
“妈妈说不让我们离这里太远,更不能离开这条公路。”菲比对安迪说。
安迪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和菲比争论了好一会儿。最后,菲比还是忘记了妈妈的嘱咐,带着我和安迪一起,穿过了一片茂密的云杉林,向贝克湾出发了。一路上,菲比和安迪十分开心,就连留在路上的脚印都像一串串树叶一样可爱。“这周围还有印第安人呢,我昨天晚上亲耳听到纳·霍克斯对妈妈说的。他们来自萨马瓜迪,以卖篮子什么的为生。假如我们遇到了印第安人,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他们不值得我们信任。”安迪眨着大眼睛对菲比说。
“真可怕。”菲比听安迪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害怕印第安人了。
“别怕了,我们该拐弯了。这条路,就是有点儿不太好走,都是小石子。”安迪安慰菲比,领着我们走上了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石子路。路面太热了,安迪光着的脚丫被烫得十分难受,他不停地跳来跳去,还总是跑到水边去洗脚。菲比也很难受,虽然穿着拖鞋,但仍然很烫,此时,她已经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里有一棵歪着脖子的云杉树,菲比把我放在了树荫里,便开始在灌木丛中采摘起来。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树下,只能看见菲比和安迪的头露在高高的灌木丛上面,一个长满金黄色头发,一个长满棕红色头发,在树丛里一上一下地跳动,就像两个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好看。
这里靠近贝克湾,十分宁静。挺拔的云杉树长在河边,尖尖的树冠就像许多箭头,直冲云霄。远处的海湾泛着蔚蓝色的光辉,波光粼粼。一排排的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海滩,激起了一层层洁白的浪花。透过层层浪花,还能看见远处的考兰德岛的影子。勤劳的小蜜蜂在空中飞舞,小鸟也愉快地歌唱。偶尔还能听见菲比和安迪高兴的叫喊声,他们在比赛采摘野草莓。此时此刻,享受着这美丽的风景以及菲比与安迪的快乐,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木偶了。
正当我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菲比的一声尖叫让我浑身都紧张了起来。我看见菲比用手指着我身后的树林,嘴里大喊着“印第安人来了,安迪,印第安人来了!”可能是太害怕了,菲比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还是安迪反应快,抓起菲比的手转身向后跑去。两个人在海滩上飞奔,满地的鹅卵石被踩得噼啪作响,篮子里的野草莓也撒得到处都是。他们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树林,却把我忘在了云杉树下。看到他们离我越来越远,我孤独地躲在树下,听着印第安人叽里咕噜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害怕极了。我真希望菲比能飞到我的身边,把我从这恐怖的气氛中救走。
这群穿着鹿皮鞋的印第安妇女,有五六个,其中一个还背着一个大眼睛的孩子。那孩子看上去不大,被罩在毛毡子下面,注视着外面美丽的世界,这突然让我想起了土拨鼠,土拨鼠就是这样从它们的洞里注视着外面的世界的。原来她们也是来采摘野草莓的,她们头发有些凌乱,长得有点胖,皮肤也比较黑。她们并没有发现我,而且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敌意,这个发现的确让我松了一口气。太阳西斜的时候,她们采了很多野草莓,结伴走了。此刻,偌大的树林中,只有我一个人,我多么希望菲比和安迪能回来找我啊!
可是,当太阳落山之后,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我不由得担心起来。远处成群的海鸥飞翔在考兰德岛上空,天空中的云朵都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漂亮的色彩。海鸥翅膀上也闪烁着落日金红色的光芒,真是太美了。可当我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涌起了一丝丝的难过,觉得自己被遗弃了。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只是我第二次冒险的开始,后面还有很多更加让我惊心动魄的事呢!
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让我难以适应。其实那天下午,我一直听见乌鸦“哇哇”的叫声。菲比家周围就有很多乌鸦,对它们的叫声我并不陌生,我平时也很少去关注这些声音。忽然,我感觉到头顶的某个方向飞来了一块黑色的阴影,并将我完全笼罩起来。此时的天还没有黑,随着“哇”的一声尖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脸就挨了一下,啄我的是一只黄眼睛的乌鸦,它凶恶的眼神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甚至感觉末日到了。它“哇哇哇”地叫着,让我深感不安。我把眼睛埋在苔藓里,再也不想看它。乌鸦想把我吃掉,但我太结实了,它不能得逞。几次攻击之后,它叫得更响了,最后,它决定把我叼起来。
我试图抓住一棵草或树根,但根本是徒劳。我的身体悬在半空中,被乌鸦叼着忽上忽下,裙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云杉树、美丽的贝克湾、一丛丛的野草莓就在我的脚下,这些景物构成了一幅圆形的图画。
我想:“这下完了。”我随时都会从空中跌落到地上,然后摔得四分五裂。
感谢上帝,乌鸦没有松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松树顶上的乌鸦窝里。身旁有三只张着大嘴的小乌鸦,虽然它们还没长大,但它们向妈妈要食物的叫声,听上去和它们妈妈的一样凶残。我真担心它们来啄我,那样我就真的完蛋了。大乌鸦正在给三只小乌鸦喂食,忙碌得飞来飞去,看到这样的喂食情景,我感觉既新鲜又同情,顿时觉得大乌鸦也很不容易。
我在乌鸦窝里待了整整两天。对我来说,这个窝足够大了,但如果算上这三只小乌鸦,这里就显然很拥挤了。它们不停地拉我、挤我、推我,晚上乌鸦妈妈护着我们,我被坐在屁股底下,简直透不过气来。小乌鸦还不停地抓我、啄我,那个夜晚真是漫长,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天终于亮了,大乌鸦出去觅食了。太阳出来了,乌鸦窝随着风摇动着,一切似乎变得习惯起来,我的心情也有所好转了。在松树顶上的乌鸦窝里看日出的感觉真是与众不同。我慢慢地爬到了更高的地方,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在探出头的刹那,我真的吓了一大跳,这里太高了!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离家很近,这棵松树原来就在菲比家的旁边,只有十来米远。此刻,菲比家的烟囱正冒着我熟悉的炊烟,那匹老马也在不远处的谷仓边上低头吃草。
看到这些,我兴奋极了,我觉得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不那么乐观了。我能看见菲比和安迪就在树下走来走去,能清晰地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我没有办法让他们发现我,只能和三只小乌鸦挤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菲比家升起的缕缕炊烟,想象着一家人准备晚餐的热闹情景。此刻,风吹着松树针形的叶子,发出了“呜呜”的响声,我感觉这声音和我的心情一样,十分凄惨。
那只好动的小乌鸦不停地推我,我只好把手按在两条乌鸦窝上的小树枝中间,被挤得难过的时候,我就安慰自己:“菲比如果看见我在这儿受苦,一定会心疼得大叫的。”我只好躲在窝里的一个小角落里,即使这样,它们也不欢迎我,我觉得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才行。
夜幕又一次降临了,星星在黑色的天空中闪烁着水晶般的光芒,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忍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定之后,我开始向乌鸦窝边挤过去,我要在老乌鸦回来之前离开这儿。大树下面正是我和菲比经常坐着玩游戏的大石头。一想到掉在那块石头上的情景,我就开始退缩了。我只好用培保船长的座右铭来鼓励自己“无论怎样都要冒险试试才行”,我还不停地鼓励自己说:“我是一个紫楸木做的木偶,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头。”脚上的钉子让我不能灵活行动,所以我只好将胳膊和腿同时慢慢挪动才能前进一点点。
“哇!哇!哇!”
听见老乌鸦的叫声,我知道它就要回来了,小乌鸦一听见这样的叫声就会躁动起来,那样我就没办法走了。于是,我奋力一搏,伸出了胳膊和腿,向乌鸦窝的外面翻身跳了下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时间漫长得像是从地球飞到月球那么久。针形的松叶划过我的脸和衣服,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我终于停了下来,但我伸出手,发现四周仍然是松枝和松针,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落到坚实、舒适的地面,而是挂在了树枝上。
我就这样一直挂到天亮。我吊在半空中,头朝下,脚朝上,裙子也翻掉了下来(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种不雅的状态让我感觉十分尴尬)。我不能动弹,只能牢牢地挂在那里,等着人们发现我,来救我。
现在,我的日子更加难过了。不是因为我的姿势不雅观,而是因为我根本无法引起培保一家人的注意。我能看见培保一家人和他们做的每一件事,但却不能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这棵松树太高了,很少有人会抬头看他光秃秃的枝干,而培保家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我就在这里,更不可能来这里找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这样牢牢地挂着,任凭风吹雨打。我伤心极了,一想到我可能会在这里度过余生,身上的衣服也破烂得不成样子,菲比也长大了,我也变老了,那时他们也许才会发现我,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啊。
但最为痛苦的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菲比在我下面走来走去,或者坐在那块圆石头上面。听到她和安迪说十分想念我,而且安迪还同意要和她一起去印第安人出没的地方找我,我却只能干着急。他们肯定以为我被印第安人捡走了。可事实上,我就在这儿,在菲比金色卷发的上方。我没有办法让菲比抬头看见我,只能伤心地看着我的裙子像一把张开的雨伞一样倒挂着。
这次我能够和菲比团聚,还要感谢那些乌鸦。它们“哇哇哇”地飞来飞去,让培保夫人很心烦,于是她让安迪把乌鸦撵走。我记得以前安迪就用弹弓打过那些乱叫的乌鸦,虽然从来没打中过。这次他又拿起弹弓准备把乌鸦赶跑,就在他做好瞄准姿势的时候,他发现了我鲜艳的衣服。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我,于是大声叫了起来:“快来呀,菲比,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很快,菲比就被安迪拉了过来,一家人也都跟着来了。他们看见我倒挂在树枝上,马上开始商量怎样才能把我救下来。
要把我从高高的树干上救下来并不容易,因为这树太高了,安迪根本没有办法爬上来,即使他站在培保船长的肩膀上也做不到。于是大家搬来了梯子,可还是够不到挂着我的地方。于是培保先生想把这棵松树砍了,这样就可以把我救下来了,但这个办法最终还是被否决了,因为这棵树是培保夫人的“祖传”物件,跟她的松木梳妆台和铜制的门把手一样宝贵。安迪想到了用苹果把我砸下来,但他们每次都扔不准,他们还不敢用石头,怕弄伤了我。这时,我刚开始的兴奋渐渐消退了,甚至脑海里还闪现了一丝绝望,但这丝绝望很快就化为乌有了。
培保先生拿来了一个桦木条,是他刚刚估计着尺寸砍好的,希望能用它把我从树上弄下来。他和安迪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但还是以失败告终了。他们试了无数次,把木条的一端削得一次比一次尖,但仍然无法让我安然落地。
最后,我能从树上下来,还多亏了培保夫人。她一手端着刚刚做好的煎饼走出厨房,另一只手里拿着吃饭用的叉子。就是这把叉子,让培保先生有了一个好主意。
“也许这个办法可以,我得试试才行。”培保先生一边说,一边把叉子绑在了桦木条上,然后向我伸了过来。
说实话,当看见尖尖的叉子向我伸过来的时候,我真有些害怕,但已经别无选择了。叉子比乌鸦的爪子还要尖利,刺进了我的衣服,把我从树枝上挑了下来,我终于得救了。
培保先生笑着把我放到了菲比的手上,还用水手特有的方式跟我说:“你这头‘鲸鱼’可真是难捕啊!看来叉子的用途还真多呢。”
“真没想到,那些讨厌的乌鸦竟能把她从贝克湾叼到我们这儿来。”安迪看着重新回家的我对菲比说。
“这没什么不可能。大家都说乌鸦是讨厌的小偷,难道你不知道吗?”
此刻的我,已经顾不上菲比和安迪的谈话了,我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菲比也十分高兴我能回来,但当她看到我被划坏的衣服时,还是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却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和菲比在一起,不再分开,我就别无所求了。